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詞,又稱曲子詞,詩余,長短句等。詞在兩宋階段進入輝煌時期,然而,詞的奠基卻在唐五代。
詞首先是在民間孕育的,從隋唐到盛唐,詞體主要在民間流行,上層社會偶有染指。文人開始從事詞體創作,主要出現在中唐,韋應物、王建、白居易和劉禹錫等都是作曲的好手。白居易的《憶江南》“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便是家喻戶曉的名篇,但此時,詞還未從詩體中剝離出來,專門從事詞體創作的文人士大夫尚未出現。
第壹位從事詞體創作的大家便是溫庭筠。溫飛卿多寫女性的容色服飾心態,辭藻華麗,引領詞走上了壹條富貴脂粉的道路。比如他的《夢江南》“千萬恨,恨極在天涯。山月不知心裏事,水風空落眼前花。搖曳碧雲斜。”就是借景烘托怨婦的離愁別恨,情景交融的意境使整首詞低回婉轉,深美閎約。溫飛卿常在其詞中標舉精美的物象,“水晶簾裏玻璃枕,暖香惹夢鴛鴦錦”,“寶函鈿雀金鸂鶒,沈香閣上吳山碧”,這與中國詩歌物芳誌潔的傳統相合。溫詞中“懶起畫峨眉,弄妝梳洗遲。照花前後鏡,花面交相映。”往往讓人聯想到杜荀鶴的《春宮怨》“早被嬋娟誤,欲妝臨鏡慵。承恩不在貌,教妾若為容。”杜荀鶴是借女子美貌不被欣賞來表達自己仕途不順和才能無法施展的感慨,所以,我們往往會聯想到溫庭筠是否也是借壹位自珍自愛的女子形象,來托喻自己高潔的品質,雖然作者用心未必然,但他註重客觀顯現的手法,卻暗合了楚騷比興寄托的傳統,大大豐富了詞的象征意蘊。
韋莊是與溫庭筠齊名的詞人,但韋莊與溫飛卿不同。溫飛卿詞是客觀的,從不作主管直接的敘述,韋莊詞則相反,比如他的《荷葉杯》:“記得那年花下,深夜,初識謝娘時。”有時間,有地點,有情事,寫得如此主觀,這就給詞帶來了其他變化。原先詞是用作酒宴歌席間傳唱的,是不具有個性的艷歌,只需找些漂亮的字眼填上,供漂亮的歌妓去唱就好了,裏面有沒有妳的感情沒關系,有沒有妳的寄托也沒關系,但詞到了韋莊的手裏,卻變成了帶有鮮明個性和主觀的抒情,比如他的《菩薩蠻》“凝恨對斜暉,憶君君不知”就是如此。溫庭筠和韋莊是開創花間詞風最重要的兩位詞人。在詞的意象上,溫密而韋疏;在意旨上,溫隱而韋顯。花間詞風的形成,也標誌著婉約正宗的確立。
溫詞沒有感發,只從美麗的辭藻中給妳聯想;韋莊詞有感發,但往往局限於具體事件。真正將詞寫出幽微深隱的感發情意,寫出人內心中最細微的感受的詞人,是南唐宰相——馮延巳。他在《鵲踏枝》中寫道“梅落繁枝千萬片,猶自多情,學雪隨風轉。”古詩雲:“寧可枝頭抱香死,不曾吹落北風中。”梅是壹種高潔的花,這種花雕零的時候是“猶自多情”,這正是馮延已的性格表現。馮延已有壹首《蝶戀花》是抒寫每年春天看見新綠而引起閑愁的,結尾處“獨立小橋風滿袖,平林新月人歸後。”也能見出清疏高雅的意境來,頗有“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之意味,這些已經是典型的士大夫詞了。
李煜和馮延已同樣是高水平的詞人,但論詞壇地位,李煜卻在馮延已之上。因為李煜歷經亡國之痛,造就了李煜晚期詞以抒發人生感慨、喪國之恨為主的特色。李煜的《浪淘沙》:“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裏不知身是客,壹響貪歡。獨立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通過寫春盡,道出往事如夢的感慨。他在《虞美人》中寫道:“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壹江春水向東流。”對此,王國維誇贊李煜儼然有“釋迦基督擔荷人類罪惡之意”。
上面所講的,表現了詞之形式從酒宴歌舞中的艷曲變為文人士大夫抒情寫意的壹種文學體裁的演進過程。如果簡單概括溫、韋、馮、李四位詞人的詞風特點,這便是:溫庭筠詞“濃麗香艷,給人聯想”,韋莊詞“清麗憂傷,主觀抒情”,馮延巳詞“盤旋執著,感情境界”,李煜詞“開闊博大,人生感悟”。研學唐五代詞,應當主要從這四個人的詞入手。
(二)
詞是唐五代興起的壹種配合音樂歌唱的新詩體,現傳最早的唐代民間詞是在敦煌發現的曲子詞。文人詞始於中唐,李白所作的《 菩薩蠻》、《 憶秦娥》,張誌和的《 漁歌子》,韋應物的 《調笑令》,白居易、劉禹錫的 《憶江南》等,是較早的作品。初期文人詞題材較廣泛,形式較短小,壹般都具有清新、明朗、活潑的特色。詞至晚唐,作者漸多,藝術上趨於成熟,以溫庭筠影響最大。溫詞題材偏於閨情,內容嬌嬈柔弱,詞句過於雕琢,如《 菩薩蠻?小山重疊金明滅》、《 望江南?梳洗罷》等。五代時,趙崇祚編《花間集》,以溫庭筠為首,西蜀詞人為主,內容多閨情離愁,形式上追求藻飾,唯韋莊詞語言清麗,稍有內容,如《 思帝鄉?春日遊》、《菩薩蠻?人人盡說江南好》等。另有牛希濟、 李濛的詞,也給人以清新開朗的感受。五代時詞家主要集中在南唐首都金陵,重要作家有馮延巳、李璟和李煜。馮延巳留詞100多首,為唐五代詞人存詞最多者,多寫閑情、春愁,語言清新流轉,繼承溫庭筠婉約詞風,並有所發展,對宋代晏殊、歐陽修等人有很大影響。李璟遺詞4首,具有濃厚的感傷情調。李煜原為南唐國君,初期詞多寫宮廷豪華生活,降宋後所寫詞大多為家國之恨,感慨極深,如《 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時了》、《浪淘沙?簾外雨潺潺》等,藝術上以白描取勝,語言明凈,意境優美,用鮮明生動的形象言懷述誌,抒寫特定的生活感受,壹變花間詞人鏤金刻翠的詞風,對詞的創作積累了新經驗,開拓了新境界,在詞的發展史上具有重要地位。唐五代詞的總集除《花間集》外,還有 《尊前集》、南宋黃升《 花庵詞選》、清沈辰垣《歷代詩余》,以及近人林大椿《唐五代詞》等。
溫庭筠是晚唐詞壇的第壹大詞人,被奉為花間派的鼻祖。溫詞主人公的活動範圍壹般不出閨閣,作品風貌多數表現為秾艷細膩,綿密隱約,代表作為小令《菩薩蠻?小山重疊》。
? 溫詞以婦女花前月下的情思為主要內容樹起了“詞為艷科”的樊籬,他刻紅剪翠的香軟風格也定下了婉約為宗的基調。
晚唐時局動蕩,惟西蜀茍安,君臣醉生夢死,耽於犬馬聲色。後蜀趙崇祚編成最早的文人詞總集《花間集》,集中代表了詞在格律方面的的規範化,奠定了以後詞體發展的基礎。
西蜀詞人韋莊,與溫庭筠齊名,韋詞有花間詞***同的婉媚、柔麗、輕艷的特征,但風格上與溫庭筠又有區別。韋詞以其清疏的筆法和顯直明朗的抒情,異於溫詞的隱約,其次,溫詞意象叠出,壹兩句能包含多層意蘊,韋詞則壹首詞圍繞壹件事從容展開。例如韋莊代表作《菩薩蠻?人人盡說江南好》,不同於溫詞的綿密、雕飾,韋詞顯示出疏朗、自然的風格。
? 五代詞以《花間集》的出現為界分為前後兩期,前以兩蜀為重,後以南唐為中心。南唐詞增加了表現人生際遇方面的真情實感,重抒情性。
南唐詩人馮延巳,詞著力表現人物的心境意緒,造成多方面的啟示與聯想,有些詞作只是表達壹種心境,如抒發內心憂患危苦的《鵲踏枝》(誰道閑情),作者構架由整個環境遭遇以及思想性格所造成的心境,給讀者提供了廣闊的想象空間。比起花間詞,馮詞內涵要廣闊得多,不僅開啟了南唐詞風,還影響到宋代晏殊、歐陽修等詞家。
詞至李煜,使王國維說:“變伶工之詞而為士大夫之詞”。詞的風格以亡國為界分為前後兩期。前期詞的風格綺麗柔靡,以縱情逸樂為主,不脫“花間”習氣。後期的詞由於生活的巨變,以壹首首泣盡以血的絕唱,使亡國之君成為“千古詞王”。
李煜詞的主要成就在於本真、自然。以自然高遠為特色,並不追求刻意的雕琢,與溫詞深微隱曲的筆法大異其趣,就是較之清新自然的韋詞,也更自然奔放。如在絕望中寫成的《浪淘沙》:“別時容易見時難。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間。”將亡國慘痛泛化,真實情感奔湧傾瀉,字句間能夠流露壹種真誠純潔的氣質,沒有卑靡委瑣的趣味,因此藝術上多有可觀。同時,其後期詞作淒涼悲壯,意境深遠,在詞史上承前啟後,為蘇、辛所謂的“豪放”派打下了伏筆。
總的來看,詞在經“花間鼻祖”溫庭筠的創造和南唐詞人李煜等的強化,進壹步確立了以小令為主的文體體式和以柔情為主的題材傾向,以柔軟婉麗為美的審美規範,逐漸形成了“詞為艷科”的傳統。
? 五代詞較晚唐,境界較為開闊又有深厚纏綿的情致。特別是到了李煜,詞有了更明顯的轉變。胡適亦說:“詞曲起於燕樂,往往流於纖艷輕薄。到李煜用悲哀的詞來寫他的身世,深厚的悲哀,擡高了詞的意味。”
[閱讀書籍]
1、葉嘉瑩著《唐五代名家詞選講》
2、木齋著《伶工之詞:唐五代宋初詞史》
3、鄭振鐸著《唐五代兩宋文學簡史》
4、趙崇祚著《花間集校註》(上下冊)
5、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著《唐宋詞選》
6、龍榆生著《唐宋名家詞選》(全本)
7、王國維著《人間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