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聖陶曾說:九如巷張家的四個才女,誰娶了她們都會幸福壹輩子。
後來,她們分別嫁給了小生名角顧傳玠、著名語言文字學家周有光、著名作家沈從文、著名漢學家傅漢思。
四位夫婿果然都各自不凡,成就了中國近代史上的壹段佳話;而四位才女都氣度高貴,被譽為是“最後的閨秀”;除了四個女兒,六個兒子也都出類拔萃、學貫中西……
這些兒女的背後,讓人關註到這樣壹位父親。
他是民初有名的開明教育家,正是他開明的家風和對教育的理解,造就出了十位絕倫兒女。
1
教育的起點:
父親的格局,兒女的方向
好的教育,首先是拼爹的。
這話放在張家姐弟身上,也得到了強大驗證。
張家的父親張武齡,壹個出生於典型名門望族的世家子弟。其祖父張樹聲,是李鴻章的左膀右臂、淮軍的第二號人物。張家坐擁良田萬頃,每年歸在張武齡名下的就有10萬擔租,是個典型的大地主。
雖然出生於鐘鳴鼎食之家,但與當時的大家子弟不同,張武齡更像是壹個決然的反叛。他潔身自好、痛恨賭博、從不玩任何紙牌、不吸煙、滴酒不沾。倒是從小嗜書如命,壹生熱衷公益辦學。
1914年的初夏,張武齡的第四個女兒出生。
因為前三胎都是女兒,當得知第四胎依然是女兒,妻子只是看了壹眼,就失望哭出了聲;婆婆唉聲嘆氣、沮喪至極;門口等著恭賀的親友(曾有親戚斷言此胎定為男兒),又都帶著禮物悄悄走了……
只有張武齡依舊十分高興,他給四女兒取名“充和”,與三個姐姐是壹樣的器重憐惜。
張武齡這壹生,***有十個孩子,細看他們的名字,都取得極為講究。
四個女兒分別為:元和、允和、兆和、充和;後來的六個兒子分別為:宗和、寅和、定和、宇和、寰和、寧和。
女孩的名字不僅沒有半點含花帶草的嫵媚,並都有兩條修長的腿,他希望她們盡可能的邁出閨門、走向世界;而男孩的名字裏卻都有壹個寶蓋頭,這是光大祖業、繼承家聲,也是不管走多遠、也要記得家。
他希望男孩的心裏壹定要有家;而女孩的內心壹定要廣大。
其境界與格局,由此可見壹斑。
▲張武齡與張氏四蘭,九如巷的記憶
2
教育的方式:
自由地玩,巧妙地引
張武齡對孩子們的教育就是玩,開放式地玩。
1917年,張家舉家搬遷,來到了柔潤秀麗的蘇州寶地。樓閣亭臺、花廊水榭的大宅,正是孩子們放開手腳、嬉戲胡鬧的城堡。
“每天我們只要離開了書房,放鳥歸林,這裏就不再安靜。我們有時學王羲之‘臨池洗硯’,更多的時候是瘋瘋癲癲爬山、玩水”,《張家舊事》壹書中回憶。
家中的任何地方,孩子們都可以自由進出;父親最珍愛的藏書,孩子們隨性翻閱、從不限制。
張家的孩子無論男女,都可以自由地發展自己的愛好。
父親給了孩子們最大限度的個性成長空間。
雖然玩得開放,但同時又家教嚴謹。
“記得小時家裏來客,小孩子壹定要站在客廳壹側規規矩矩打招呼,待傭人端著糖果盒子壹上來,馬上安靜的依次退出,不可能有在客人面前鬧著要糖果的事情發生”,姐妹們回憶說。
有壹年除夕,父親張武齡撞見孩子們正和壹些工人丟骰子、玩骨牌,每盤下幾分錢的註。賭博這事,他深惡痛絕,哪怕子女們只是偶然壹次玩玩也不行。所以那年他和子女們當即談了個條件、引了個方向,如果不玩骨牌,就可以跟老師學唱昆曲,還可以上臺。
許多年後我讀到這裏,豁然明白如今教育我們所提倡的“愛與自由”,其分寸與邊界究竟在哪裏?
是既最大限度地給孩子自由探索和個性成長的空間,又懂得在關鍵點上提綱挈領。
再看他們讀書也是壹樣。
張武齡對知識如饑似渴,極為重視子女教育,專請了幾位老師在家中授課。但他從不幹涉具體教學,只參與編選教材,從《文選》、《史記》、《孟子》等書中選出壹篇篇古文,讓專人寫了講義給兒女們去讀。
好的教育,是充分給予孩子愛與自由,又懂得在關鍵點上提綱挈領。
▲1946年,三連襟與三姐妹於上海合影 前:張元和、顧傳玠,後排從左到右:張允和、周有光、沈從文、張兆和
3
教育的關鍵:
開闊的眼界+高雅的'誌趣
張家兒女各具姿態、興趣廣博,但都熱愛讀書與昆曲,這與父親的直接影響不無關系。
人傑地靈的蘇州,張武齡每天除了去會館看昆曲、瀏覽當地的報紙,稍有空閑,他就帶著男仆逛書市,後來熟了,只要進了新書,書店就直接將書成捆地送到張家,以至張家的藏書在蘇州是出了名的富有。
張家的壹樓有四個大書房,父親壹間、母親壹間、孩子們***用兩間;而二樓則是藏書的庫房,有數以千計的古籍書卷、還有不計其數的古文雕版。
張家甚至發動所有保姆也認字讀書。保姆們在九宮格紙上練大字、在煤油燈下讀小說、梳頭時以互認生子塊為樂……
正如楊絳說,好的教育不是被動受教、受到管教,而是啟發學習的興趣和自覺,在不知不覺中受教。
在這樣的氛圍影響下,父親不強勢、不強制,但子女各個出類拔萃、道山學海。
學昆曲也是壹樣。
從曾祖父張樹聲開始,昆曲壹直是張家不離不棄的摯愛。到了父輩張武齡,這古老聲腔的魅力,也同樣讓其醉心鐘情。
蘇州本是昆曲的發源地,張武齡更是常年包下戲園的壹整排座位,帶著全家老小去看紅臉關公和溫婉秀麗的杜麗娘。
在父親的誌趣熏陶下,張氏四蘭不僅壹生結緣昆壇,這優良傳統的古老藝術,也潛移默化培養出她們高貴不俗的氣質,被稱各個風華絕代,後世裏再找不到那樣的佳人。
有趣的是,馬雲在近期的壹個演講上也曾說,“如果我們不讓孩子去體驗世界、去嘗試琴棋書畫,我可以保證,三十年後孩子們將找不到工作,因為沒有辦法勝過機器。
開闊的眼界+高雅的誌趣,仍是穿越壹個世紀以來、永不過時的核心競爭力。
▲張兆和與丈夫沈從文
4
教育的終極目的:
向內尋找幸福
教育的終極目的,在於讓孩子擁有幸福的能力。
這在張氏壹家也正如此。
張家的四個女兒,在開放式的教育下個性迥異,大姐是典型的大家閨秀、蘭心蕙質;二姐古靈精怪、主意最多;三姐穿男裝剪短發、英姿颯爽,四妹規規矩矩,卻又舉手投足極致典雅。
她們雖各個才情橫溢、覓得佳婿,但在那個動亂的年代,又各自飽經滄桑、歷經磨難。
大姐張元和,本是嫁夫隨夫、夫唱婦隨,孰料丈夫56歲因病去世,此後元和半個世紀身處異國他鄉,80歲還和曲友登臺義演;二姐張允和,1952年離開公職,回歸家庭,自稱“做了四十六年標準的家庭婦女,真正成了壹個最平凡的人,也是壹個最快樂的人”;
三姐張兆和,和丈夫沈從文可謂劫難重重、聚少離多,但即使是被下放和挑糞種田,骨子裏仍是讓人動容的堅強與平靜;
四姐張充和,國學功底深厚、對昆曲有著極高造詣,卻以壹種“遊於藝”的態度,雲淡風輕、淡泊名利,真正為弘揚中華傳統文化默默耕耘壹生。
張家四姐妹,離世時分別為96歲、93歲、93歲、102歲,不得不說,高壽也是壹種了不起的智慧和心態。
四姐妹晚年時,曾***同編撰壹本叫《水》的刊物,這是世界上發行最小、辦刊人年齡最高、裝潢最簡素的刊物,也是張家家庭雜誌在1930後的復刊。
這本非盈利性的、僅作內部傳閱的家庭刊物,四姐妹卻極其認真、自得其樂,內有文章、詩詞、書法、繪畫……
這不禁讓我想起他們的父親張武齡,壹生拒不做官,卻傾其所有家產、甘之如飴的致力於大辦學堂和公益教學。當時的人們都說,這父親太傻了,有錢不知道留著給兒女們花。
如今才明白,張家人的幸福,不過是懂得向內去尋找。
是做讓內心充實和有價值的事,而非為名利所累;是不以世俗的眼光,去問究竟值不值。
▲張元和與丈夫顧傳玠
5
教育的傳承:
家風,最貴的不動產
我喜歡的作家馬伯庸,曾在他的古董系小說裏寫過這樣壹段話:
壹個家族的傳承,就像是壹件上好的古董。它歷經許多人的呵護與打磨,在漫長時光中悄無聲息地積澱,慢慢的,這傳承也如同古玩壹樣,會裹著壹層幽邃圓熟的包漿,沈靜溫潤,散發著古老的氣息。
古董有形,傳承無質,它看不見,摸不到,卻滲到家族每壹個後代的骨血中,成為家族成員之間的精神紐帶,甚至成為他們的性格乃至命運的壹部分。
這位爸爸雖未給孩子留下萬傾家產,但卻為孩子留下了最寶貴的精神命脈。
壹個家庭的家風,才是真正的家庭不動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