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這首詞作於蘇軾貶謫黃州期間。他以自己“躬耕於東坡,築雪堂居之”自比於晉代詩人陶淵明斜川之遊,融說理、寫景和言誌於壹爐,在詞中表達了對淵明的深深仰慕之意,抒發了隨遇而安、樂而忘憂的曠達襟懷。作品平淡中見豪放,充滿恬靜閑適而又粗獷的田園趣味。
首句“夢中了了醉中醒”,壹反常理,說只有醉中才清醒,夢中才了然,表達了憤世嫉俗的情懷。此句表明,蘇軾能理解淵明飲酒的心情,深知他在夢中或醉中實際上都是清醒的,這是他們的***同之處。“只淵明,是前生。走遍人間,依舊卻躬耕”,充滿了辛酸的情感,這種情況又與淵明偶合,兩人的命運何其相似。淵明因不滿現實政治而歸田,蘇軾卻是以罪人的身份在貶所躬耕,這又是兩人的不同之處。蘇軾帶著沈痛辛酸的心情,暗示躬耕東坡是受政治迫害所致。“昨夜東坡春雨足,烏鵲喜,報新晴”,於壹番議論後融情入景,通過對春雨過後烏鵲報晴這壹富有生機的情景的描寫,隱隱表達出詞人歡欣、怡悅的心情和對大自然的熱愛。
過片後四句以寫景為主,極富立體感。這幾句中,鳴泉、小溪、山亭、遠峰,日與耳目相接,表現出田園生活恬靜清幽的境界,給人以超世遺物之感。作者接著以“都是斜川當日景”作壹小結,是因心慕淵明,向往其斜川當日之遊,遂覺所見亦斜川當日之景,同時又引申出更深沈的感慨。陶淵明四十壹歲棄官歸田,後來未再出仕,五十歲時作斜川之遊。蘇軾這時已經四十七歲,躬耕東坡,壹切都好像淵明當日的境況,是否也會象淵明壹樣就此以了余生呢?那時政治黑暗,蘇軾東山再起的希望很小,因而產生遲暮之感,有於此終焉之意。結句“吾老矣,寄餘齡”的沈重悲嘆,說明蘇軾不是自我麻木,盲目樂觀,而是對余生存在深深的憂慮,是“夢中了了”者。
這首詞的結構頗具匠心。首句突兀而起,議論中飽含感情。其後寫景,環環相扣,層次分明,緊扣首句的議論,景中寓情,情中見理。結拍與首句議論及過片後的寫景相呼應,總括全詞,以東坡雪堂今日春景似淵明當日斜川之景,引出對斜川當日之遊的向往和在逆境中淡泊自守、怡然自足的心境。“都是斜川當日景”,這看似平淡的詞句,是作者面對遠去的歷史背影所吐露的心聲。 如夢令。李清照常記溪亭日暮, 沈醉不知歸路。 興盡晚回舟, 誤入藕花深處。 爭渡,爭渡, 驚起壹灘鷗鷺 這是壹首憶昔詞。寥寥數語,似乎是隨意而出,卻又惜墨如金,句句含有深意。開頭兩句,寫沈醉興奮之情。接著寫“興盡”歸家,又“誤入”荷塘深處,別有天地,更令人流連。最後壹句,純潔天真,言盡而意不盡。 “常記”兩句起筆平淡,自然和諧,把讀者自然而然地引到了她所創造的詞境。“常記”明確表示追述,地點在“溪亭”,時間是“日暮”,作者飲宴以後,已經醉得連回去的路徑都辨識不出了。“沈醉”二字卻露了作者心底的歡愉,“不知歸路”也曲折傳出作者留連忘返的情致,看起來,這是壹次給作者留下了深刻印象的十分愉快的遊賞。果然,接寫的“興盡”兩句,就把這種意興遞進了壹層,興盡方才回舟,那麽,興未盡呢?恰恰表明興致之高,不想回舟。而“誤入”壹句,行文流暢自然,毫無斧鑿痕跡,同前面的“不知歸路”相呼應,顯示了主人公的忘情心態。盛放的荷花叢中正有壹葉扁舟搖蕩舟上是遊興未盡的少年才女,這樣的美景,壹下子躍然低上,呼之欲出。壹連兩個“爭渡”,表達了主人公急於從迷途中找尋出路的焦灼心情。正是由於“爭渡”,所以又“驚起壹灘鷗鷺”,把停棲在洲渚上的水鳥都嚇飛了。至此,詞戛然而止,言盡而意未盡,耐人尋味。 這首小令用詞簡練,只選取了幾個片斷,把移動著的風景和作者怡然的心情融合在壹起,寫出了作者青春年少時的好心情,讓人不由想隨她壹道荷叢蕩舟,沈醉不歸。正所謂“少年情懷自是得”,這首詩不飾雕琢,富有壹種自然之美。 玩詞意,似為回憶壹次愉快的郊遊而作。詞人命舟備酒,暢遊於清溪,因沈酣竟不知日之夕矣。沈沈暮靄中,回舟誤入曲港橫塘,藕花深處。這是壹個清香流溢,色彩繽紛的,幽杳而神秘的世界。它給詞人帶來的是巨大的驚喜和深深的陶醉。 花香、酒氣,使詞人暫時擺脫了封建社會名門閨秀的重重枷鎖,顯現出她開朗、活潑,好奇、爭強要勝的少女的天性。於是有爭渡之舉。當輕舟穿行於荷花之中,看著棲息在花汀漁浦的鷗鷺驚飛,她感受到了壹種強烈的生命的活力。這種活力就從詞短促的節奏和響亮的韻腳中洋溢而出。 李白,將進酒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壹飲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壹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 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李白詠酒的詩篇極能表現他的個性,這類詩固然數長安放還以後所作思想內容更為深沈,藝術表現更為成熟。《將進酒》即其代表作。 《將進酒》原是漢樂府短簫鐃歌的曲調,題目意繹即“勸酒歌”,故古詞有“將進酒,乘大白”雲。作者這首“填之以申己意”(蕭士赟《分類補註李太白詩》)的名篇,約作於天寶十壹載(752),他當時與友人岑勛在嵩山另壹好友元丹丘的潁陽山居為客,三人嘗登高飲宴(《酬岑勛見尋就元丹丘對酒相待以詩見招》:“不以千裏遙,命駕來相招。中逢元丹丘,登嶺宴碧霄。對酒忽思我,長嘯臨清飆。”)。人生快事莫若置酒會友,作者又正值“抱用世之才而不遇合”(蕭士赟)之際,於是滿腔不合時宜借酒興詩情,來了壹次淋漓盡致的發抒。 詩篇發端就是兩組排比長句,如挾天風海雨向讀者迎面撲來。“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潁陽去黃河不遠,登高縱目,故借以起興。黃河源遠流長,落差極大,如從天而降,壹瀉千裏,東走大海。如此壯浪景象,定非肉眼可以窮極,作者是想落天外,“自道所得”,語帶誇張。上句寫大河之來,勢不可擋;下句寫大河之去,勢不可回。壹漲壹消,形成舒卷往復的詠嘆味,是短促的單句(如“黃河落天走東海”)所沒有的。緊接著,“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恰似壹波未平、壹波又起。如果說前二句為空間範疇的誇張,這二句則是時間範疇的誇張。悲嘆人生短促,而不直言自傷老大,卻說“高堂明鏡悲白發”,壹種搔首顧影、徒呼奈何的情態宛如畫出。將人生由青春至衰老的全過程說成“朝”“暮”之事,把本來短暫的說得更短暫,與前兩句把本來壯浪的說得更壯浪,是“反向”的誇張。於是,開篇的這組排比長句既有比意——以河水壹去不返喻人生易逝,又有反襯作用——以黃河的偉大永恒形出生命的渺小脆弱。這個開端可謂悲感已極,卻不墮纖弱,可說是巨人式的感傷,具有驚心動魄的藝術力量,同時也是由長句排比開篇的氣勢感造成的。這種開篇的手法作者常用,他如“棄我去者,咋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宣城謝朓樓餞別校書叔雲》),沈德潛說:“此種格調,太白從心化出”,可見其頗具創造性。此詩兩作“君不見”的呼告(壹般樂府詩只於篇首或篇末偶壹用之),又使詩句感情色彩大大增強。詩有所謂大開大闔者,此可謂大開。 憶江南 白居易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白居易曾經擔任杭州刺史,在杭州呆了兩年,後來又擔任蘇州刺史,任期也壹年有余。在他的青年時期,曾漫遊江南,旅居蘇杭,應該說,他對江南有著相當的了解,故此江南在他的心目中留有深刻印象。當他因病卸任蘇州刺史,回到洛陽後十二年,他六十七歲時,寫下了這三首憶江南,可見江南勝景仍在他心中栩栩如生。 要用十幾個字來概括江南春景,實屬不易,白居易卻巧妙地做到了。他沒有從描寫江南慣用的“花”、“鶯”著手,而是別出心裁地從“江”為中心下筆,又通過“紅勝火”和“綠如藍”,異色相襯,展現了鮮艷奪目的江南春景。異色相襯的描寫手法,在大詩人杜甫的詩裏常常可見,如“兩個黃鸝鳴翠柳,壹行白鷺上青天”、“江碧鳥逾白,山青花欲燃”,兩種不同的顏色互相映襯,使詩意明麗如畫。白居易走的也是這條路,從他的詩裏也可見端倪,“夕照紅於燒,晴空碧勝藍”、“春草綠時連夢澤,夕波紅處近長安”、“綠浪東西南北水,紅欄三百九十橋”。因而江南的春色,在白居易的筆下,從初日,江花,江水之中獲得了色彩,又因烘染、映襯的手法而形成了人們想象中的圖畫,色彩絢麗耀眼,層次豐富,幾乎無需更多聯想,江南春景已躍然眼前。 此詞寫江南春色,首句“江南好”,以壹個既淺切又圓活的“好”字,攝盡江南春色的種種佳處,而作者的贊頌之意與向往之情也盡寓其中。同時,唯因“好”之已甚,方能“憶”之不休,因此,此句又已暗逗結句“能不憶江南”,並與之相關闔。次句“風景舊曾諳”,點明江南風景之“好”,並非得之傳聞,而是作者出牧杭州時的親身體驗與親身感受。這就既落實了“好”字,又照應了“憶”字,不失為勾通壹篇意脈的精彩筆墨。三、四兩句對江南之“好”進行形象化的演繹,突出渲染江花、江水紅綠相映的明艷色彩,給人以光彩奪目的強烈印象。其中,既有同色間的相互烘托,又有異色間的相互映襯,充分顯示了作者善於著色的技巧。篇末,以“能不憶江南”收束全詞,既托出身在洛陽的作者對江南春色的無限贊嘆與懷念,又造成壹種悠遠而又深長的韻味,把讀者帶入余情搖漾的境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