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勇：在我國傳統文化中主要有兩種關於善的觀點。壹是孟子的“性善論”，孟子認為“仁義禮智非由外鑠也，我固有之也”，善來自於人性修行，需要內在自覺，不必外求；二是荀子的“性惡論”，荀子認為“人之生也固小人”，人需要靠道德教育來提升自我。行善求善，我們教育壹以貫之的都是這兩種觀點。我們的教育大多是強調行善的重要性，但對於為什麽要行善卻很少有深入的探究。行善逐漸說教化，慢慢地大多數人就被迫接受了這個“自然而然”的觀點。
毅成：不光是中國，西方的傳統社會也有這樣的論述。康德將善對於人性的基本要求稱為“絕對命令”，人類自覺、自願處在善的位置，並且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就像人們認為天空和行星的存在是很自然的壹樣。西方傳統心理學認為道德屬於自尊心問題，人的行善價值有多大，與他所處的地位和對社會的感受有關。
楊勇：我曾經看到壹則報道：哈佛大學心理學家馬克·豪瑟爾做過壹個關於道德選擇的問卷調查，問卷內容是：妳是壹個目擊者，站在火車岔道處，壹列無人駕駛失控的火車即將飛快駛過，而在列車前方不遠處有五個正在作業的工人。第壹種情況，如果妳在岔道處右側搬下道岔接口，就可以在最後壹秒救下五條人命，但唯壹的遺憾是，如果車身向右轉彎，就壹定會撞上鐵道上的另壹個工人，但是只會撞到壹個人。第二種情況，妳站在鐵路軌道上的橋上，前面有壹個壯漢，妳可以用力將他推下去，他沈重的身體可以使火車停下來，五個人得救，但這個壯漢會死。妳將如何選擇？
有超過三十萬人給出了答案，結果令人震驚的是，無論受訪者的年齡、性別、受教育程度、出身以及所處地區是否相同，他們給出的答案幾乎是相同的。六分之五的人選擇搬開道岔，六分之壹的人選擇推下橋上的壯漢。雖然結果都是會導致壹個人死，但是更多的人傾向於選擇間接導致壹個人死的行為。越是具體直接的行為，越是容易讓人感到墮落，而越是抽象間接的行為，則越是讓人覺得心安。類比靈長類動物，比如獼猴、狒狒、猩猩等，他們對待同伴也存在同樣的社會行為。豪瑟爾相信道德規律存在於我們每個人的心中，但這種規律不是以教育的形式傳遞下去的，而是通過基因固定下來的。
毅成：我不這樣看，道德不見得是與生俱來的，行善也不是由基因決定的。上面的實驗說了，仍然有六分之壹的人選擇推壯漢，選擇這種直接粗暴的辦法。
楊勇：這六分之壹的人多數是反社會者（性格紊亂者），他們只用理解來判斷當時的處境，他們的選擇可能是由於大腦受到過損傷或者社會因素的影響，比如種種不公待遇、較差的生活條件等等，而這些因素是後天形成的。
毅成：道德不過是人的壹種情感判斷罷了，行善是由於人出於感情的權衡。我們做出道德選擇時往往是出於壹種情感上的***鳴，這種***鳴是由壹種叫“鏡像神經元”的神經細胞控制的。當它作用時，就像真實發生的行為壹樣在大腦裏引起相同的反應。當我們去幫助他人的時候，就會有壹種莫名的喜悅感、成就感；如果得到別人的鼓勵，我們就會繼續行善；如果遭到批評辱罵，就很少有人會堅持繼續做下去了。因而行善是壹種情感上的獎勵和權衡。
楊勇：獎勵和權衡是教育所導致的，道德是復雜的無私主義。雖然目前無法指出具體是哪些基因主管著人的道德，但是它的底色應該是無私。就像靈長類動物會保護幼崽壹樣，是壹種本性的行為，而不是壹種理智考量後的結果。很多道德選擇都是壹種直覺，壹種利他的無私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