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子龍顯然不是和時代變動正面對抗的人物,他似乎頗識時務,能夠與時俱進。既然祖先信奉的神靈都不再靈驗,既然“走鏢已沒有飯吃”,他也就不再留戀保鏢的舊業,他不僅及時把鏢局改成了客棧,連他的武藝,包括他自創的絕技“五虎斷魂槍”,也棄之壹旁,甚至舊日鏢局裏的徒弟前來求教,他也不肯指點傳授。
《斷魂槍》的核心情節,是號稱沙子龍大徒弟的王三勝賣藝場上受辱而沙子龍無動於衷。打敗王三勝的孫老者隨後登門向沙子龍討教絕技,沙子龍卻絕口不提武藝和槍法。從此昔日神槍沙子龍的威名壹落千丈,連以他為榮耀的徒弟們也不再理睬他,但他無半點慍怒。其實他的內心如灼熱巖漿。小說兩次寫到沙子龍在夜靜人稀時面對天上的群星壹氣刺出六十四槍的場面,第壹次是簡要敘述,是鋪墊性的,第二次則進行了有聲有色的描寫,且放置在結尾,把沙子龍的 無奈和悲憤表現得淋漓盡致,也使小說的結構產生了壹種張力,可謂是畫龍點睛的壹筆。
如果《斷魂槍》僅僅寫沙子龍這壹條情節線索,這篇小說最終難免成為壹曲為中國傳統的技藝和精神悼亡的挽歌。但《斷魂槍》裏還出現了壹位孫長者。就他在賣藝場上顯露的身手,以及他給沙子龍的表演,明顯是位武林名家。他那深藏不露的性格和沙子龍頗為接近。但他和沙子龍大為不同,他樂觀、堅韌,為學習傳統的武林絕技而風塵仆仆地奔走江湖。在老舍的藝術構思中,孫老者也許只是作為沙子龍的壹個陪襯或推動小說情節發展的壹個因素,但孫老者的出現,卻在《斷魂槍》悲傷的氛圍裏增添了悲壯的情緒,使沙子龍的形象得到補充,受到詰問,也使這篇小說由“單聲部”敘述變成了“復調”敘述。這種敘事特征,應該不是老舍有意經營的,而是從他的心靈中自然生長出來的。
小說在塑造人物形象時,運用烘托和對照的手法。王三勝的魯莽氣盛與沙子龍的深藏不露相對比;孫老者的剛直銳進又與沙子龍的保守愚頑相映照。在對同壹個人物的描繪中,或用反差極強的對比,或用先揚後抑等手法去刻劃其性格特點。對於人物的復雜心理活動,作品並不多用對話和直接的心理剖析,而是通過人物的外形和動作的精確描繪來披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