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緙絲工藝歷朝歷代的大不同

緙絲,是以生絲作經線、各種熟絲作緯線,用通經回緯方法織造的平紋織物。制作時,先把圖稿描繪在經線上,再用多把小梭子按圖案、色彩分別挖織。這種特殊的織法使得產品的花紋與素地、色與色之間呈現壹些斷痕和小孔,猶如刀刻,宋人有「 ”承空觀之,如雕鏤之像”之說,故又被稱為「 ”刻絲”,有時也寫作克絲、克絲。 發展小史 中國的緙織技藝源於西域,先用於毛織,後移用到絲織。緙毛在漢代已經出現,新疆樓蘭遺址曾出土壹塊漢代奔馬緙毛。早期緙毛所用毛紗粗實,至唐代變得較為精細。1973年,吐魯番阿斯塔那墓發現了幾何菱紋緙絲帶,表明最晚在7世紀中葉中國已有緙絲。 唐代的緙絲少且殘,就早期緙絲研究而言,遼緙絲有其特有的價值。相較北宋,遼距唐更為接近。多個遼墓皆曾出土緙絲,如耶律羽之墓、代欽塔拉墓和法庫葉茂臺墓等。除葉茂臺墓出土壹件長約2米的緙金山龍外,其余皆為小件。遼代緙絲有以下特征:壹、基本都將彩色絲線和片金線織在壹起;二、多以織成的形式出現(圖1)。據研究,遼代緙絲與唐代緙絲之間有不少***同點,例如都用「 ”S”強撚合成「 ”Z”撚股線作經,而緯絲壹般不加撚(註1)。宋人洪皓《松漠紀聞》載:「 ”回鶻自唐末浸微,本朝盛時,有入居秦川為熟戶者。女真破陜,悉徒之燕山、甘、涼、瓜、沙,舊皆有族帳,後悉羈縻於西夏。……又以五色線織成袍。名曰克絲,甚華麗。”回鶻織工擅織緙絲,遼上京有回鶻營,緙絲很可能是由回鶻織工引入契丹地區並在當地進行生產。 1. 緙絲鳳紋靴,遼,美國克利夫蘭藝術博物館藏。圖片來源/《遼代絲綢》 北宋至南宋初,緙絲技法由北方傳到定州,再由定州傳入內地。官府設立專門機構管理手工業生產,少府監下轄文思院設「 ”克絲作”,專門生產緙絲。技術上,在唐代摜、勾、搭梭的基礎上發展出「 ”結”的戧色法,即用顏色相近、明度相異的色緯緙織退暈效果。南宋時,緙絲工藝臻於成熟,水平達到歷史高峰,能「 ”隨欲作花草禽獸”,遂開始用於摹織名人書畫,緙畫相輔,幾近亂真。明張應文《清秘藏》中贊曰:「 ”宋人刻絲不論山水、人物、花鳥,每痕剜斷,所以生意渾成,不為機經掣制。” 元代緙絲的獨特之處,在於被用作織禦容。禦容本指帝後的肖像,用於供奉和祭祀,但元代禦容還包括重要的皇室成員。元代禦容的制作有繪畫和織造兩種形式。繪禦容是唐宋以來的傳統,織禦容為元所獨有。元代禦容大量佚失,遺存至今的24幅禦容皆為繪作。那麽,織禦容究竟采用的是哪種工藝?據《元史》記載,織禦容乃「 ”織錦為之”。禦容尊貴,追求形神兼備,當時的織錦工藝難以達到這種效果,此說不免令人生疑。尚剛先生就此曾作考證,他從文獻記載的織禦容工耗、匠師和督工者的籍貫、絲織作坊等方面,推定織禦容的工藝當是緙絲,而非織錦。(註2)美國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藏元代緙絲《大威德金剛曼荼羅》,作品的主題是藏傳佛教圖像,下方兩端織出了元明宗、文宗(圖2)和其皇後作供養人。人像高度僅在20厘米上下,但相貌逼真,尤其是元文宗圖帖睦爾,與臺北故宮博物院藏《元代帝後像》冊中的禦容畫像(圖3)對比,二者相貌的壹致接近今日之攝影。 2. 《大威德金剛曼陀羅》緙絲中的元文宗像,美國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藏 3. 《元代帝後像》冊,《元文宗像》,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明清時期緙絲技術逐漸專業化,工藝水平進壹步提高,尤以蘇州緙絲最為精美。明初尚儉,宮廷壹度禁用緙絲,宣德後復又盛行。明緙絲工藝之精妙在於其短梭回緯技術,以極細的生絲作經,未加撚或弱撚的較粗彩色紗線作緯,用若幹彩色小緯梭,依據圖案變化色彩,在經紗之間變換穿梭。明代緙絲書畫追隨宋意,加以精湛工藝,造詣頗高。清代緙絲品種日益豐富,緙金發達。清中期流行三色金緙絲,即用赤圓金、淡圓金、銀線,在深地或淺地上作退暈配色,晚期則多見三藍緙絲和水墨緙絲。 用途:實用與觀賞 生活用品 緙絲最初的用途應是作日用品,如衣服、靠墊、臺毯等。由於織造技術的限制,緙絲剛出現時,多用來制作壹些窄幅的物品。例如唐代阿斯塔那墓出土的幾何紋緙絲帶,就是舞俑的束腰帶,帶寬1厘米、長9.5厘米。作為服裝用料,緙絲常以織成的形式出現,制成鞋、帽等小物。遼墓中出土有緙絲鳳紋靴、緙金水波地荷花摩羯紋綿帽等。元代服用品上緙絲的用量開始增多,據文獻記載,緙絲整匹生產,裁為衣衾。元代袍服喜用雲肩裝飾,緙絲也是用料之壹,在Rossi & Rossi Ltd.的收藏中,有兩件元代緙絲雲肩殘片。另外,元代的緙絲制扇十分流行。明清時期,實用性緙絲的使用範圍進壹步擴大,緙絲用來制作被褥、靠墊、荷包、眼鏡袋等。 裝裱材料 緙絲亦可用作與藝術相關的裝飾、裝裱材料,如包首、書籍封面等。宋人周密《齊東野語》「 ”紹興禦府書畫式”載:「 ”出等真跡法書,兩漢、三國、二王、六朝、隋唐君臣墨跡,用克絲作樓臺錦裱,青綠簟文錦裏,大姜牙雲鸞白綾引首。”又元人陶宗儀《輟耕錄》「 ”書畫褾軸”條載:「 ”錦裱克絲作樓閣,克絲作龍水,克絲作百花攢龍,克絲作龍鳳。” 即使作為裝裱材料,如若年份好,往往會被當作藝術品而受到重視。故宮博物院的織繡藏品中,有壹件明代「 ”天鹿錦”(原名《納紗天鹿圖》卷,註3)。卷縱29厘米、橫26厘米,原冠於舊畫冊的引首。清乾隆皇帝認定其為宋代的緙絲,遂拆之,將其作畫心重新裝裱為手卷,並於前後重墨題跋。從跋文中可知乾隆對此件文物年代和品種的認識。手卷題「 ”含華蘊古”,前跋《詠天鹿錦》曰:「 ”六幣琮惟錦,古哉周禮陳。賦曾聞庾氏,束可見吳人。首貽茲制,具端羞彼彬。香光選佛類,裝卷表精神。”並於「 ”香光選佛類”句後自註:「 ”內府藏名畫大觀冊,皆元以前名人真跡。而以宋刻絲壹幅冠於冊首。後有董其昌跋雲,余於馬夏李唐性所不好,故不令入選佛場,雲雲。茲於舊畫卷首得天鹿錦盈尺,古香璀璨,神采煥然,既裝成卷。復題其前,亦從香光例也。”後跋《再題天鹿錦》中又曰:「 ”宋刻絲見亦曾屢,彼皆纂組具畫意。”從引首的陪襯裝飾,到手卷的畫心,可見宋緙絲在清朝之珍貴,其地位足以與繪畫作品相當。 藝術品 由於緙絲惟妙惟肖,因而常常被用來摹織書畫,這類緙絲通常被視為書畫的衍生品類,歸入藝術品的範疇。在明代嚴嵩的抄家清冊《天水冰山錄》和清代內府書畫收藏著錄《秘殿珠林》《石渠寶笈》中,緙絲是與書畫並題的。甚至有認為其精妙已超越繪畫者,元中期的胡助曾作贊譽:「 ”皇朝將作匠善織禦容,工妙非繪畫所及,前古之未聞也。”按其功用,作為藝術品的緙絲也可分作兩類:壹是作為供奉的宗教美術品,二為用作欣賞的書畫摹緙。 宗教美術品大都為緙佛像、經卷等。較早的有遼寧省博物館藏五代緙絲《金剛經》卷,青地,黃色絲線緙字,白色隔欄,字體工整清晰。西夏黑水城遺址也出土了緙絲唐卡和壹些小件,最為著名的是俄羅斯聖彼得堡艾爾米塔什博物館藏緙絲《綠度母像》,另有美國克利夫蘭藝術博物館藏緙絲《大黑天》唐卡等。宋元也有不少緙絲唐卡存世。 *** 布達拉宮藏南宋緙絲《帕瑪頓月珠巴像》(圖4),緙、畫結合,形象生動,采用搭梭、結、勾等緙織手法,全幅用單線勾邊、平塗施彩及間暈配色處理。 4.《帕瑪頓月珠巴像》,南宋,緙絲, *** *** 布達拉宮藏。圖片來源/《中國織繡服飾全集(1)》 以名人書畫為粉本的緙絲,其價值在織繡品中地位最高,甚至高於顧繡。兩宋宮廷緙絲多以繪畫為藍本制作,當時著名的緙絲名家有朱克柔和沈子蕃,皆以緙絲如畫著稱。遼寧省博物館、臺北故宮博物院、上海博物館藏多幅緙絲書畫名品,例如朱克柔的緙絲《牡丹圖》《蓮塘乳鴨圖》和沈子蕃的緙絲《花鳥圖》軸(圖5)等。元緙絲中也不乏精品,臺北故宮博物院藏緙絲《通景花卉屏》殘幅(圖6),通景之壹角有設色木繡球壹樹,娟秀可愛,頗有兩宋之意趣。 5-1. 沈子蕃,《花鳥圖》軸,南宋,緙絲,臺北故宮博物院藏。圖片來源/《中國織繡服飾全集(1)》 5-2. 沈子蕃,《花鳥圖》軸,局部 6. 《通景花卉屏》殘幅,元,緙絲,臺北故宮博物院藏。圖片來源/《中國織繡服飾全集(1)》 鑒定與收藏 緙絲在藝術史上雖頗受重視,但於歷代鑒藏家而言,似甄別不易,經常會判斷錯誤。上文中提及的「 ”天鹿錦”是為壹例。2018年末上海圖書館舉辦「 ”縹緗流彩——中國古代書籍裝潢藝術館藏精品文獻展”,展品中有壹件《九成宮醴泉銘》(圖7),為宋拓本,宋舊裝,民國龔心釗重裝,翁方綱書寫題簽,冊尾有龔心釗重裝題跋。翁方綱、龔心釗皆認為拓本面板書衣為宋代緙絲所制,但其實為緞紋,與緙絲的組織結構相去甚遠。 7.《九成宮醴泉銘》,宋拓本,民國龔心釗重裝,上海圖書館藏 緙絲的判斷可借助其獨特的組織結構和外觀特色。緙絲是平紋織物,經絲貫穿織品,緯絲不貫穿全幅,僅於圖案花紋需要處與經絲交織,即文獻所載的「 ”通經斷緯”。特殊的織法使得緙絲的圖案和花紋周邊有斷痕和小孔,形成「 ”水路”,懸而對光,十分清晰。 當代藏家關註的緙絲主要有兩類:壹是以名人書畫為粉本的藝術品;二是年份早的裝飾品,亦佳。但若是喜幛壽屏,以祝壽、慶婚、生子等為主題的作品,懂行的藏家壹般避而遠之。 文?圖∣李甍 李甍,東華大學服裝藝術設計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為染織服飾史 註釋 1. 趙豐,《遼代絲綢》,香港:沐文堂美術出版社有限公司,2004年,第94頁。 2. 尚剛,《故事:元朝禦容》,《書城》,2017年,第11期,第44—45頁。 3. 更名之緣由見包銘新、李曉君,《「 ”天鹿錦”或「 ”麒麟補”》,《故宮博物院院刊》,2012年,第5期,第146—150頁。 本文刊載於《典藏·古美術》2019年6月刊。原標題:《織以成像,宛然如生:緙絲的歷史與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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