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生行當在秦腔傳統劇目中壹般扮演的是老年人或悲劇式人物,多為社會下層人物或者老年官員。這類人物大多飽嘗生活的甜酸苦辣,生活閱歷豐富且坎坷多於歡欣,悲愴多於慷慨。這就決定了他們在表演上要呈現出遲鈍、踉蹌、蹣跚的特點。在這壹***性特點的基礎上,要根據不同的身份和所處的地位設定表演的基調。如《三娘教子》中的老薛保,由於身份是仆人,只能處於三娘教子的輔助地位,說話不能理直氣壯,也不可能理直氣壯。因此,無論小東人薛倚哥再怎麽頑皮,他也只能在唯唯諾諾中施之以教;無論小東人薛倚哥再怎麽和其養母頂嘴,他也只能在壹旁善意勸說;無論小東人薛倚哥再怎麽惹其養母生氣,他也不可能有諸如“抖髯”、“殼子”、“僵屍”等展示人物激烈情緒的動作表現。反之,《烙碗記》中的劉子明,則由於是對子侄的摯愛,孩子所遭受的每壹個折磨,都能深深打動他的心靈並引起他的心靈顫栗,而這種顫栗的背後,壹是不相信壹個婦人會有那麽歹毒的靈魂,總以常人之心推己及人,壹直在容忍和寬囿婦人;二是根本不相信壹個婦人會跟壹個孩子過不去,並且處心積慮地為謀家財而不惜栽贓陷害壹個無辜的孩子;三是把孩子的忍讓當作所有的栽贓都是真的。正是出於這樣的善良心理,劉子明才會在知曉了事情的原委之後頂風冒雪追趕出走的孩子。正是這樣的心理流程,他才會有了解實情之後的靈魂顫栗,才會有雪地追蹤中“搶背”、“殼子”、“抖髯”等壹系列展示人物內心激烈情緒的外化動作。無獨有偶,劉毓中先生在秦腔經典劇目《三滴血》中飾演的老生周仁瑞,同樣是壹個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物形象。前兩次滴血,都沒有能夠激蕩起人物的內心狂潮,而只有第三次滴血在被晉信書斷定周仁祥之子牛娃也不是其父所生之後,才使得周仁瑞對滴血認親的做法產生了強烈質疑,因為這不僅證明前兩次滴血均屬錯判,而且也要斷定周門無後。這是壹個事關人倫的大問題,因此,周仁瑞才與王媽大鬧公堂。其間以“抖髯”、“撩須”等展示人物激烈情緒的外化動作,充分表現了人物的憤懣情懷。可見,老生行當的表演,壹般顯示為敦厚、誠信、和善的表演程式,如踉蹌的腳步、蹣跚的步履、穩健的作派,而壹旦人物情緒激烈而不能自抑時,往往以“抖髯”、“撩須”等程式作為展示老年人心理活動的主要形式。除此而外,“殼子”、“搶背”這樣的激烈動作則更能全面展示人物急切的心理節奏和緊張、迫切的心理狀態,表現劉子明那種對子侄的愧疚與內心的焦灼。這樣的程式動作在許多表現忠勇剛烈的老生行角色身上也可看到。如《楊門女將》中的采藥老人在為穆桂英帶路探谷中所使用的“殼子”、“搶背”等,都屬於這類剛烈老生表演的常用程式。
作為壹個老生演員,要想獲得觀眾的認可,除了表演程式上的蒼涼、質樸、厚重之外,更重要的還在於演員必須根據人物的情感對聲腔進行藝術處理。劉毓中之所以能夠成為這壹行當的藝術大家,最根本的原因在於劉毓中能夠根據角色的情感特征和性格形象,化簡單的表演程式於其獨特的嗓音特點之中,把人物或悲愴、或高昂、或憂郁、或憤懣的情緒與老成持重的舞臺表現形式結合起來,能夠使人物的情感表現在蒼涼嘶啞的聲腔特征中顯示出不同的個性,從而使每個人物在情感類型上有所變化,在表現形式上有所區別,真正地做到了把程式的教條機械活化為生動豐滿的人物形象。
藝術需要在與時俱進中不斷地豐富自己的表現手段和語匯,更需要在與當代人觀賞習慣的磨合中提高和豐富自己的表現力。傳統劇目中的程式性表現手段,無疑是集中國農耕文明和亞細亞生產生活方式之大成。它既是農耕文明的物化表現形式,也是農耕文化的活化石。站在這個角度看問題,我們認為,傳統劇目中的人物行當劃分,只能是表現那個時期的人物性格個性,而不能也不可能代表今天社會分工日益精細、社會化大生產所帶來的職業劃分模式。這就是說,傳統的老生行藝術表現,也許我們只能在傳統劇目或者新編古裝劇中為人物的表現註入新的活力,而不可能讓這壹行當成為我們今天創造角色的圭臬。誠然,我們至今也沒有找到或者發現能夠取代人物行當並以行當區分人物類型的戲曲化表現手法,但是,這並不是說傳統的表現手法不能為我們塑造新的人物提供行之有效的表現語匯。問題在於我們是否能夠依照中國戲曲傳神抒情寫意的戲曲化表現原則,創造出生動鮮活、既有明顯的戲曲化特征又具有可以根據劇情需要進行適量增減或能夠展示人物性格的完整語匯系統。
戲曲藝術它把壹切心理和行為甚至是下意識和潛意識的東西壓縮成可供人們解碼的符號,並用符號來規範和整合人物類型、規範和整合人的思想感情表達方式的寫意性行為。這就是說,壹切有意味的表現形式都可以成為戲曲的表現手段,我們也可以把壹切能夠裸露人物心理的形式規整為新的程式,以豐富程式的表現內容。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任何行當性的表現程式都只能是我們塑造人物的模板,但絕對不是僵化的教條。
重視老生行當,豐富老生行當,發展老生行當,不僅僅是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需要,也是繼承和繁榮秦腔藝術表現手段,豐富秦腔表現語匯的需要。秦腔藝術的百花園裏需要老生行當,秦腔的發展和繁榮更需要行當的齊全和完備,因此,請大家呵護和重視老生這壹行當,讓老生這壹行為新世紀戲曲藝術的發展做出新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