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岱所設宴席上的牛乳酪,可是真正意義上的?私家秘制?佳品:他自家養有壹頭牛,每天擠的鮮奶於入夜時放置在大盆中,靜置壹宿之後,液面上會堆簇著厚厚的?乳花?,也就是牛奶自然凝成的精華。將?乳花?入鍋中熬煮,同時,按壹斤乳配四杯茶汁的比例,加入蘭雪茶的清汁。(《陶庵夢憶》卷四《乳酪》)至於?蘭雪茶?,同樣是依張岱發明的獨家方法預先精制而成:先沖出濃茶水少許,投下茉莉花浸泡,待放涼之後,再澆入滾水調淡,據說,其茶色就像紙窗上初映的曙光壹般,晶明透亮。(《陶庵夢憶》卷三《蘭雪茶》)也就是說,食蟹當中所飲的牛乳酪,乃是蘊含著淡淡的茶香與茉莉花氣,以張岱自己的話形容,這種稠乳?吹氣勝蘭,沁入肺腑,自是天供?。
不僅如此,張岱還喜歡在自制的牛乳酪中加入?鶴觴花?蒸餾而成的天然花露,上火籠蒸,制成傳統的?蒸酥酪?。北京人會把下火之後的蒸酥酪靜置、冷凍,令其凝固,而張岱認為蒸酥酪最好趁熱即飲。宴席上,於膏黃滿口之余,忽然來上壹杯茶香或花露隱約的熱酪漿,大概任誰也會頓覺口清腹暖,產生再與肥蟹多鏖戰壹輪的氣力與豪情吧。
從這兩條線索來看,牛奶制品之於古代的高檔宴席,並非如我們曾經認為的那樣格格不入。在崇彜介紹的'清末情況中,第壹道果羹或蒸蓮子本身就是點心式的甜品,所以這壹道之後應該不會上點心。那麽,三道點心便是在二、三、四、五道大菜之間現身。這顯示,酸甜味的炒果脯拌奶點心,或溢著茶香花香的酪漿是作為調節口味的點綴性小吃,被穿插在易有肥膩感的葷肴之間,為整場盛宴劃分出必要的段落,賦予?吃?這個簡單的行為以儀式感與節奏感。
晚清時浪費無度的設宴方式固然不可取,吃魚翅、燕窩的做法尤其值得鄙棄。不過,主菜的上席各成獨立章節,循序而行,以及把奶皮、炒紅果等傳統京城小吃加以靈活運用的方法,或許可以為今日改革中餐的用餐形式提供些許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