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家鄉的鐵瓦殿壹直相惜相戀,覺得它曠古空靈,雖歷經劫難卻並不在乎榮辱而悠然地屹立在高處,在秦巴山區它應是座不俗的山峰。 它是秦嶺終南巴山北緣鳳凰山區的最高峰,由漢陰縣城西去約三十余公裏處,在這裏鳳凰山群峰漸次增高,在群山中凸現出鐵瓦殿主峰,海拔2130米,與西嶽華山壹般高。俗稱其為月川屋脊。這是因月河川道地勢低,漢陰縣城壹帶僅海抜四百米左右,距鐵峰直線落差大,由月川西望,鐵峰高聳群山之上,峰頂仿佛連接著天際,雲遮霧掩,神聖不可窺測。傳說若遇萬裏無雲天氣,從鐵瓦殿峰能清晰俯視漢陰、石泉、紫陽三縣。只可惜,我兩次登上鐵峰都只隱約看到了月川的漢陰縣城,而處於漢冮上遊的石泉與下遊的紫陽兩城盡皆淹沒於霧海雲浪之中。 令人不解的是,鐵瓦殿既是鳳凰山至聖的最高峰,朝山香客與遊人卻大大少於比它矮了許多相隔僅幾十裏的擂鼓臺,甚至更矮的位於漢濱區五裏鎮的鯉魚山也比它倍受青睞,同屬鳳凰山系,在人類社會中的境遇竟相去甚遠,這其中究竟有何隱情使得人們對它如此冷落呢?據漢陰新縣誌和民國縣誌記載,鐵瓦殿峰明代以前就有寺廟,稱離塵寺,供祀真武祖師,寺高院闊,倚天絕塵,祈神斃害,靈異如響。故時每逢夏秋季酬香願者絡繹於道,遠近皆信其福佑。後遭冬季天寒,原有陶瓦屢被風雪摧裂,壓垮香堂住舍。清代鹹豐七年地方士紳捐制千斤鐵瓦覆蓋主殿,始改稱鐵瓦殿。光緒十年正殿再添鐵瓦,前殿木梁換石梁,雕塑石像,增建香客房舍與角殿,使香火興旺多年。當時常有香客結隊請人打著道教旗,吹奏古樂,唱著朝山歌,三步壹磕頭,燃著拜香上山,甚為熱鬧。後因清末至民國時期匪患,遊人香客漸少登山,上世紀中期又被“大煉鋼鐵” 和“文化大革命” 毀掠,鐵瓦殿內已房倒物空。 出於探密和好奇心,我於1977年秋冬與同壹知青組的夥伴和回鄉青年結伴從鐵瓦殿東北坡腳下的漢陰縣平梁公社西嶺大隊,今為平梁鎮西嶺村馬馬梁艱難地登上了仰望已久的鐵瓦殿峰,當年的鐵瓦殿僅有三間石條砌上頂的空房尚在,角殿與正殿已成廢墟。但年輕的我們仍感受到了鐵瓦殿峰的壯觀與絕美,當時人人都異常興奮和自豪,長我壹歲的夥伴激動地在最高處連聲用英語高喊“perfect(美絕了啊)” !我卻忙著抄錄了壹些殘碑上的文字,並寫了登山日記,可惜日記本後來遺失。那年正是我與知青組同室好友參加全國恢復高考應試雙雙失利之際,沒想到在登頂鐵瓦殿峰的那壹刻,我們找回了博擊人生的自信心。 後來不知何年何月鐵瓦殿有了管理人員,在香客和善士多方資助下,鐵瓦殿逐步得到修復與興建,香火又日漸恢復興旺。2005年過後,地方政府籌劃準備修上山公路開辟鐵瓦殿旅遊景區,讓熱愛家鄉的漢陰人均為之高興了壹把。不料好景不長,石泉人邱興華因猜疑報復與鐵瓦殿管理人員結下仇怨,於2006年7月16日淩晨在山頂上制造了震驚中外的滅觀罪惡行徑,使熟睡中的六名管理人員與四名香客命喪黃泉。雖然惡魔受到了因果報應,但高遠聖潔的鳳凰山主峰卻蒙上了血腥的陰影,從此遠近遊人望而卻步,鐵峰再次陷入路荒人稀的境地。 2008年10月,我再次邀約結伴探訪鐵瓦殿,有朋友十余人答應同往,但到了岀發的前壹天下午大都紛紛回信借故推辭去不了,我明白他們是忌諱鐵峰上的陰森,無奈,僅有同事三人隨我同行。車停平梁鎮五愛村部,我們由鐵瓦殿北坡的火燒庵尋古老的上山故道前行,顯然已久無人跡了,腳下的路被雜草與荊棘遮掩了起來,但撥開雜草依然能尋到路徑,山峰也像大樹壹樣有許多根系通向四方山下,只要尋著主峰方向走總會有路通向山頂的。 走進無人煙的深山,長有青苔與雜菌的樹木自由叢生,巖石變得更為大氣而又怪異,於路的山梁與溝谷呈現出與淺山不壹樣的秋景。鳥兒在密林裏清脆地鳴叫著,時而像笛子、嗩吶,時而像二胡、口琴,使我頃刻間想起了李谷壹演唱的《泉水叮咚》和李瓊演唱的《山路十八灣》;清純的泉水從崖縫浸出,比我們在城裏花錢買的純凈水新鮮多了,那是大山的新鮮血液啊!它滋潤著這裏的動植物,也滋潤著登山的人;熟透的柿子樹像壹面面紅旗在前方召喚著走累了的遊人;野核桃、野栗子和各種酸梅山果隨處可見,有野雞、黃鼠狼、山兔或別的小動物啃食野果的痕跡。我想,這裏的小動物比我們人類幸運多了,它們吃的喝的全都是無公害的純天然飲食啊! 我們四人走了四個多小時,溪水淙淙,谷風低吼,越走林子越深,越走山越陡峭。平素開小車的小何哪受過這般罪?他壹屁股坐在路邊石坎上死活不走了,我在前面喚他,我已看到鐵瓦殿房子了!他果真杵著竹杖奮勇攆上了隊伍。又拐過兩道碥排石路,穿過壹遍密林,終於看到了壹院像城堡壹樣的石壘墻,院內是整齊的殿堂和道觀房舍,院外是壹大片開闊的緩坡地,這就是建在鳳凰山最高處的殿宇。我們興奮地站在高處環顧四野,頓感迷茫空蒙,如入幻境,群山皆在腳下,雲煙飄浮於其中,有高處看海的感覺。漢陰縣城在霧茫的月河川道裏像珍珠壹樣不時閃現;南側的漢江從雲層裏彎來,又如銀帶般飄向更遠的霧海;遠處的石泉、紫陽兩縣只有茫茫煙波霧靄,不見其容。 秋天的鐵瓦殿,那是萬紫千紅的世界啊!群山托著奇異的各色植物似展開七彩羽翼的鳳凰正在飛翔。站在主峰上,就像站在了鳳凰頭上。縱觀群山雲海,心裏有至高無尚的感覺,“山高人為峰” ,人被山托著,不想高尚都不行。我們大囗呼吸著這裏的空氣,這是遠離塵埃的空氣,若有人用罐把它裝運到城裏開壹所氧巴,壹定深受生活在密集區人們的鐘愛。 我們在此間盡情享受著神仙飄然的感覺,竟忘了去尋找老人們說的藏仙洞、打兒窩、龍泉瀑布等,也許它們被枯藤古木遮掩著,也許就在不遠處神秘的雲霧裏。我興致地走進了殿西側有點文化氣息的木亭子,亭榭風搖欲散,心裏生出幾許蒼凉。移步院內小心地察視,房屋逐間相連,合圍成幾處天井小院與走廊,各殿堂神像安然地立於正位,沒有香火,只有靜靜的香爐與蠟座,多間房舍裏都有被褥椅凳,廚房竈臺上有幾口大鍋與蒸籠,旁邊有石磨、大木筲與水缸,碗櫃裏碗盤不少,足夠供大場面派用。院外開闊地的邊緣有四處下山的路口,正北通火燒庵、高梁鋪,東北抵仙雞河、西嶺,西南至渭溪、大壩,東南達堰坪、鳳江、擂鼓臺,各路口均長滿了艾蒿與絲茅草,但絲毫未感到頹廢,倒有朦朧空靈的景象,如夢中仙境壹般,人在此間的心境也比在任何時候都單純寧靜。鐵瓦殿就這般靜靜地在最高處守護著群山,凝視著日新月異的漢江、月河兩川,似乎在默語:妳們的人造景觀再好看也比不過我的壹塊石頭,妳們砌的樓房再高也高不過我腳下的壹座小山。 鐵瓦殿像處女,更像古璞的玉,在人們追捧旅遊熱點的今天,能識得鐵峰真容的人並不多,甚至對它曲解、訛傳,有很多外地人只聞其名而未識其真顏。聽說近幾年鐵峰上又有了山外來的主持,但香火甚微,人跡少至。在思想開放的當今,如果像漢陰、紫陽交界處的擂鼓臺壹樣有通車的公路至山上,這裏將不再被遊人冷落。熱心旅遊開發的仁人誌士什麽時候能把目光投向這蒼茫幽古的山峰呢?何時能讓這月川的屋脊與千年寺院的靈性袒示給更廣的人群呢?(戴輝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