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家南帆說,用中國的“知識分子”來評價賈平凹,隱約不太對頭,寧可使用“文人”,因為,它來自中國的傳統。其實,文人與知識分子之間的差別很微妙。“我見過很多的中國知識分子,他們有理工科高等學院的背景,有外語基礎,是西方訓練出來的,與賈平凹不壹樣。賈平凹的敘述中,中國文人的氣韻非常明顯,他跟中國文明相依存……”
中國鄉土文學新階段
復旦大學教授欒梅健稱,賈平凹的創作,在當代鄉土文學中,樹起了很高的標桿。鄉土文學最初起點,最有代表的是魯迅。魯迅描述了西方工業文明沖擊下的中國農村,那時候,農耕文明已經走入末路。第二個鄉土文學的高峰,是以趙樹理為代表的,他寫農民為什麽得解放,寫在中國***產黨領導下的人民改天換地,建設欣欣向榮的新農村。鄉土文學的第三階段是在改革開放後,以高曉聲等人為代表,把握時代脈搏,通過李正大、陳奐生等形象反映出的農村經濟改革。20多年過去了,中國農村又發生了很大變化,但是很難看到真正的、震撼人心的鄉土文學作品,因此,《秦腔》的產生,帶給了讀者以真正的喜悅……
“賈先生憑借他對於農村的熟悉,認真地奉獻出《秦腔》,是文壇幸事。否則,誰又能真正體會當下的農村現狀呢?目前,在新的工業化背景下,農村人都往城市裏奔,農村中,老人死後,找不到青壯年擡棺了,這是城市化背景下的農村……《秦腔》藝術性地把它展示了出來,在中國鄉土小說的發展史上,《秦腔》可與魯迅的《故鄉》所反映出來的農村的變遷相媲美,是鄉土小說的第四階段……”欒梅健說。
40多萬字的《秦腔》,寫的是城市化和全球化的背景下,中國農村和農民新的命運。賈平凹運用了馬爾克斯般的魔幻手法,通過壹個叫引生的“瘋子”的眼光,書寫了對農民沈重的負擔、農村耕地的喪失以及農村文化的失落,所寄予的深層憂慮與深切同情。
南帆說,在美學意義上,中國農業文明支撐了中國幾千年來的美學觀念,相對農業文明與美學的聯系而言,賈平凹對農業文明和鄉村的描寫,已經不再是簡單的田園牧歌式的,這種“粗筆美學”的意義,究竟從何而來?是值得深究的。
刷新“被教育出來的某些美學觀念……”
陳思和教授認為,賈平凹在文學史上,是對沈從文的延續和重復。賈平凹的成功,把沈從文沒有走完的路走出來了。“《秦腔》是知天命的東西,我讀它,感到是春天到了,該開花了,花就開了……”
他同時稱,賈平凹的創作展示了中國民間世界的復雜性。他用各種日常生活的東西把民間包容起來,這個民間非常好,非常有生命力。我們中間的壹些知識分子,站在民間之上,俯視民間,這樣壹來,民間自然顯得沒有生氣了。
阿Q原本是壹個處於麻木中的病態之人,人物本身並無力量,只是因為魯迅用手中鋒利的筆,把這個小人物的靈魂——國民的劣根性深刻地揭露出來,才使得阿Q這個小人物變得血肉豐滿,栩栩如生,活脫脫地呈現在世人面前,由此成為中國文壇上永恒的“文學形象”。
文學評論家謝有順說,賈平凹通過簡單感性的描述,就抵達人性。他寫聽靈堂上的哭聲,就能辨清誰是女兒誰是媳婦。從他的作品中,能觸摸到赤子的情懷……
陳思和說,讀《秦腔》,感到裏面的人物是壹個個火辣辣的生命,是活生生的,把象征中的人拉到自己的身邊了。“賈平凹的力量在於生命是燒不盡的,是隔不斷的…… 這就是壹種輪回,壹種升華。只有這樣,才能演化出壹個豐富的大千世界。同時,賈平凹也刷新了我們整個被教育出來的某些美學觀念……”
賈平凹在談到當今農村變化時說,他兒時生活的那個小村子,草和樹特別少,草壹長出來就被割掉了,餵牛,餵豬,當柴火,所有能種的土地都種上了糧食……那時候,雖然困難,但鄉間生活特別有生氣。這幾年回去,草和樹長得特別多,都是荒長,有潮濕陰冷的感覺,正當年的勞力和年輕人都去城裏打工了,村裏剩下壹些老弱病殘,有些人家的地都荒了,長滿了半人高的雜草,沒有壹點兒生氣……現在,大部分農民的吃飯問題基本上解決了,這方面,應該說比以前要好,但是花錢還是緊張。眼下,農村的兩極分化現象嚴重,有特別富的,也有特別窮的。然而,現在農村的風俗民情正在逐漸消失……
“作為壹個作家,我沒有更大的能力幫助他們(農民),也想不出更好的解決辦法,我只能寫作,把我看到的、想到的、迷茫的東西寫出來……”賈平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