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地人到福州,早餐壹般會選擇魚丸、扁肉、肉燕這些名聲在外的食物。但真正福州人的早餐,常常充滿了蜆子味。
壹碗蜆子熬湯做的鍋邊,搭配壹塊蜆肉加茨粉煎成的蜆烙,再要壹小碟滋味濃郁的蜆醬,這種組合,大概是所有福州人都會流下眼淚的鄉愁。
蜆子到底是什麽?不同地區的人有極其混亂的解釋。山東人把花蛤稱為“花蜆子”,遼寧人把青柳貝稱為“黃蜆子”,廣東人把蛤蜊稱為“沙蜆”,此外,還有被俗稱為“白蜆子”的白貝,嚴肅壹點的名字叫四角蛤蜊。
本質上來說,這些都是蛤,不是蜆。
從左至右,江蜆、花蛤和蛤蜊
按照生物學劃分,蛤和蜆,都是簾蛤目下,不同科屬的近親。蛤殼薄、光滑,蜆殼厚,有輪脈;蛤呈卵圓形,膨脹飽滿,蜆略呈三角形,瘦削容長;蛤肉厚、蜆肉小。
最重要的壹點,蛤是鹹水生的海產品;而蜆是淡水河湖裏的產物。
香港人把南風起時的潮膩膩濕漉漉的霧天,稱為“落蜆天”,因為他們相信海邊所產的蜆,乃是在霧中從天空降下的。其實香港人搞混了,那不是蜆,是蛤。
吃蜆的地方其實不少,浙江人愛吃的“黃蝖兒”,其實就是黃蜆的誤讀;廣府人喜歡用蒜蓉和青紅椒清炒黃沙蜆,這是春潮湧起時,珠三角地區最時令的風味;汪曾祺記錄故鄉的美食也提到過韭菜炒蜆子,他說“這種東西非常便宜,為小戶人家的恩物”,可見蜆子在江蘇也有很廣泛的受眾。
但沒有壹個地方,能如潮汕地區和閩東福州地區壹樣,把蜆子吃出那麽多花樣。
鍋邊糊就是用壹大鍋蜆子、蝦米熬出微微發白的濃湯。米漿沿著鍋邊澆下去,凝結後再鏟到湯裏。其實這種米漿加熱太快,口感不如腸粉或粿條,但那壹鍋小火慢煨出來的蜆子湯真是神品,比老母雞湯、肉骨湯這些傳統中式高湯好喝得多,鮮甜。如果能在碗底撈出壹兩枚燉倒酥軟的蜆肉,那就能提前迎來整頓早餐的高潮。
絲瓜炒蜆肉是以清配清、以柔配柔的典範。絲瓜要先下,微微煮到軟嫩,再下剝出來的蜆子肉和壹點點糖。如果蜆子是事先曬幹,再泡發的,那就更好了。蔡瀾說,這是“神仙的食物”。
生腌也許是最兇猛的吃蜆方法。用料和生腌蟹差不多,但需要先用鹽將蜆子腌上三五天,再洗去多余鹽分,加油、白酒、蒜頭、蔥頭、川椒、辣椒、姜、白糖、陳皮、香菜。這是最能體驗蜆子鮮嫩的料理。
有壹年夏天,壹位福州朋友請我在閩江邊夜宵。排擋老板只給了我們兩份下酒菜,炒江蜆加點韭菜,炒薄殼加些金不換,兩種都加點辣椒和黃豆醬,滿滿兩大盆。
我們就坐在臨江的位置上,壹口薄殼、壹口蜆子、壹口青紅酒,壹直喝到城市的燈火漸漸隱下去。忽然就明白了廣東人要吃胡建人的原因——這可是整天被蜆子滋養的人種啊。
日本人也愛吃蜆,而且對蜆與蛤的區分,比我們更清楚。他們有最上檔次的是大和蜆、真蜆和瀨田蜆。古代日本講究冬季食真蜆,夏季食瀨田蜆,各有其妙。
而大和蜆則是日本獨有的特產,個頭巨大,接近壹般的蛤蜊,《萬葉集》中稱贊它為“四時美”。
蛤蜊味噌湯(左)和蜆味噌湯
壹般的日料店,會用大和蜆做味噌湯,是比蛤蜊味噌湯更有滋味的東西。但我吃過的最好吃的日式蜆湯,卻是偶然從MUJI裏買來的蜆肉凍幹湯料包。拿水壹沖,就能逼出極其濃郁的甜汁來,搭配日式咖喱飯,實在是清爽且文藝的壹人食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