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四月，柳綠花紅。受朋友邀約，壹起踏上了前往鹿頭的行程。鹿頭距離我的家鄉並不遠，起初，我只是知道鹿頭有壹座江家大院，還有趙進揚、朱堅的烈士廳。可我從未走近他的歷史。正像壹路上漫山遍野怒放的杏花、桃花以及連翹花，我認識它們，它們不認識我。我不來，它依然爛漫。我來了，它在春風裏綻放得更加嫵媚、更加妖嬈、以至於生動得讓我樂不思蜀。
記憶裏，鹿頭是涉縣涵蓋自然村最多的鄉鎮之壹，大抵有五十多個。這些村子留給人們的印象，總是因交通閉塞被大山隱藏著。在過去的年代裏，這些村子裏的人們，祖祖輩輩走出大山的唯壹路徑，就是沿著壹條條蜿蜒曲折的羊腸小道去顛簸。機會終於來了。去年，壹條叫做聖福天路的寬闊、平整的柏油路，翻山越嶺穿過這裏，將這些藏在深閨人未識的村子，像珍珠般串在了壹起，展現在世人面前，讓人信步可及。
徜徉在老周背、荒地峧、石板峧、柳樹渠這樣無人居住的村子裏，總是給人壹種歸人的感受。雖然我不是歸人，我是過客，但既陌生而又熟悉的村子，還是讓我懂得了靜寂下的鄉愁，是怎樣的壹種滋味。
時令早春，當壹些喬木及灌木叢還是蕭索的時候，壹樹樹杏花、桃花便開放得分外妖嬈。在花影的掩映下，壹排排，壹座座殘垣斷壁的房屋映入了我的眼簾。村子裏已經空無壹人，村民大都在上世紀的1996年洪災後，遷移了出去，集中住進了新村，想當年，人們未必想離開自己的家園，只是受地勢和交通的制約，無奈之下才背井離鄉的，而留下這些老宅子，只能在歲月裏沈默著。
由於蟄伏在山凹裏，出門就是石頭。這些房屋大都為石頭砌築的墻體，屋內低矮，逼仄，看上去也就是上世紀八十年代建造的。有的房屋，為圖個好看，采用青磚擂上壹堵前墻，其他的墻壁，依然就地取材用石頭。至於房頂呢?還是傳統的木實結構，有的房頂已經坍塌了下來。
這些村子住人的時候，大的有壹百多戶人家，小的只有十幾戶。小時候曾聽說，住人的房子，房子才會堅固。因為屋子通風，梁檁木實就不會因溫度、濕度遭受蟲蝕的腐爛，甚至坍塌。而此時的村子，就像失去了它的靈魂，大門緊閉，鐵鎖緊上，滿目都是蒼白的。如果用人跡罕至來形容，我覺得不為過分。走在這些村子裏，曾經用碎石鋪成的街面，被剛剛從石縫間探出頭的小草侵襲著，壹腳踩上去，仿佛妳就是久違的來客。往日那些裊裊的炊煙、謙遜的面孔，壹去不復存在，只有瓦藍的天空下，幾朵白雲雲卷雲舒，閑適地飄浮在新村與老村之間，訴說著壹個時代的結束，以及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賞花需是先春早，莫待花枝老。 走在鹿頭的天路上，漫山遍野的花海，把村莊包圍得嚴嚴實實。視野所及之處，那壹片片、壹樹樹杏花粉中帶白，如雪似玉、銀波瓊浪、層層疊疊，像陽春白雪，如朦朧霜月。壹陣春風吹來，花瓣形成了好看的杏花雨，杏花雨像魚鱗飛舞，如飛練水滴，沸沸揚揚，飄飄灑灑，悠悠地飄蕩在空中，又簌簌地落在阡陌上，瞬間，就把地面鋪成壹片雪白的世界，宛若月光的清輝流瀉。再看不遠處的桃花，粉紅色的小花，也在風中靜靜地綻放著、搖曳著，釋放出的淡淡芬芳，足以讓人沁心肺腑。
間於杏花和桃花之外，山崗上黃色的小花，是連翹花。連翹屬於壹種中藥材，其功效可以清熱解毒。相比杏花、桃花的嫵媚，連翹花雖然比不上它們的妖嬈，也不及它們的冷艷，但同樣也不遜色，壹團團、壹簇簇，開得純粹，開得熱烈，像黃金滿甲，如九月黃菊，它展現的是壹種崇高的淩風之骨，不像杏花、桃花壹樣，壹陣疾風吹來，花瓣就會七零八散地落下。
我認為這三種花是鹿頭報春的信使，也正是因為這漫山遍野的花，把鹿頭的大山裝點得濃淡相宜、粉墨華彩，像童話世界的畫卷在緩緩展開，也如大自然的調色盤在徐徐暈染。
花開年年總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站在鹿頭的山崗上，呼吸著清新的空氣，醉看花兒的怒放，總會給人留下幾分舒暢和別樣的愜意。想當年，這些花兒總是伴著熟悉的身影，而現在面對的卻是八方的來客。
最讓我對鹿頭文化感興趣的，莫過於這裏的江家大院了。據《涉縣誌》記載：江家的先祖原籍是涉縣更樂村，在清嘉慶年間來到了鹿頭，後來，家族裏出了著名的書法家，以及經商的眾多人物。他們經過若幹年的艱苦奮鬥、自力更生，把壹個窮鄉僻壤的小村打造成了壹方商賈的寶地。
江家大院與偏城的劉家大院、木井的馬家大院，並駕齊驅，堪稱明清時代涉縣的三大貴族。江家大院的布局無異於二者，也是二進或者三進的老宅子。據說，在那個人聲鼎沸的時代，這裏的商人，生意不僅風靡華夏，而且已經發展到了歐洲，難怪江家大院的壹些門樓，有的是民族特色，有的就是壹種歐式的風格了。
說起門樓，我要重點說下這裏的豎庭石。看著壹幅幅充滿文化底蘊的豎庭石，我的興趣油然而生。?閑聽秋聲移竹母，靜眠涼月枕桐孫。?通過內容，可見主人對生活是怎樣的壹種恬適安逸。不言自明，妳也會懂得這是何等的壹種狀態。如果說，這是壹種幸福感，那另外壹種願景，或許也是激發他的子孫們，勵精圖治地去傳承，去營造這種生活方式。?舊學商量加邃密，新知涵養轉深沈。?想必江家人絕不會自我陶醉，自我滿足的，他們在世代的商道中，積累了自己的處事原則和求知經驗。凝視著這幾副出彩的對聯，我想起了溫故而知新這句孔子的名言，相信這是江家人對謙虛、謹慎、好學的全新解讀。?誠密堅亦洞，慮淡物自清。?清身勤儉德，博業稽高文。?好的對聯，總是讓人越斟酌越有味道，當我按下快門的同時，也不得不為江家人勤奮好學、孜孜以求的家規家訓肅然起敬，讓他隨著影像壹起刻在我的記憶裏吧。
不是說江家大院的所有豎庭都是刻字的，那些不刻字的，據說都是明代時的豎庭，因為明代或明代以前的豎庭不流行刻字。不刻字，那就刻下細密的線條組成幾何圖形來裝飾石面。別輕視這些不起眼的線條石面，卻別有洞天。據《江家大院》的主編曹老師講，那些線條內的平行四邊形圖案，看得只有壹寸的寬度，可需要石匠們用鏨削刻下十八條線條，才算稱之為上品，否則，是不允許安裝在江家的門樓下的。
返程的時候，汽車伴著壹路的花海，疾馳在海拔壹千多米的聖福天路上，面對車輪的飛速轉動，我又不想走得過於匆匆，覺得那樣會有悖於鹿頭古村落的慢生活。盡管壹條康莊大道會帶動他們的發展，可鹿頭的自然風光和文化底蘊，還需要沈下心來去慢慢品味。
作者： 趙華剛
公眾號：清漳兩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