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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老舍的演講稿

我的創作經驗(講演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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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假如我要有別的可說,我壹定不說這個題目。

我敬愛學問,可是學問老不自動的搬到我的腦子裏來住;科學實驗室,哼,沒進去過。我只好說經驗。不管好壞,經驗是我自己的,我要不說,別人就不知道;這或者也許有點趣味。

創作的經驗,這也得解釋壹下。創作出什麽,與創作得怎樣,自然是兩回事。格外的自謙是用不著的,可是板著臉吹騰自己也怪難以為情。我希望只說“什麽”,不說“怎樣”。不過萬壹我說走了嘴,而談到我的創作怎樣的好,請妳別忘了這個——“不信也罷!”

在我幼年時候,我自己並沒發現,別人也沒看出,我有點作文的本事。真的,為作不好文章而挨竹板子倒是不短遇到的事。可是我不能不說我比壹般的小學生多念背幾篇古文,因為在學堂——那時候確是叫作學堂——下課後,我還到私塾去讀《古文觀止》。《詩經》我也讀過,壹點也不瞎吹——那時候我就很窮(不知道為什麽),可是私塾的先生並不要我的錢。

我的中學是師範學校。師範學校的功課雖與中學差不多,可是多少偏重教育與國文。我對幾何代數和英文好象天生有仇。別人演題或記單字的時節,我總是讀古文。我也讀詩,而且學著作詩,甚至於作賦。我記了不少的典故。可惜我那些詩都丟了,要是還存著的話,我壹定把它們印出來!看誰不順眼,或者誰看我不順眼,就送誰壹本,好把他氣死。詩這種東西是可以使人飛起來,也可以把人氣死的。除了詩文,我喜歡植物學。這並非是對這種科學有興趣,而是因為對花草的愛好;到如今我還愛花。

我的脾氣是與家境有關系的。因為窮,我很孤高,特別是在十七八歲的時候。壹個孤高的人或者愛獨自沈思,而每每引起悲觀。自十七八到二十五歲,我是個悲觀者。我不喜歡跟著大家走,大家所走的路似乎不永遠高明,可是不許人說這個路不高明,我只好冷笑。趕到歲數大了壹些,我覺得這冷笑也未必對,於是連自己也看不起了。這個,可以說是我的幽默態度的形成——我要笑,可並不把自己除外。

五四運動,我並沒有在裏面。那時候我已作事。那時候所出的書,我可都買來看。直到二十五歲我到南開中學去教書,才寫過壹篇小說,登在校刊上。這篇東西我沒留著,不能告訴諸位它的內容與文筆怎樣。它只有點歷史的價值,我的第壹篇東西——用白話寫的。

二十七歲,我到英國去。設若我始終在國內,我不會成了個小說家——雖然是第壹百二十等的小說家。到了英國,我就拚命的念小說,拿它作學習英文的課本。念了壹些,我的手癢癢了。離開家鄉自然時常想家,也自然想起過去幾年的生活經驗,為什麽不寫寫呢?怎樣寫,壹點也不知道,反正晚上有功夫,就寫吧,想起什麽就寫什麽,這便是《老張的哲學》。文字呢,還沒有脫開舊文藝的拘束。這樣,在故事上沒有完整的設計,在文字上沒有新的建樹,亂七八糟便是《老張的哲學》。抓住壹件有趣的事便拚命的擠它,直到討厭了為止,是處女作的通病,《老張的哲學》便是這樣的壹個病鬼。現在壹想到就要臉紅。可是它也有個好處,而且這個好處不容易再找到。它是個初出山的老虎,什麽也不懂,什麽也不怕。現在稍有些經驗了,反倒怕起來。它沒有使人讀了再讀的力量,可是能給暫時的警異與刺激。我不希望再寫這種東西,或者想寫也寫不出了。長了幾歲,精力到底差了壹點。

《趙子曰》是第二部,結構上稍比《老張》強了些,可是文字的討厭與敘述的誇張還是那樣。這兩部書的主旨是揭發事實,實在與《黑幕大觀》相去不遠。其中的理論也不過是些常識,時時發出臭味!

《二馬》是在英國的末壹年寫的。因為已讀過許多小說了,所以這本書的結構與描寫都長進了壹些。文字上也有了進步:不再借助於文言,而想完全用白話寫。它的缺點是:第壹,沒有寫完便收束了,因為在離開英國以前必須交卷;本來是要寫到二十萬字的。第二,立意太淺:寫它的動機是在比較中英兩國國民性的不同;這至多不過是種報告,能夠有趣,可很難偉大。再說呢,書中的人差不多都是中等階級的,也嫌狹窄壹點。

《小坡的生日》,在文字上,是值得得意的:我已把白話拿定了,能以最簡單的言語寫壹切東西了。這本小說在文字上給我回國以後的作品打定了基礎,我不再怕白話了;我明白了點白話的力量。這本書是在新加坡寫成四分之三,在上海寫完的。裏面那些寫實的地方,我以為,總應該刪去,可是到如今也沒功夫去刪改。

《大明湖》是在濟南寫的,幸而在“壹二八”被燒掉,因為內容非常的沒有意思。文字有幾段很好,可是光仗著文字之美是不行的。我沒有留底稿,現在也不想再寫它了。《貓城記》是《大明湖》的妹妹,也沒多大勁。

《離婚》比較的好點,雖然幽默,可與《老張》大不相同了;我明白了怎樣控制自己。

至於短篇,不過是最近兩年來的試驗。我知道我寫不過別人,可是沒法不寫;大家都向我索稿,怎能壹壹報之以長篇呢,我又不是個打字機。這些東西——壹大部分收在《趕集》裏——連壹篇好的也沒有,勉強著寫,寫完了又沒功夫修改,怎能好得了!希望發筆財,可以專去寫東西,不教書,不必發愁衣食住,專心去寫,寫,寫!“窮而後工”,有此壹說,我不大相信。

《牛天賜傳》是今年夏天趕出來的,既然是“趕辦”,當然沒好貨;現在還在繼續的刊露,我不便罵它太厲害了;何必跟自己死過不去呢。

八、九年的功夫,我只有這麽點成績。在質上,在量上,都沒有什麽可以自滿的。從各方的批評中看,有的人說我好,有的人說我不好。我的好處——據我自己看——比壞處少,所以我很願意看人家批評我;人家說我不好,我多少得點益處。有時候我明知自己犯了毛病,可是沒功夫去修正——還是得獨得五十萬哪!

我寫的不多,也不好,可是力氣賣得不少。這幾本書都是在課外寫的。這就是說:教書,辦事之外,我還得寫作。於是,年假暑假向來不休息,已經有七年了!我不能把功課或事情放在壹邊而光顧自己的寫作,這麽辦對不起人。可我也不能幹脆不寫。那麽,只好有點工夫就寫;這差不多是“玩命”。我自幼身體就不強壯,快四十了還沒有胖過壹回;我不能胖,壹年到頭不休息,怎能長肉呢?可是“瘦”似乎是個警告,壹照鏡子便想起:謹慎點!所以我老是早睡早起,不敢隨便。每天至多寫兩千多字,不多寫;多寫便得多吃煙,我不願使肺黑得和煤壹樣!幾時我能有三個月不寫壹個字,那壹定比當皇上還美!

寫兩千多字,不多寫:這可只是大概的說,有時候三天連壹個字也寫不出!我不知道天下還有比這更難受的事沒有。我看著紙,紙看著我,彼此不發生關系!有時候呢,很順當,字來得很快。可是壹天不能把想起來的都寫下來,於是心裏老想著這點事,雖然壹天只準自己寫兩千多字,但是心並沒閑著,吃飯時也想,喝茶時也想——累人!就是寫完壹篇的時候,心中痛快壹下,可是這點痛快抵不過那些苦處。說到這裏,我不想勸別人也寫小說了!是的,我是賣了力氣。這就應了賣藝人的話了:“玩藝是假的,力氣是真的!”就此打住。

載壹九三四年十二月十五日《刁鬥》第壹卷第四期

老舍(1899年~1966年),京派代表,享年67歲,原名舒慶春,字舍予,滿族,北京人,中國現代小說家、戲劇家、著名作家,曾任小學校長、中學教員、大學教授。

筆名有“舍予”、“老舍”。曾經擔任山東大學等名校教授。作品收在《老舍文集》裏。壹生主要作品有:《駱駝祥子》《四世同堂》話劇:《龍須溝》《茶館》等。1899年2月3日出生在北京西城小羊圈胡同(現名小楊家胡同),壹個滿族城市貧民家庭。現代著名作家、傑出的語言大師,被譽為“人民藝術家”。滿族正紅旗人,父親是壹名滿族的護軍,陣亡在八國聯軍攻打北京城的巷戰中,老舍這壹筆名最初在小說《老張的哲學》中使用,其它筆名還有舍予、絜青、絜予、非我、鴻來等。

1913年考入北京師範學校。1918年畢業於北京師範學校,擔任過小學校長、郊外北區勸學員等職。五四新文化運動掀起的民主、科學、個性解放的思潮,把他從“兢兢業業辦小學,恭恭順順地侍奉老母,規規矩矩地結婚生子”的人生信條中驚醒;文學革命的勃興,又使他“醉心新文藝”,由此開始生命和事業的新起點。1922年任南開中學國文教員。同年發表了第壹篇短篇小說《小鈴兒》。1924年赴英國,任倫敦大學東方學院中文講師。教學之余,讀了大量外國文學作品,並正式開始創作生涯。陸續發表《老張的哲學》、《趙子曰》和《二馬》三部描寫市民生活的諷刺長篇小說。自1925年起,陸續寫了3部長篇小說:《老張的哲學》對烏煙瘴氣的教育界做了生動的揭露;《趙子曰》的鞭撻鋒芒指向以新派自詡其實醉生夢死的青年學生;《二馬》的主人公是旅居英國的北京人,諷刺的仍是在封建的小生產的社會土壤裏培植出來的“出窩兒老”的畸形心態——都以清脆的北京口語,俏皮的幽默筆墨,渲染北京的民俗風情,通過閉塞守舊、茍且偷安的民族心理的剖析,申述對於祖國命運的憂慮,顯示出與眾不同的藝術個性和思想視角。3部作品陸續在《小說月報》上連載後,引起文壇的註目。1926年老舍加入文學研究會。1929年夏,繞道歐、亞回國。在新加坡逗留期間,為當地高漲的民族解放要求所鼓舞,創作反映被壓迫民族覺醒的中篇童話《小坡的生日》。1930年回到祖國,任濟南齊魯大學文學院副教授,並編輯《齊魯月刊》。

《駱駝祥子》是以北平(今北京)壹個人力車夫祥子的行蹤為線索,向人們展示軍閥混戰、黑暗統治下的北京底層貧苦市民生活於痛苦深淵中的圖景。從祥子力圖通過個人奮鬥擺脫悲慘生活命運,最後失敗以至於墜落的故事,告誡人們,城市貧農要翻身做主人,單靠個人奮鬥是不行的。《駱駝祥子》問世,被譯成十幾國文字,產生較大影響。

老舍的壹生勤奮筆耕,創作甚豐。20世紀30年代就成為最有成就的作家之壹,著有長篇小說《小坡的生日》、《貓城記》、《離婚》、《牛天賜傳》、《文博士》、《駱駝祥子》、《火葬》、《四世同堂》,《鼓書藝人》、《正紅旗下》(未完)等,中篇小說《月牙兒》,《我這壹輩子》,短篇小說集《趕集》、《櫻海集》,《蛤藻集》、《火車集》、《貧血集》等,另有《老舍劇作全集》,《老舍散文集》、《老舍詩選》、《老舍文藝評論集》和《老舍文集》等。其《駱駝祥子》問世後蜚聲文壇,寫了在底層生活者的悲慘生活,標誌著老舍現實主義風格的形成,達到了他小說創作的最高成就,是我國現代文學史上最優秀的長篇小說之壹,曾先後被譯成十幾種外文。20世紀40年代的作品有:長篇小說《火葬》、《四世同堂》等,中篇小說《我這壹輩子》,短篇小說集《貧血集》、《月牙集》,以及通俗文藝作品集《三四壹》等。中華人民***和國建立後的作品,主要有長篇小說《正紅旗下》,長篇報告文學《無名高地有了名》,散文雜文集《福星集》,劇本《龍須溝》、《茶館》等。老舍文學創作歷時40年,作品多以城市人民生活為題材,愛憎分明,有強烈的正義感。人物性格鮮明,細節刻畫真實。能純熟地駕馭語言,善於準確地運用北京話表現人物、描寫事件,使作品具有濃郁的地方色彩和強烈的生活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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