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已十七年六月六日,風都百姓出城百裏,自備酒菜,迎接歸來的風王及風雲騎,這種百姓自發的盛舉,只有在東朝初年第壹代風王風獨影出征歸來時才有過的。
六月十日,風王宮。
明晃晃的太陽高高掛在頭頂,天氣已十分炎熱,但青蘿宮內卻是壹片清涼,各室之內皆置有冬日儲存下來的冰雪,散著陣陣涼意,沁人心脾。更有那悠揚的笛音從宮中傳出,猶帶壹抹冰雪的涼意,絲絲縷縷的散向整個王宮。
“我去說!”
“我去!”
“不要!我去!”
“不行,這次應該是我去了!”
青蘿宮聞音閣前,壹群宮女如雲雀壹般嘰嘰喳喳的,妳推我拉的,似在爭搶著什麽。
“妳們在吵什麽?”猛然壹聲清喝響起,閣前頓時靜然壹片,壹刻前還爭吵著的宮女壹個個低眉斂目垂首靜立著,大氣也不敢出壹聲。
青蘿宮的女官六韻繞過花壇迅速走至諸人面前,淩厲的目光掃過,威嚴的開口問道:“妳們幾個在這幹什麽?”
而眾宮女彼此偷偷瞟壹眼,然後依然垂首斂目,無人敢答六韻的話。
“韶顏,妳說!”六韻的目光落在壹個年約二八,面貌十分俏麗的宮女身上。
被點名的韶顏戰戰兢兢的上前壹步,眼光悄悄的瞟壹眼六韻,壹觸及那森嚴的目光,在這六月天也不由自主的打個寒顫。
“我在問妳話,韶顏。”六韻的聲音仿佛從鼻孔呼出。
“是……是……六韻大人。”韶顏垂首畏縮的答道,“剛才……剛才淺雲宮的五媚姐姐前來傳王的話,說請蘭息公子前往淺雲宮壹趟。”
“哦?”六韻眼光溜壹眼眾人,似有些不明白的問道,“這與妳們齊在聞音閣前吵吵鬧鬧的有什麽關系?”
“因為……五媚姐姐說時……我們都在……而……而且她又沒說讓誰傳話……所以……所以……”韶顏嚅嚅著,微微擡首瞟壹眼六韻,見之面無表情,可壹雙眼睛卻利得像剪刀,不由把後面的話給咽回去了。
“所以妳們就壹個個都爭著要去?!然後就在這聞音閣前吵成壹團?!”六韻眼壹瞇。
“是……是。”韶垂首小小聲的答道。
“妳們……妳們……簡直丟盡我們風國人的臉!”六韻玉指壹個個點著他們,氣得眼冒火星,“自從這個蘭息公子住進宮以來,妳們壹個個做事不是失魂落魄就是丟三落四,時不時還得為著誰去服侍公子而爭吵壹番!妳們是不是上輩子沒見過男人?!見著了壹個就好比貓見著老鼠,老鷹見著小雞,口水都快流到淺碧山去了!”
“撲噗!”聞得六韻那樣的比喻,眾宮女不由自主笑出聲來,待壹看到六韻犀利的目光,趕忙咬唇止笑,只是壹個個身軀微顫。
“好笑嗎?”六韻目光如針般盯在眾人身上,“還不快回去做事?!壹個個杵在這裏,待會兒事沒做完,看我怎麽收拾妳們!”
“是,六韻大人!”眾宮女齊齊答應。
“可是……可是……還沒有通知公子王請他去淺雲宮啊?”韶顏卻在旁小小聲的提醒著。
“是啊!是啊!不如派我去吧!”眾宮女馬上附和。
“都想去是吧?要不全都去?”六韻臉上也綻出壹絲笑容,只是是那種皮笑肉不笑。
“不……不要了。”眾宮女壹見那有名的老虎笑慌忙答道。
“那還不快給我滾!想要我扒妳們的皮嗎?!”
“是……”頓時眾宮女作鳥獸散。
“唉!”待所有宮女離去後,六韻嘆壹口氣,轉身看著緊閉的聞音閣,笛音依然悠悠揚揚的傳出,完全不受外面的噪音影響。
擡步走上臺階,輕輕的推開聞音閣的門,那黑得如墨玉挺立的身影正矗立於窗前,橫笛於唇,雙眸微閉,那如行雲流水般的笛音正清清溢出。
“蘭息公子。”六韻微微躬身輕輕喚壹聲。
笛音止了,眼眸睜開,壹瞬間,六韻只覺得這聞音閣似有明珠天降,滿室光華燦目,可也只壹瞬間,那種光芒又斂去了,如珠藏暗閣。
“六韻大人,請問何事?”蘭息微微壹笑道,眸光輕輕掃壹眼六韻。
“王請公子前往淺雲宮壹趟。”六韻恭敬的道,垂首斂眸避開那樣的目光,那純黑無瑕的眼珠仿佛帶著星芒,可照亮人心最深處。
“喔。”蘭息微微點頭,淺笑依然,“多謝六韻大人。”
“不敢。”六韻依然垂首,對於那張讓風王宮無數宮女癡迷的俊臉她卻未看壹眼。
淺雲宮前,蘭息謝過引領的宮人,踏入那極少人能踏入的停雲殿,大殿靜悄悄的,侍立的幾名宮人皆垂首靜立。擡首環顧,殿宇簡單而大氣,未有絲毫奢華裝飾卻自有壹種高貴風華,如它的主人。
輕輕的腳步聲從左殿傳來,漸漸靠近,若是換壹個人,這樣的腳步聲是決不能聽到了,輕盈得仿佛是踏在雲上。
“不知風王找蘭息何事?”蘭息溫文有禮的問道,眸光掃過前方那道身影,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勾起。
今日的惜雲著壹襲水藍色長裙,布質柔順如水,腰間壹根同色的腰帶盈盈系住,長長裙擺剛剛遮住足踝,腳下壹雙同色的繡鞋,鞋面上以白色絲絨勾有壹縷飛雲,長長黑發以壹根白色綢帶在尾端系住,臉上脂粉未施,唯有額際那壹彎雪月如故,這樣的惜雲飄逸如柳,素雅如蓮,柔美如水。
“我帶妳去壹個地方。”惜雲說完即轉身往內走去。
穿過長長回廊,繞過三個花園,跨過四座橋,再越過五座假山,再掠過無數的亭臺水榭,他們停在壹座宮殿前,這座宮不大,位於淺雲宮的最後方,仿若是獨立,卻又仿佛只是雲的影子,不論滄海桑田如何變幻,它總是跟在雲的身後。
“微月夕煙?”蘭息看著宮前的牌匾念道,側首看著惜雲,“‘瘦影寫微月,疏枝橫夕煙’嗎?”
“是的。”惜雲目光有些迷蒙的看著牌匾上的字,仿佛是看著久未見面的老友,想細細看清它的容顏,想看清時光賦予它什麽樣的變化,那四字只是墨跡稍稍褪色,筆風十分的纖細秀雅,字字風姿如柳,“這座宮殿是按壹個十歲的孩子畫的圖建成的,那個孩子的名字就叫風寫月。”
“風寫月?”蘭息目光落回那四字之上,“那個被稱為‘月秀公子’的風寫月嗎?”
“除了他外,這世上還有誰能稱為‘月秀’!”惜雲擡步丹階,伸手輕輕推開宮門,移步入內,蘭息跟在她身後,跨過門檻,那壹剎那,見多識廣的他也不由驚奇不已。
門之後,並非氣宇軒昂的殿堂,而是壹個露天的大院,院中花樹煥然,樓宇珍奇,讓人心神壹清。
環顧四周,首先入眼的是仿佛從空中垂下的月白絲幔,長長柔柔直垂至地面,門外的風湧入,舞起絲幔,若拂開美人蒙面的輕紗,露出幔後的真容。
絲幔之後是兩道長廊,壹左壹右,仿如兩彎新月,至終點交合,便如圓月朗日。而在左、右長廊之後,是依廊而築的各式小樓,小樓皆十分的小巧精致,仿如畫圖中天宮玉宇。有的形若壹朵蓮花,有的形若壹條小舟,有的形若壹座青山,有的形若壹縷流雲,有的形若壹顆珍珠……每壹座樓前皆掛壹牌匾,有的書“花潔眠香”,有的書“小舟江逝”,有的書“青山若我”,有的書“雲渡千野”,有的書“心珠若許”……字跡秀雅,與宮前牌匾顯出同壹人之手。
而在兩彎長廊圍繞的中心,則有許多高約丈許的樹木,皆青青翠翠,而青青的草地上開著各色花朵,紅紅紫紫,藍藍黃黃,清香陣陣,蝶舞翩翩,這樹這花仿佛是天生長在此處,那樣的自然,幾讓人以為置身於某個世外幽谷。
而在這些花樹圍繞的中心,卻鋪以許多塊形狀大小壹至的大理石,潔白若玉的大理石鋪成壹個圓形,仿若天墜的圓月,又仿佛是壹個棋盤。
“他說他為長,我為幼,所以他居左,我居右。”
蘭息還在為這庭院的驚嘆時,耳邊聽得惜雲輕輕的低語,轉首看她,卻見她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那樣的淺卻那樣的真實而歡快。
“這裏是?”
“妳小時候住什麽地方?”惜雲轉頭看他壹眼,但卻不等他答案又自顧道,“這裏就是我小時候住的地方,我和哥哥壹塊長大的地方。”
說話時,惜雲臉上有壹種他從未見過的溫柔,目光柔和而帶著壹抹溫情,有些欣喜,有些感嘆的看著這裏的壹樓壹樹,壹花壹蝶……這樣的惜雲也是他從未見過的,即算當初初遇玉無緣時,她也未曾如此,她此刻的歡喜與溫柔都是給那個風寫月的吧,那個人如月秀的風國王子風寫月!
“留步。”耳邊又聽得惜雲柔柔的低語,只見她足尖壹點,人已輕盈如羽的飄落在那如圓月的大理石地上。
惜雲閉上眼,靜立片刻,仿佛是在回想什麽,然後她開始移動,腳尖輕輕的點在地面,身子隨著步法移動旋轉,纖手微揚,衣袖翩然,那仿佛是某種舞蹈,又仿佛是以人為棋子的壹盤棋局,但見她越走越疾,越轉越快,水藍的裙裾飛旋飛揚著,仿若壹朵水花柔柔蕩開,那樣的輕妙悠婉。腳尖輕輕的點著,但每壹下都實實在在的點在地上,發出輕而脆的響聲,而惜雲在舞著時,臉上笑容不斷,仿佛十分的開懷,仿佛是重玩兒時的遊戲。
仿佛過了很久,又仿佛只是眨眼之間,那壹朵水花終於停下來了,靜靜的矗立,仿佛在等待著什麽。
“轟轟……”的輕響開始傳來,然後地面似乎在輕輕振動,接著大理石壹塊塊移動,仿佛是完整的棋盤忽然被切割成許許多多的塊,這些塊仿佛有自己的生命意識壹般,各自規律的移動著,而惜雲卻早有預料壹般,依然靜靜的立在壹塊石上,隨著那石在院中移動著。
終於,石塊停止移動,而原來大理石鋪成的地面上露出壹個約兩米見方的洞口,而惜雲正立於洞口的正前方,洞的下方隱約可見是壹級級臺階,伸入地底之下。
“敢跟我來嗎?”惜雲回首看壹眼蘭息問道。
“這裏是通往黃泉還是碧落?”蘭息微微壹笑,腳步移動,人已立於惜雲身旁。
“通往黃泉。”惜雲也淺淺壹笑,略帶壹絲諷意,“蘭息公子敢去嗎?”
“有風王在,黃泉或會化碧落。”蘭息卻只是笑笑,然後擡步領先走去。
看著那毫不由疑的背影,惜雲神情復雜的微微嘆壹口氣,然後也擡步走下。
臺階很多,壹級級走下,那陰涼的空氣,暗淡的光線,聽著足下發出的空曠回音,恍惚中,真有壹種去往黃泉的感覺,不自覺得,兩人皆轉頭看對方壹眼,眸光相會,淺淺壹笑。
約莫走了兩刻鐘,終於走至臺階盡頭,再前走是長長的通道,兩壁每三丈處即嵌壹顆拇指大小的夜明珠,珠光閃爍,照亮通道。
兩人又走了約莫壹刻鐘,通道已至盡頭,前方是壹道封閉的石門,石門的上方刻有“瓦礫窟”三字。
“知道裏面是什麽嗎?”惜雲看著那三字不由自主的笑笑。
“世上金銀如瓦礫。”蘭息淡淡道,目光落在那三字之上,“風家的人似乎壹直有著視榮華如糞土的清高。”
“呵呵……”惜雲輕輕壹笑,轉首看著蘭息,“妳似乎不以為然。”
“尊重都來不及,豈敢有不敬。”蘭息似極為誠懇道,言下之意卻恰恰相反。
惜雲對他的諷刺卻不以為意,輕輕躍起,手臂伸出,在“瓦礫窟”三字上各擊壹掌,然後盈盈落地。
“轟轟轟……”沈重的石門緩緩升起。
“請蘭息公子欣賞風國的‘糞土’!”惜雲微微壹擺手,請蘭息先行。
“息恭敬不如從命。”蘭息也不禮讓,擡步跨入室內,壹瞬間,光芒閃耀,刺得他眼睛幾乎睜不開。
但見室內竟是金山銀丘,珠海玉河,壹堆堆的珊瑚瑪瑙,壹堆堆寶石翡翠,還有那不計其數的古物珍玩……即算是出身王家,即算是坐擁金山銀山的蘭息此時也不由睜大眼睛。
“妳說這比之華國國庫如何?”惜雲看著他的表情笑笑道。
“唉……華國最富……我得祈、尚兩家財富,那已號稱半個華國,可妳這……比之華國,十倍也有多!”蘭息長長嘆息著,轉首看著惜雲,“為何將財富全藏於此?歷代以來,風國似乎並未有坐擁天下之意,但為何集藏如此之多的財富?”
“坐擁天下?”惜雲冷冷壹笑,眸光如刺,從蘭息身上移向那些珠寶,“在妳心中,似乎財富、兵力只與爭奪天下有關。”
“因為坐擁這個天下是我的理想,這麽多年來,我所有的努力都只為它。”蘭息並不在意惜雲的冷諷,說得理所當然,說得雲淡風輕。
“所有的壹切都為它嗎?”惜雲也雲淡風清的淺淺壹笑,似乎對於蘭息此言未有絲毫不滿,似乎這就應該是他的理由,“難得妳這次倒是這般坦白。”
“我也從未說過我不想要它,不是嗎?”蘭息淡淡掃壹眼惜雲,眸光幽深而平靜。
惜雲微微壹笑,看不出喜怒,目光落回那些珠寶上,“風王室之所以集藏如此之多的財富,那是因為始祖王夫的壹封遺書。”
蘭息聞言長眉微挑,眸光落在惜雲身上,靜待她下言。
“殺始帝,報血仇!”惜雲淡淡的吐出。
“什麽?”蘭息不由訝然,這歷代都可說最與世無爭、對東朝皇室最為忠心的風王室竟然留下這樣的遺訓!
“這是為何?”
“不知道。”惜雲卻答得十分幹脆。
“所以這也就是妳們集這麽多財富,卻從未有過行動的原因?”聰明如蘭息自是只要略略壹想即能想到原因。
“嗯。”惜雲點點頭,彎腰撿起壹顆如嬰兒拳頭般大的明珠,放在掌中把玩,“據歷代風王傳下的日誌所記,當年鳳王逝後,王夫第二年也逝去,那封遺書揉成壹團緊握於他掌中,想來也猶疑著是否遺給後人,但未來得及做出決定。他死後,壹位貼身侍候他的宮人發現他指縫間露出的壹小片紙張,便取出奉與繼位的第二代風王,第二代風王繼位時才十歲,還只是壹個孩子,對於那樣壹封可謂有謀逆之嫌的遺書,壹見之下是壹片震驚害怕,但王室長大的孩子自有壹份警覺,驚慌之余他立即收藏起來,未曾與任何人說起,即算是當年輔國的四位大臣。”
“第二代風王當然不會也不敢生出殺始帝的念頭,況且鳳王逝後第三年,始帝也駕崩,只是長大後的風王卻對那封遺書生出疑惑,而且當年鳳王的死因……”惜雲瞟壹眼蘭息,微微壹頓道,“妳知道鳳王死時是多少歲嗎?”
“好象是三十多歲。”蘭息略略偏首壹想,“我看過先祖的日誌,他為鳳王的逝去極為悲痛,曾在日誌中記道‘鳳去吾心如裂,吾長於她,何長命於她……’,先祖記那篇日誌時不到四十,既然他長於鳳王,那鳳王必也只三十多歲。”
“三十六歲。”惜雲輕輕拋起手中明珠,然後靜靜的看著明珠重落於掌中,“對於壹個身懷武藝的人來說,非死於刀劍沙場,而是無因的死於三十盛年,妳說是不是很奇怪?”
“難道妳們懷疑鳳王之死與始帝有關?”蘭息微微斂眉道。
“史書上是說‘鳳王沙場十余載,雖建蓋世功勛,然女子之身先天欠缺,勞碌蝕體,傷病損身,且執國十年,國事辛勞,至心力憔悴,盛年早逝’”惜雲輕輕的抓住明珠,然後五指收緊,壹顆價值連城的夜明珠便在她手中化為灰沫,“可是鳳王是死在帝都,死於秋覲之時!”
“所以歷代風王雖不敢明恨始帝,不敢明反東朝,但內心裏卻依然存著仇恨之心,所以集取財富,想著某壹天或真殺上金殿為鳳王報仇?”蘭息猜測著道。
“也不對。”惜雲笑笑搖頭,“若風家真要反東朝,當年寧王之亂時即反了,所以風家反叛之心倒未有。只是對於先祖的死總是或多或少的有著懷疑,對於始帝,或多或少也有著壹點怨恨,所以每壹代國主都會將國庫盈出之數全部轉藏,而不似他國壹般全收於國庫,炫向天下,家國最富,又或是增武力,建新城……不喜爭戰、無為治國的風王族集了三百多年,便是妳如今看到的這些。”
“藏起來,等著用得著的壹天?”蘭息看著她道,“其實妳們心底裏對始帝的怨比妳們認為的要多得多!”
“哈……”惜雲聞言壹笑,呼壹口氣吹向掌心,那珍珠粉沫便洋洋灑灑的飄落,“不管怨恨多少,今日我風惜雲都是立定決心要將東皇朝推倒!讓它……”眸光落在地上那些粉沫上,壹瞬間迸射出星火壹般的光芒,“不管當初鳳王的初衷如何,不管歷史的真相如何,這個千瘡百孔的東王朝都該結束了!就讓它就如這顆珍珠壹樣灰飛煙滅吧!”
蘭息看著眼前的女子,雖是壹身柔美的妝扮,可眉宇間的那股颯颯英氣是怎麽也掩不住的,其實她是很適合穿那壹身鎧甲的,那壹身遺自當年那位無雙鳳王的白鳳銀甲,她是當世的白鳳凰!只是……她最想穿的或許……
蘭息沈默中,惜雲目光越過那壹堆堆金銀珠寶,落向東面石墻上掛著的壹幅畫圖上,仿佛想走過去,卻又猶疑著。良久後,她終於慢慢走過,目光掃過那壹幅畫,畫上日月***存,那正是月隱日出時,天地半明半暗,而日與月之下還畫著兩個模糊的影子,似因天光的暗淡而看不清那兩人的面貌,那幅畫也如畫中的景象壹般,帶著壹種陰晦抑郁之情。
惜雲指尖撫過畫中的那兩個人影,微微壹嘆,然後揭開那幅畫,壹張石門露出來了。
蘭息走過去,只見石門兩側分別刻著“瘦影寫微月,疏枝橫夕煙”,而惜雲,卻是神情微微恍惚的看著石壁上的字,良久後輕輕的道:“他總是說,他是寫月,那我便應是夕煙,所以他總是喚我夕兒,從不肯喚我惜雲,弄到最後,父王也跟著他喚我夕兒。”
伸出雙手,指尖同時點住“月”與“夕”兩字,然後石門輕輕滑動,壹間石室露出來。
走入室中,室頂懸掛著四顆碩大的夜明珠,照得室內如同白晝,而此石室卻非藏金銀,但見四壁皆掛滿畫像,分左、右懸掛,壹邊全為女子,壹邊全為男子,仔細看去,這些畫像幾乎便是那女子與男子的成長史。
“這裏壹***二十四幅畫像,我的十二幅,寫月哥哥十二幅,我的四歲開始,寫月哥哥的六歲開始。”惜雲的聲音柔如絲綢,帶著淡淡的傷感,“每壹年生日時,我們都會送對方壹件親手做的禮物,並為對方畫壹幅畫像,曾經約定要畫到八十歲的,可是……”
蘭息移步,眸光壹壹掃過畫像上的人。
四歲的小女孩子手中正抓著壹只小木船,皺著眉頭,瞪著眼睛,似是在說“妳再不快畫完,我就把這只木船吃了!”而在那幅畫像之下的案上,就擺著她手中那只小木船,那仿佛是出自壹個笨拙的木匠之手,只是形象,十分的粗糙,但畫像卻畫功細膩,眉眼間傳神至極。
六歲的小男孩眉清目秀,手中正扯著壹只綢帶編成蝴蝶結,臉上有些羞澀的神情,那雙秀氣的眼睛似乎在說“怎麽可以送男孩子紅蝴蝶結!”而在畫像之下,擺著那已經褪色了的紅蝴蝶結,歪歪斜斜,顯示打結者並不純熟的技巧,至於畫功,雖是神韻未失,但筆風十分的粗糙,而且作畫者似乎十分的粗心,竟將墨汁滴落在畫像上,幸好只是滴在男孩臉旁,還沒有滴在臉上!
五歲的小女孩子似乎長高了壹些,穿著壹件淡綠的長裙,梳著兩個丫角,看起來整整齊齊幹幹凈凈,只是袖口被扯破了壹塊,手中抓著的是壹柄木劍,臉上的神情十分的神氣,仿佛在說“我長大了以後,肯定天下無敵!”
七歲的小男孩神情稍稍成熟了壹點點,眉眼更為秀氣了,長長的黑發披散於肩上,實是壹個漂亮的孩子,而且手中還抓著壹朵紫色芍藥花,以至男孩臉上的神情有幾分無奈,似乎在說“能不能換壹件禮物?”只是顯然未得到同意,作畫者更是特意將那紫芍畫得格外鮮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