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仙詩的淵源可以上溯到先秦。遊仙詩在老子、莊子雲遊龍騫思想的直接啟發下而產生出來。老子的混沌壹片的“道”,《莊子》的文章中,傳奇的仙人上天入地、宇宙星辰,下到江湖河海、入芥豆之微,無不來去自由。遊仙詩也在屈原《楚辭》抒發內心的憂思情緒的啟發下得到發展。如《離騷》、《遠遊》,都有與傳說中的人物對話、雲遊的描寫,以抒發內心的痛苦和對自由的精神世界的向往。還有宋玉的《高唐賦》、《神女賦》也是啟發遊仙詩的源頭之壹。
《神女賦》雲:
昔者,楚襄王與宋玉遊於雲夢之臺,望高唐之觀。其上獨有雲氣,崪兮直上,忽兮改容,須臾之間,變化無窮。
王問玉曰:“此何氣也?”
玉曰:“所謂朝雲者也。”
王曰:“何謂朝雲?”
玉曰:“昔者,先王嘗遊高唐,怠而晝寢,夢見壹婦人曰:‘妾,巫山之女也。為高唐之客,聞君遊高唐,願薦枕席。’王因幸之。去而辭曰:‘妾在巫山之陽,高丘之阻,旦為朝雲,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臺之下。’旦朝視之,如言,故為立廟,號曰‘朝雲’。”
王曰:“朝雲始出,狀若何也?”
玉對曰:“其始出也,揚袂鄣日,而望所思。忽兮如雨,風止雨霽,雲無處所。”
王曰:“寡人方今可以遊乎?”
玉曰:“可。”
王日:“其何如矣?”
玉曰:“高矣,顯矣,臨望遠矣;廣矣,普矣,萬物祖矣。上屬於天,下見於淵,珍怪奇偉,不可稱論。”
王曰:“試為寡人賦之。”
玉曰:“唯唯。”
《神女賦》將男女情愛神化,可謂想象奇特。
到了秦朝,始皇帝好神仙,曾“使博士為《仙真人詩》,及行所遊天下,傳令樂人歌弦之”。《仙真人詩》已失傳。繼此之後,漢樂府之中,如十九首郊廟歌中的《日出入》、《天馬》,都表達了暢遊仙境的理想。
遊仙詩的流行則是在魏晉時期。服膺老莊思想的道人和文人競相創作遊仙詩,蔚然成壹代風氣,我國第壹部文學作品選集、南朝梁蕭統編的《文選》,列“遊仙”為文學體裁之壹。劉勰在《文心雕龍》中對“遊仙詩”有專門的評說,至於鐘嶸的《詩品》就更加細致地品評郭璞等人的作品風格。郭璞有“遊仙詩”十九首,其中如“吐納致真和,壹朝忽靈蛻。飄然淩太清,眇爾景長滅。”體現了玄學思想和追求。
到了李白,遊仙詩和山水詩如兩股溪流實現了交匯融合。李白自己說他“十五遊神仙,遊仙未曾歇”(《感遇》其五),又說“五嶽尋仙不辭遠,壹生好入名山遊”(《廬山山遙寄盧侍禦虛舟》)。李白的足跡幾遍中國,天姥山、蓮花山、華山、太白山、嵩山、廬山、泰山、峨眉山、敬亭山、王屋山等等名山都在他的詩裏被美化為仙山。其中的名篇,如《夢遊天姥吟留別》、《廬山謠寄盧侍禦虛舟》、《西嶽雲臺歌送丹丘子》,寫景與遊仙渾然融為壹體,山因仙愈顯巍峨而神秘,仙因山愈顯真切而可親,酣暢淋漓、神彩飛揚。
如《遊泰山六首》之壹:“登高望蓬瀛,想象金銀臺。天門壹長嘯,萬裏清風來。玉女四五人,飄搖下九垓。含笑引素手,遺我流霞杯。”
如《懷仙歌》:“仙人浩歌望我來,應攀玉樹長相待。“
如《古有所思》:“我思仙人乃在海之東隅,海寒多天風,白波連天倒蓬壺。長鯨奔浪不同涉,撫心茫茫淚如珠。西來青鳥東飛去,願借壹書謝麻姑。”雙方都殷切地思念著對方。
李白到仙鄉,神仙們都格外熱情:赤松子“借余壹白鹿”(《古風》),紫皇“賜白兔所搗之藥方”(《飛龍引》),玉女“邀我登雲臺,高揖衛叔卿”,玉女“含笑引素手,遺我流霞杯”(《遊泰山》),真人“粲然啟玉齒,授以煉藥說(《古風》)”,“太白與我語,為我開天關(《登太白峰》”。
而詩人對仙人的邀請則是“含笑淩倒影,欣然願相從。”(《古風》)“舉身憩蓬壺,濯足弄滄海。”(《酬崔五郎中》)
他在仙境中的行動更是隨心所欲:
“朝弄紫泥海,夕披丹霞裳。揮手折若木,拂此西日光。雲臥遊八極,玉顏已千霜。”(《古風》)
“羽化騎日月,雲行翼鴛鸞。”(《登敬亭山南望懷古贈竇主薄》)。
“先期汗漫九垓上,願接盧敖遊太清”(《廬山謠寄盧侍禦虛舟》)
“我有萬古宅,嵩陽玉女峰。長留壹片月,持在東溪松。爾去掇仙草,菖蒲花茸茸。歲晚或相訪,青天騎白龍”(《送楊山人歸嵩山》)
這種徑直以成仙得道者自居,請朋友壹起遊仙,那種天真、親切而傲俗的氣概,確實是壹般遊仙詩人難以比擬的。
李白是仙人寫仙話。所以,他的詩不是壹般人寫得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