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落西下
序
正月鬧元宵，二月把花報，三月與姐打私交，時時把心焦。
四月正栽秧，五月是端陽，六月與姐進繡房，二人好心腸。
七月是月半，八月是中秋，九月才煮重陽酒，望郎我家走。
十月下大雪，冬月來不得，臘月與姐過年節，心內如刀切。
臘月二十壹，與姐下盤棋，盤盤輸在姐手裏，這才是怪稀奇。
臘月二十二，情哥要回去，路上盤費算我的，這是有名的。
臘月二十三，我郎要鞋穿，高點明燈連夜趕，奴也心喜歡。
臘月二十四，姐兒辦年氣，谷頭子米是好的，丟給我郎吃。
臘月二十五，姐兒栓豆腐，冷腳冷手進竈屋，勞心又勞碌。
臘月二十六，姐兒交年燭，心想小郎看燈火，二人好痛苦。
臘月二十七，我郎要回去，看看年下也無期，不好深留妳。
臘月二十八，姐把年豬殺，臘肉方方與蹄花，與郎丟在那。
臘月二十九，姐兒烤年酒，頭水酒兒丟的有，望郎我家走。
臘月三十天，人人在過年，心想小郎在眼前，兩眼淚漣漣。
手端白米飯，腳踏滾子喊皇天，珠淚滾滾滴碗賢，丟了我郎看。
賢郎家中坐，壹心難做活，遊玩好耍家中坐，心中不安樂。
手中拿把傘，衣服穿上面，壹路行走不緒言，就在娘家轉。
走在街沿邊，鋼柱鐵梁擔，八字獅兒排兩邊，姐兒住後面。
走在堂屋裏，作揖叫驚喜，恭喜姑娘在屋裏，作是舒服的。
情哥妳請起，還要來拜妳，壹年四季相煩妳，缺情又少見。
壹禮還壹禮，好象對不起，哪有男兒拜妻子，世間沒此禮。
桌兒抹兩抹，椅兒搭壹把，小郎哥兒請喝茶，吃煙又喝茶。
板凳拖兩把，情哥妳請坐，倒杯香茶解口渴，六月天氣熱。
小郎把茶端，起身來裝煙，奴去點火來吃煙，才把家常談。
姑娘把話提，情哥走哪裏，自從不到我家裏，今日是稀奇。
情哥把話提，不走別處去，我在家裏想念妳，專門來看妳。
姑娘把話談，不知看哪個，多半今日路走錯，假意來看我。
情哥把話談，不是路走錯，本是口渴找茶喝，沒對爹娘說。
姑娘把話談，爹娘不管我，哥嫂不拿我痛腳，丈夫像紙殼。
姑娘好膽大，壹人在家耍，單身獨自妳不怕，公婆在哪家。
公婆喜人親，丈夫們高興，哥哥送嫂回娘家，公婆在哪家。
二人手挽手，就往繡樓走，紅羅罩兒耍千秋，天長對地久。
情哥我家玩，洗手來煮飯，又提雞子又煮蛋，任誰都方便。
臘肉煮壹方，雞蛋碗內裝，大盤小碗擺席上，同勸小情郎。
（壹）五香酒
勸郎酒壹巡，合心有幾人，不是惹子不沾身，同床***枕人。
勸郎酒二盞，情哥酒量寬，多吃幾杯好翻山，路上備風寒。
勸郎酒三巡，弟兄不合心，兄弟不合把家分，不如團轉人。
勸郎酒四盞，情哥要掙錢，掙下銀子把家安，姐兒心喜歡。
勸郎酒五杯，情哥把杯推，恐怕路上被風吹，桌上吃了虧。
奴是妳的人，酒也不多敬，恐怕後來得酒病，桌上誤郎身。
送郎金褡褳，褡褳紅羅緞，搭在郎身也好看，裝些零碎錢。
送郎花手巾，奴也費盡心，上面繡的十樣景，前朝古聖人。
（二）拾繡
壹繡壹天星，天子管萬民，又繡文武管百姓，坐在北京城。
二繡月兒落，月落照黃河，又繡神仙連臺會，洞房繡壹個。
三繡包文正，坐官坐得清，日管陽來夜管陰，算得有名人。
四繡四朵蓮，繡在半巖間，又繡觀音和神仙，算得真神仙。
五繡得季文，外國去和番，張公廟內活神仙，何時才團圓。
六繡楊六郎，交戰與孟良，又繡五人把仗打，坐在白虎巖。
七繡七仙姑，平那槐英樹，又繡董永結成夫，付家把活做。
八繡八神仙，檔子上終南，丟下林英送少年，少年守孤單。
九繡樊梨花，她的武藝大，又繡丁山把仗打，分赴到天涯。
十繡我二人，二人要專情，要像天上二眾星，日月照乾坤。
古人繡完善，交與小郎看，挖開心子見得天，何日又團圓。
古人繡完臺，問郎幾時來，莫學趙巧送燈臺，壹去永不來。
妹兒聽我的，不能約在期，五月端陽來看妳，早進繡房裏。
正月初七八，麻風細雨下，麻風細雨這麽大，郎在我家耍。
說走就要走，傘兒拿在手，急忙收拾把路趕，沒有看後頭。
轉來不轉來，當初情何在，船下三灘搬不開，團圓二世來。
自從郎走後，姐兒天天憂，周身沒得二兩肉，時時心也愁。
郎走半個月，心內如刀切，猶如鋼刀起了缺，時時望不得。
郎走四十天，心內如刀穿，好像雀兒飛上天，時時才傷慘。
壹更鼓兒涼，身坐象牙床，象牙床上望小郎，心內如冰涼。
二更鼓兒敲，身上血脈潮，周身血脈如火燒，得了相思癆。
三更鼓兒明，夢中來交情，夢中交情分不明，猶如風送雲。
四更鼓兒過，睡也睡不著，翻身起來床上坐，月兒往西落。
五更鼓兒完，與郎夢團圓，醒來不見郎的面，月兒落天邊。
月兒落西下，西下想冤家，冤家不來我家耍，心內亂如麻。
冤家不來耍，奴也不怪他，寫封書信兒拜上他，奴有知心話。
兩腳轉繡房，打開龍鳳箱，銀紅紙兒取壹張，與奴敘情腸。
紙兒折成行，墨兒按成漿，硯臺放在供桌上，自寫自思量。
手提羊毫筆，珠淚往下滴，眼淚汪汪寫不起，自寫自著急。
忍著壹口氣，提筆就寫起，要寫當初我和妳，並無外心起。
（三）十寫
壹寫郎無義，花園把奴戲，戲婦上樓抽了梯，做事不在理。
二寫郎不該，當初情何在，賢妹得病是妳害，望郎妳不來。
三寫小驕驕，驕驕不來了，驕驕過河抽了橋，丟奴誰知道。
四寫小乖乖，乖乖妳不來，沒學趙巧送燈臺，壹去永不來。
五寫五情哥，為妹哪些錯，鞋尖腳小丟下我，不可真不可。
六寫六老庚，同年***月生，妳在我家耍幾春，長期***朵雲。
七寫郎要走，必定外面有，柑子樹上結石榴，那事沒來頭。
八寫要鞋穿，不分晝夜趕，眼睛熬個亮圈圈，送郎心喜歡。
九寫壹雙鞋，穿去又穿來，穿奴的鞋兒要記待，莫貪半文財。
十寫書兒起，無人送書去，隔壁子有個小兄弟，此事拜托妳。
送書托妳去，奴不空慢妳，做雙鞋兒想謝妳，盤費算我的。
緞兒八寸八，鑲邊鞋兒紮，鑲邊鞋兒滿口花，蘿蔔來安芽。
緞兒九寸九，鞋兒做待有，不知大小合不合，這要看妳的腳。
打開花箱子，鞋兒取手裏，不知大小壹不壹，書生收揀起。
送書我要去，忙兒幫到底，門朝東來門朝西，路兒有幾裏。
此路不多遠，就在山那邊，翻過嶺嶺就看見，房兒四合面。
當門壹丘田，路兒壹枝箭，地形好像壹把傘，房屋金鑾殿。
後園壹叢竹，粉壁墻上敷，兩邊廂樓擺客鋪，熱鬧象成都。
四角九檁柱，天井石板路，兩邊走樓曬衣服，就是小郎的屋。
書兒折兩折，忙把封皮寫，要寫小郎親手接，心內如刀切。
會到奴的郎，多多要拜上，拜上我郎記心上，猶如死爹娘。
拜上多拜上，姐兒把心放，我們貴客轉回鄉，姐兒何必忙。
信兒接過手，就往他家走，好似仁貴把主救，飛雲未擡頭。
走了大半天，口燥舌也幹，黃桷樹下把涼扇，打火吃個煙。
煙兒未吃畢，收拾又走起，不緊不覺他家裏，這是有緣的。
走齊槽門口，小郎來攆狗，接客到屋打拱手，香茶來潤口。
走齊堂屋裏，作揖叫恭喜，恭喜小郎到屋裏，書兒姐送的。
信兒接過手，情也有來義也有，年月日時都在舊，得病有好久。
打開信兒看，寫的肝腸斷，小郎心如鉆子鉆，兩眼淚漣漣。
打開信兒看，寫的有十條，小郎看見心不安，肝腸割斷了。
梅香去打酒，銀壺提在手，香茶美酒壺中有，這是素應酬。
梅香把竈轉，酒兒要熱煎，我請貴客坐上邊，親自來陪伴。
梅香去辦飯，小郎把信看，小郎收拾要吃飯，還要把路趕。
桌兒四角方，上下條兒鑲，玉龍杯筷擺兩邊，貴客請坐上。
每菜出壹碗，羊肉味道鮮，兩碗豬蹄炒仔肝，牛肉燉得爛。
兩碗豬蹄筋，壹碗肉白片，糖燜魚塊保寧醋，美酒上壹壺。
梅香把酒斟，客人把酒飲，天遠路程妳費心，莫得好待承。
貴客把杯推，酒兒多了杯，滿盤盛席吃不退，得罪又得罪。
梅香壺提開，抹碗端飯來，平常吃的家用菜，與我端盤來。
書生請吃飯，我也未曾勸，自己吃來自己搟，素飯多吃點。
書生丟了碗，多謝又相煩，各人收拾又請轉，還要把路趕。
走齊箱兒邊，小郎把衣穿，渾身穿的是綢緞，順手拿把傘。
說走就請走，書生走前頭，周身走待汗長流，並未看後頭。
走齊槽門口，不見來攆狗，只有乖姐床上困，得的什麽病？
伸手壹把摸，心裏壹盤火，姐兒得病為誰個，何處揀的藥。
叫聲小情哥，扶起我來坐，有句話兒對妳說，櫃子斷了腳。
把姐臉兒觀，櫃兒四腳斷，開弓沒有回頭箭，夫妻要分散。
把姐細細看，毛病宜早看，有啥話作細細談，養病心放寬。
（四）十勸
夫妻兩離分，勸郎為正經，勸郎掙錢接門親，才有後代根。
勸郎莫耍錢，莫把錢當完，怕的老來受饑寒，葉盡不老蠶。
勸郎發狠心，掙錢才為本，有穿有吃才為狠，奴家心才忍。
勸郎要至誠，花街要少行，心猿意馬牢拴定，內外有精神。
勸郎少調戲，總把蘭橋記，蘭橋腳下波浪起，二人壹路去。
勸郎要學好，莫學朱三保，三番兩次把情調，發咒下陰曹。
勸郎莫貪色，莫學梁山伯，路上題詩醒不得，心裏壹錠墨。
勸郎色心止，莫學王公子，三萬六千如水洗，長街去求乞。
勸郎要看穿，莫學薛平男，丟下妻子王寶釧，壹去十八年。
勸郎要看淡，莫學陳趕潘，臨安府前點狀元，發咒把命短。
勸郎莫要想，莫學那楊廣，楊廣貪花把命喪，做事昧天良。
勸郎妳早回，莫學陳仕美，前房妻子他不認，自己造下罪。
勸郎莫要憂，色心往後丟，酒色財氣人人有，做事不到頭。
勸郎要看透，花街少要遊，水性婦人外面有，做事不過舊。
勸郎少要宜，少花錢和米，好比當初我和妳，銀錢當狗皮。
先年風流漢，有個趙百萬，蘇州貪色黑了天，做事理不端。
話兒說下場，箱內有十樣，樣樣都在郎身上，不扯半句謊。
（五）十送
送郎壹頂帽，沿沿二寸高，大紅尾子雙鈴吊，壹品男當朝。
送郎壹根帕，是奴親手紮，手腳粗糙妳沒罵，拿去把汗抹。
送郎壹把傘，拿去作意念，見了雨傘情石斷，晴雨兩方便。
送郎壹把扇，打開月半邊，好個扇兒不團圓，夫妻要分散。
送郎壹根帶，帶兒壹丈三，帶兒紮起雙蝴蝶，與郎做意念。
銀子壹兩三，與郎打煙桿，行走天下都體面，與郎丟想頭。
送郎壹根圈，與郎戴手桿，提筆寫字放桌邊，與郎面對面。
送郎壹匹緞，縫件馬褂穿，人前面後妳才穿，多穿幾十年。
送郎壹把刀，金打銀皮包，烏木殼兒腰中吊，做個防身寶。
送郎壹匹馬，金鞍銀蹬踏，金絲韁繩胸前掛，郎騎走天涯。
（六）十許
話兒未說畢，毛病著了急，壹頭倒在郎懷裏，聲聲喊夫妻。
閻王要我命，小郎心不忍，保佑乖姐穿衣裳，小郎心才忍。
壹許名山香，二許朝王當，三許觀音穿金衣，保姐病離床。
四許大紅袍，五許搭金橋，六許長街打清蘸，保姐病兒好。
七許木連戲，病好就還妳，保佑乖姐病脫體，時時記得妳。
八許八裏路，九許修祭庫，十許眾神壹只豬，病好郎就屠。
小郎還願心，各神二兩銀，各人名下各人領，我是解交人。
熱水把身凈，穿衣又穿裙，身上盡穿綾羅緞，色色件件鮮。
周身汗抹凈，穿衣又穿裙，二匹緞子蓋其身，就往中堂迎。
裝棺閉了殮，清油把燈點，保佑姐兒早登仙，二世來團圓。
（七）十二月
正月是新年，人人在拜年，我的乖姐升了天，行走淚漣漣。
二月百花開，姐兒入棺材，名在靈前人不在，小郎哭哀哀。
三月是清明，擔錢去祭墳，未見姐兒咽喉哽，不能把話明。
四月正栽秧，陽雀叫忙忙，姐兒田裏壹片荒，堂屋停架喪。
五月是端陽，堂屋搭福堂，來來往往在燒香，進出是小郎。
六月三伏天，提錢幾十串，美酒美味靈前端，與姐做善念。
七月是月半，提錢五十串，小郎拿去當買辦，姐魂也喜歡。
八月是中秋，姐兒把命丟，中秋月圓人未圓，早晚淚長流。
九月是重陽，先生開五方，開了五方起道場，臘月才發喪。
十月小陽春，和尚在念經，口念南海觀世音，超度姐亡魂。
冬月大雪落，小郎佛堂坐，佛堂端坐獨壹個，苦情對誰說。
臘月梅花落，姐兒見閻羅，從此孤單我壹個，永世難會合。
采錄時間：2006年6月8日 采錄地點：通江縣諾江鎮
演唱者：趙吉祥（男，74歲，識字，諾江鎮千佛五社人）
搜集整理者：王沭元（縣文化館館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