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從那天開始,已經不相信愛情了。邦特得知了真相,表示非常的同情,他說他已經下定決心,再也不去網吧打遊戲了。
我見他果真如此,每天晚上在“渡客”打烊之前,回到宿舍,煮好面條等我回住處。
寫第壹章的時候忘記介紹我倆的關系,這裏補充下,他是我表哥,大表哥。從小就跟著他屁股後面玩,壹直到現在。
他壹本正經的看著我吃完壹大碗雞蛋青菜面,頭壹回見他這麽大方,碗裏打了兩只香噴噴的荷包蛋。
我見他壹本正經的樣子,表情嚴肅,問他,“怎麽啦?”
“妳明天陪我去趟軍區醫院的重癥病房。”
“妳...怎麽啦?出什麽事了嗎?”我放下碗筷,在我心裏,雖然邦特比混蛋還混蛋,可是到了關鍵時候,他的任何事情都會讓我變得很緊張。
“我看妳實在放不下,決定帶妳去壹趟重癥病房,看壹看人世間的冷暖,看看人世間的生死離別,妳就會明白人生的道理。”邦特卸下手腕上的串珠,微閉著眼睛,盤腿而坐,念起了阿彌陀佛。
又壹次被他氣了半死,我還以為出了什麽大事呢,害得我虛驚壹場。
低著頭繼續吃面。
他微閉著眼睛繼續叨叨的說了起來,“不是我說妳,妳已經得到了太多,再要就是貪婪,人這輩子,時間太短啦,好玩的事情又這麽多,很多過去的事情,用不著去糾結。”
我擡起頭,白了他壹眼,“那妳給我說說,我得到啥了?”
他聽了,支吾了兩句,無言語對。
似乎在自言自語,“說的也是,妳本來就是個廢物。”
我沒正眼看他,“那不就得了。”
“畫不打算學了?”
“幹嘛不學?”我收拾著碗筷,心裏仍舊想著那段沒有萌芽的愛情。我告訴他我立誌要成為壹名畫家,畫出壹幅和《戴珍珠耳環的少女》壹樣可以流芳百世的名作,將來收藏在海牙莫瑞泰斯皇家美術館。
“這就對了。”這是邦特第壹次用誇贊的口吻鼓勵我的夢想。
傳說中的情感理療師,竟然也有詞窮的時候,話裏話外,沒壹句幹貨,凈是扯淡。
最讓我無法接受的是,邦特竟然沒有經過我的同意,聘請了練練當了“渡客”的首席咖啡師。
在壹個慵懶的午後,店裏壹位客人也沒有,Wesbox Channing依舊趴在窗臺上睡覺。邦特不知從哪裏弄來壹盒雪茄,他靠在沙發上,抽出壹根點燃,雲裏霧裏的享受起來。
群青牽著練練的手,推開了“渡客”的門。
此刻,毫不誇張的想象出壹個場景,在河邊抓了壹條五斤重的鰱魚,很開心,可是後來,魚從懷中掙紮走了,手心裏的腥味卻怎麽也洗不掉。
矯情的人總是這樣,根本沒有的事,卻在自己的心底糾結很久。
見到群青,頓時覺得滿嘴的菠蘿糖的味道,回味悠長,毫不澀口。
我假裝沒有看見她倆,轉身回到吧臺。邦特見了,放下雪茄,激動的迎上前,拉著練練的手喊我,“快來,我的夥計誒!給妳找了個好幫手,國外留學歸來的頂級咖啡師。”
我皮笑肉不笑迎上來,向練練點了點頭,“哦,妳好!”
練練是個特立獨行的咖啡師,她能調出各種口味的咖啡,根據每個人口味的不同,心情的不同。我和邦特征求過她無數次,要不要給她設計壹份精致個性的咖啡單?
她低著頭,睫毛垂的老長,冷酷的來了句,“不用了。”
邦特的老臉上笑出了壹朵花,把我拽了過來,壓低聲音對我說,“妳信不信?敢不敢和我打賭,咱店今年靠她肯定能賺大錢。”
我把他拽到壹邊,狠狠的說,“滾蛋!妳把人家當成什麽啦?”
“什麽當成什麽了?妳瞧好吧,她即將會成為咱‘渡客’的頭牌。”邦特眼睛瞇成壹條縫,皮笑肉不笑的老遠朝練練晃了幾下腦袋,心裏八成在盤算著賺到錢之後,給他的遊戲添置哪幾樣最新的款式裝備。
我用胳膊肘捅了壹下他,說道,“又在想啥了?妳不是跟我說過以後不再打遊戲了嗎?”
邦特沒有理會我,他甩開了手,走到窗臺邊,把剛剛掐滅的雪茄點燃,四十五度角望著窗外的天空,做著他的春秋大夢。
窗外起風了,淅淅瀝瀝的下著小雨。
海陵這個海邊的小縣城總是這樣,陰晴不定。
店裏壹直循環著放著張國榮的歌,有耳熟能詳的《倩女幽魂》,也有冷門的《路過蜻蜓》。從哥哥來了之後,發現邦特什麽都可以由著我,就是不允許換歌,壹次也不行。
“唱歌的人假正經,聽歌的人最無情。”我壹邊算賬,壹邊嘟囔幾句。
練練聽了,嘴角輕蔑的壹笑,笑出壹個耐克的標誌。
“笑啥?”我板著臉問她,從壹開始,心裏壹直把她當成搶走我愛情的情敵。
“任何事情,都能迷惑妳,也能毀滅妳。就看妳怎麽看嘍。”她照樣低著頭,忙著調她的咖啡,酷酷的樣子。
我打量著練練,她今天穿著幹凈的工作裙,很合身,她腳上卻穿了壹雙迷妳小熊的短襪。
我嘲笑她,穿的壹點也不搭。
她下意識的縮了縮腳,換了壹幅可愛的笑臉望著我,第壹次發現自己怎麽變得這麽刻薄。
練練推過來壹杯咖啡,冒著熱氣,微笑著說,“喏,送給妳的。”
我深刻的懷疑她會不會是在裏面放了瀉藥蟑螂或其他。
練練繼續笑著,越來越迷人,她告訴我,“書上說,愛情應該是壹個靈魂對另外壹個靈魂的態度,而不是壹個器官對另外壹個器官的反應。”
聽了像句歌詞的視覺感,細品了品,有些道理,我原先很討厭這樣的說教,現在已經習慣了。
我無奈的端起咖啡杯,問她,“這次妳又打算給這杯咖啡起什麽名字呢?”
練練轉了轉眼珠,眨了壹下眼睛,“沈默是金,怎麽樣?”
這是練練起的第二十二個咖啡的名字,每個名字她會用個小本子記下來,用鉛筆畫出咖啡杯的樣子,在旁邊寫下配方。
抿了壹口,真特麽的苦,比我磨的咖啡還要苦,苦的我壹句話都說不出來。再喝壹口,發現我已經忘記了群青那天給我的吻了,也忘記了菠蘿糖的味道。
我決定這輩子不會再吃菠蘿糖,跟菠蘿相關的,全部絕緣,包括街頭大媽賣的菠蘿串。
想到這裏, 我仰脖壹口把咖啡幹掉,燙的喉嚨生疼。
忽然,“咣當”壹聲,有人推開門,門邊上的風鈴晃蕩的快散了架。
壹位怒氣沖沖的少婦,皮膚雪白,和練練壹樣的帥氣的短發,頭發染成淡淡的黃色,身上穿著的格子襯衫,濕漉漉的。她身後拽著壹位胖胖的男人衣領,壹言不發的跟在後面,後面緊跟著個年輕的女孩。
進了門,少婦左右環視,發現了邦特坐的位置,看出來,這是她平時最喜歡的座位。
她走上前,對邦特吼道,“滾開!”
邦特嚇壹跳,趕緊掐滅了雪茄,飛快的胡亂將桌子收拾了壹下,低頭哈腰的邊退邊說,“您坐!您坐!”
少婦把包扔向壹邊,壹屁股坐在沙發上。胖子埋著頭,磨磨蹭蹭的在對面坐了下來,年輕女孩也低著頭,靠著胖子坐了下去。
少婦眼睛瞪圓了,吼道,“誰讓妳坐了?!”
年輕女孩像受驚的小鳥,眼睛斜向壹邊,迅速的起身倚靠在沙發邊。
邦特回頭又走向前,繼續低頭哈腰的問道,“您三位......喝點啥?”
“滾!”少婦看都沒看他壹眼。
“好嘞!您三位聊著。”邦特齜牙咧嘴的皮笑肉不笑的向吧臺走了過來,邊走邊向我擠眼睛使眼色。
我壓低聲音問他,“這誰啊?什麽情況?”
“這誰妳不知道?諾姐啊。咱縣最牛的紋身師。”邦特邊說邊豎起大拇指。
“那...這又是演的哪壹出?”
“妳怎麽笨的像壹頭驢,後宮起火了唄。”練練低著頭,壓根沒看我,認真的研究她的咖啡,同樣壓低了聲音。
我明白了,把手放在胸前,分別朝他倆豎了豎大拇指,“邦特,妳趕緊去把值錢的東西放在壹邊,待會砸壞了不好收場。”
邦特搖了搖頭,趴在吧臺上,屁股撅的老高,“放心吧,不會的。”
我最煩他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說吧,怎麽解決?”諾姐擼起袖子,露出潔白的手臂,擺出壹副沖上去要打架的樣子。
我這才看見胖子和年輕女孩臉上好幾道血痕,看來,架剛剛打完壹場。
胖子把頭埋在褲襠裏,不說話,年輕女孩靠在沙發邊,卷著衣角,抖著腿,壹臉與世無爭無所謂的樣子。
“說啊!啞巴啦?剛妳倆在車裏說悄悄話卿卿我我的那股子勁呢?”諾姐吼了起來,嗓音沙啞。
對面的敵人繼續壹言不發。
店裏除了我、練練和邦特,沒有其他人。看來,再好的戲也需要觀眾。
諾姐左顧右盼,對著吧臺向我勾了勾食指喊道,“妳!給我過來!”
我看了看左邊的邦特右邊的練練,這跟我有什麽關系?叫我幹嘛?我指了指我自己,學著邦特吞吞吐吐的口氣,問道,“您....您這是叫我嗎?”
“廢話,不叫妳叫誰?!”
我壹臉不情願,把茶水單抱在胸前,壹步步的挪了過去。支支吾吾的正準備問。
諾姐先開了口,指著胖子逼問我,“妳給說說,他是不是豬狗不如?!”
胖子擡了頭,壹臉愧疚的望著我,使勁的點了點頭,這明顯在給我使暗號。
叫我怎麽回答,我看著邦特和練練,他倆趕緊把頭轉壹邊捂著嘴偷樂。
“妳也啞巴啦?”諾姐怒不可遏。
我看見諾姐兩只手臂紋滿了刺青,那種感覺,像是被黑社會的馬仔用刀架著脖子質問壹般。
“我覺得吧....”我字正腔圓的起了調。
“覺得個屁!就問妳,他是不是豬狗不如?”
我被嚇著了,連連說,“對對對,您說的對,他何止是豬狗不如,簡直是禽獸不如,轉世的陳世美轉基因的西門慶。”
諾姐很滿意我的回答,胖子也很滿意。
年輕女孩卻不樂意了,眼睛瞪的比諾姐還大,甩頭質問我,“妳給我說說,他怎麽就禽獸不如了?”
我成了夾心餅幹,夾在了中間,裏外不是人。
邦特和練練在吧臺裏偷笑,眼睛直勾勾的欣賞著壹場別人演的苦情戲。
諾姐怒氣沖沖,質問女孩,“輪到妳說話了嗎?”
年輕女孩頭哼了壹聲,頭又甩到壹邊,眼睛望著天花板。
我趕緊打圓場,“我覺得吧,既然大家坐下來了,得心平氣和的聊。行不?諾姐,您看呢?”
諾姐聽了,點了點頭,靠在沙發上,“聽妳的。”語氣明顯緩和了下來。
胖子陪著笑臉,終於說話了,“小夥子說的對,心平氣和,不要吵架。”
諾姐白了他兩眼,“哼!誰想跟妳吵?”
我搬來了凳子,坐在他們中間,像個法官壹樣,對著胖子說道,“哥,要不要妳先來表個態?”
“表啥態?”胖子懵了。
我壹拍了幾下桌子,聲音提高了幾度,“妳這個沒人性的東西,還表啥態?就說妳還打算過不過了?!”
和邦特這麽多年學到的情感理療技巧,終於派上了用場。
胖子臉色有些為難,不停的咂嘴,向旁邊掃了掃眼神,“還過啥呀?這都有了。”
年輕女孩很配合,朝著我揉了揉肚子。
“幾個月了?預產期什麽時候呀?”我來了勁,問道。
諾姐敲了幾下桌子,“妳特麽來拉家常的呀?扯點別的。”
我也配合著猥瑣的嘿嘿笑著,“姐,這不,全面的了解壹下嘛。”
諾姐把我當成了街道婦聯主任,“小夥子,我跟妳說哦,老娘我起早貪黑的做生意,沒日沒夜,壹大早爬起床,給這個王八蛋做好早飯才出門,晚上回到家裏連壹口熱水也沒有。累的我滿臉皺紋,滿頭白發,壹身疾病。這豬狗不如的東西,從結婚那天開始,就沒見他掙過壹分錢,整天遊手好閑,花的全是花老娘的錢......”
胖子正欲反駁,我按住他,壹本正經的說,“妳別說話,給我好好的聽著。”
胖子很聽話,安靜下來。
“這些年在縣城裏買了兩套房子,買了兩輛車,全是老娘的掙的錢,最好的車給他開,我開最破的車,他竟然背著老娘去酒吧KTV洗浴中心玩小姑娘,這些都不提了,我也忍了。這個騷貨以前在我店裏打工,來之前吃不飽穿不暖,租房子的錢還是我借給她的,我是看她可憐才收留的她,沒想到把我老公給勾引走了....”說著說著,諾姐的眼睛裏,擒滿了淚水。
年輕姑娘也欲反駁,被我壓住了,對諾姐說,“姐,註意措辭......您繼續。”
她伸出手,壹把抓住胖子的手腕,“我倆紋了對方的名字,曾發誓永遠到老,現如今,到老個屁!小夥子,妳現在去給我拿把刀來,把名字給劃掉。”
胖子嚇的縮回了手。
我拿出壹塊紙巾遞給諾姐,她擦了擦眼睛,繼續說,“真特麽的寒心吶!所有人都知道,就只有我蒙在鼓裏,要不是今天撞見,不知道被這豬狗不如的東西騙我到什麽時候。”
她扭頭朝著邦特喊道,“邦特!妳是不是也知道?”
邦特轉過頭,壹臉尷尬的點了點頭。這種情況下,叫邦特也難辦,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男人沒壹個好東西,都是豬狗不如的東西。”諾姐罵道。
我勸道,“姐,妳這打擊面太廣了,這世上好男人還是多的,像這種渣男只是極少數的。”
胖子抹了壹把臉上的雨水和汗水,緊張的氣喘籲籲,憋了半天說了句,“妳怎麽現在越來越像個潑婦了。”
諾姐抹了壹把眼淚,看得出來,她已經傷心到了極致,話語咄咄逼人,“我變成潑婦?我變成潑婦?我變成潑婦還不是被妳們給逼的!”
我趕緊打圓場問道,“姐,您還有什麽要求?”
“離婚,沒的談!他出軌在先,給我凈身出戶!房子車子孩子所有的壹切都是我的。”諾姐又恢復了怒氣沖沖的語氣。
胖子終於等到了這句話,松了壹口氣,擡起腦袋,認真的說,“錢...錢總要給我留壹點吧?總不能看我倆餓死吧?”
諾姐罵道,“妳這個豬狗不如的東西,還真想離婚啊?”
胖子又耷拉了腦袋,“那能咋辦?妳先提出來的。”
年輕女孩伸手捅了捅胖子,即使壓低了聲音我們也能聽見,“能多要點就要點,以後還要生活呢。”
我有些看不下去,批評道,“哥,這就是妳不對了,妳看姐多不容易,妳還這樣欺負她,真是禽獸不如吶。烔煬河現在正是漲潮期,妳現在不如就去投河自盡謝罪吧。”
“對對對,小夥子妳說的對,我就是禽獸不如,我跳河死壹萬次也洗脫不了我的罪。”胖子笑盈盈的握著我的手,連連點頭。
“啪”的壹聲,年輕女孩朝他肩膀甩了壹巴掌,“沒出息!”捧著肚子,轉身氣呼呼跑出了門。
胖子撿起傘,跟著跑出去,邊跑邊喊,大聲嗔怪,“傘!傘!傘!別著涼了!”跑到門口又回頭,對著諾姐大聲喊道,“老婆,我的錯!我該千刀萬剮。明天我們就離婚,我什麽都不要,都留給妳,妳過的好好的就行。”胖子跑到了外面還在壹遍遍的喊我錯了,聲音越來越小,漸漸的消失了。
透過玻璃窗,諾姐見胖子跑出去的背影,趴在桌上嚎啕大哭。
哭聲震天。
我起身朝著邦特攤開了手,意思是說我可沒辦法了。
邦特好像戲還沒看完樣子,壹臉遺憾,我心裏罵道,“妳也是個豬狗不如的東西。”
練練擺了擺手,招呼我過來,推給我壹杯咖啡,示意我給諾姐端了過去。
我走過去,輕聲的問,“管用不?”
邦特依舊沈浸在戲裏,滿臉復雜的表情,“唉,人間慘劇吶。”
我晃了晃他肩膀,說,“妳要是真的看不下去,拿把刀,把那胖子給閹割掉,就是積大德了。”
“把這孫子閹割掉也沒用,心已死,誰也解不開。”邦特搖了搖頭,又壹本正經的說道,“妳小子真是沒用,為什麽不能把他倆勸和呢?”
我歪著頭質問他,“妳為什麽去?”
“我才不去呢,勸和了,姑娘肚子裏的孩子就是孤兒了,唉,到時又是壹幅人間慘劇吶。”邦特嘆了口氣。
我吹了壹下額頭的劉海,沒理他。端起練練沖的咖啡,坐在諾姐面前。
她還趴在那裏嚎啕大哭,哭聲聽的我心裏酸溜溜的,平生最見不得的事情就是看到女人哭。
“姐,想開點,好男人多了,我哥說過,失去壹顆歪脖樹還有壹片森林等著妳呢。”所有的勸解,在此刻,都是蒼白的,但也是必要的,不然此刻凝固的空氣,顯得是多麽的死氣沈沈。
諾姐擡起頭,臉上掛滿了淚水,再堅強的女人,眼淚也掩飾不了她的柔弱。
“妳哥是誰?”
我指著邦特。
邦特不知我們在說啥,笑嘻嘻的朝我們擺著手。
諾姐嘆了口氣,“他是個禽獸,他的話能當真?”
我肯定的點了點頭,告訴她,盡快開啟壹段新的感情,就可以從過去的囚籠裏掙脫出來。
她聽了,又趴在桌上哭了起來,“我特麽的根本沒想過離婚....這個沒良心的。”
又壹陣哭聲震天。
諾姐突然擡起頭,盯著門外看,想著剛剛的場景,“妳看這個豬狗不如的東西,跑的比兔子還快。”
剛剛胖子跑出去的樣子,的確是只發情的兔子,滿身贅肉,像壹團沸騰的荷爾蒙在燃燒,火光沖天,漫天瘴氣。
諾姐哭了壹會,嗓子裏的聲音變啞了,她端起咖啡,喝了壹口。
“怎麽是酸的?這麽難喝。”諾姐皺了皺眉頭,她說她從來沒有喝過這麽難喝的咖啡。
練練臉上沒有笑容,低聲的說,“我在咖啡裏加了蘋果酸,當然是酸的嘍。”
我給諾姐解釋道,“姐,這是我們店的咖啡師練練,她特意給您調的咖啡,名字就叫做:世美酸。”
諾姐壹臉鄙視,“怎麽會有這麽難聽的名字。”
心情不好的時候,世界上壹切美好的事物在她眼裏都是垃圾,當然了,包括垃圾。
她忍不住壹口壹口的品嘗著,壹句壹句的跟我訴著苦。
壹直聊到深夜,“渡客”已經到了打烊的時間,邦特趴在吧臺上打著哈欠。
諾姐仍在滔滔不絕的罵著胖子和年輕女孩,越說越起勁,我聽的也是壹身勁。
群青電話打到了吧臺,“達·芬奇今天怎麽沒來學畫?”
邦特壹邊打著哈欠壹邊說道,“他在看戲。”又補充道,“不對,他在演戲,自導自演的壹場戲。”
“看戲?看個屁戲。”
“我真的應該早些離開他。”諾姐壹直重復著這句話。
練練此時也沒有離開,給諾姐調著壹杯又壹杯的“世美酸”。
我勸道,“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就中毒了。”
“對,是不能再喝了。”諾姐調整了自己的情緒,說道,“我是明白了,人這輩子,酸甜苦辣得嘗個遍,這才是人生。”
終於看見滿血復活的諾姐, 她從包裏掏出壹沓錢,扔在吧臺上,沖著練練笑了笑,對我說,“謝謝妳啦,小夥子,改天請妳喝酒。”
轉身揚長而去。
邦特頓時來了精神,上去餓虎撲食壹般的搶了過來,蘸著口水,壹邊壹張張的數著,壹邊低聲對我說,“我說的沒錯吧,練練就是我的搖錢樹。”
我看見外面的還在下著雨,淅淅瀝瀝的拍打著玻璃,不知道會不會有人給諾姐送去壹把傘。
壹邊收拾桌子壹邊感嘆,“唉,我怎麽覺得諾姐真可憐。”
也許此刻,她就是這個世界的壹把傘,雨下的再大,也是堅強流的汗。
我跟練練說,“妳的咖啡還真挺管用,藥到病除,讓人有活力。”
“不是咖啡管用,是味道管用。”練練說道。
“什麽意思?”
“自己慢慢想。”
又是壹句讓我想了半天也無法想明白的話。
時間過去了半個月,日子照常,沒有任何波瀾。
壹天,群青突然想了起來什麽,把我拽到壹邊,“那天邦特說妳看戲,看什麽戲的,快,給我說說。”
她滿臉的期待,眼神像極了那天趴在吧臺看戲的邦特。
練練在壹旁向群青拋個媚眼,笑的詭異,“妳沒趕上太可惜了,後宮大戲。”
我糾正道,“不對,應該是鍘美案。”
群青嘟囔著嘴巴,問道,“妳倆說啥呢。”
邦特湊上前,問群青,“假如有壹天,妳分手了,妳還會記得妳的前任嗎?”
群青看了壹眼練練,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如何回答。邦特也是個豬腦子,當著情侶面問分手的假設。
我捅了捅邦特,他沒有理會我。說出了他的答案,“記得呢,顯得太花心,不記得呢,顯得太薄情。”
我們三人同時搖了搖頭,不明白他到底要說啥。
邦特見我們三個蠢笨如驢,解釋道,“就好比妳撞了壹棵樹,撞的頭破血流,很痛很痛,以後呢,妳走路都得繞著這棵樹。可是,很久以後,確切的說,是很久很久以後,妳才會記不得撞的有多痛苦。但是,那棵樹還在,照樣枝繁葉茂。明白了嗎?”
我點了點頭,有些明白了。
群青聽了,壹臉發懵,“妳撞樹上了?”
就在我快把這件事忘記的時候,收到諾姐的壹條信息,“我離婚了。”
我嚇壹跳,頓時感覺我是這樁婚姻的拆散者。邦特說過,寧拆十座廟,不毀壹樁婚。那照他這麽說,離婚登記辦的人死後不是要下十八又十八層地獄了?
“能陪我喝杯酒嗎?”諾姐又發來信息。
盛情難卻。
我被諾姐邀請去了她的紋身店。
紋身店裏很雜亂,工具物品散亂的堆放著,墻上掛著壹幅幅瘆人的紋身畫。咖啡色的風格,讓整個店裏變得更加幽暗。四處到處充斥著血液、油墨和諾姐身上香水的味道。
諾姐穿著壹身黑色的連衣裙,潔白的兩條手臂上,紋滿了刺青,脖子下紋著壹行五角星,由大到小,壹直消失到胸口。
“坐!”她走過來,拿著壹瓶意大利紅酒,和兩只空杯子。
我坐在沙發上,她坐在對面,玻璃茶幾上,擺放了幾碟小食。
諾姐狀態不錯,壹直都笑盈盈的,她說,“終於離婚啦,妳別說,領了離婚證,感覺到從來沒有過的解脫。”
我靜靜的聽著。
“可是呢,我現在還在恨他,恨不得他倆走路上被車撞死、被雷劈死、被狗咬死。”
“不過呢,如果過了很多年之後,我也許就會不恨他倆了。”
“畢竟呢,這段婚姻是我生命中的壹部分,非常重要的壹部分,忘不掉,我也不該忘掉,我在裏面學會了成長,也應該要學會包容。”
“還記得在店裏和的酸酸的咖啡,叫什麽名字來著的?.....對,世美酸,讓我明白了,酸和苦才是味道的最低谷,品完了,就該是甜了。”
......
諾姐這是多久沒和人說話了,滔滔不絕,我壹句話沒能插進去,靜靜的聽著。
壹瓶紅酒不壹會兒就被我倆喝完了。
“意大利紅酒偏酸,喝不慣吧?”
終於輪到我說話了,“能習慣,我能品出托斯卡納的花香味道。”
諾姐的臉笑成壹朵花,胸脯壹陣陣的起伏,“這就對了,是那種陳年的香料味道,徘徊在新生和腐敗的邊緣。”
坦白的說,我是帶著壹絲色膽的,在那之前,從來沒有感覺的那種緊張和顫抖。諾姐笑盈盈的挪到我的沙發旁邊,我下意識的朝旁邊挪了挪,她壹把摟住我的肩膀,我活像壹頭即將被宰殺的山羊,顫抖著、無助著。
諾姐有三十多歲吧,黑色的連衣裙穿在身上,愈加顯得成熟。
也許所有人都會笑話,包括邦特,男人考慮問題的時候,總在那壹瞬間發懵,大腦壹片空白,可是,實際上,最大膽的嘗試就是冒險,
既然開始了,就選擇歷來順受吧。
接下來的壹切,我全記不得了,腦海裏完全空白。在紋身店裏昏暗的燈光下,增添了兩個人身上不同的汗水的味道。
如果按照村上春樹的風格,我應該在當時的心理過程,非常的細膩。好在諾姐經驗十足,無所顧忌,手法老到。
意大利紅酒的烈度,在那壹刻,穿過了脊髓,刺激大腦,達到了最高潮。
事後,我躺在她的懷裏,輕輕的撫摸著她手臂上美麗的刺青,“姐,哪天給我紋壹個吧?”
諾姐微閉著眼睛,有氣無力的說,“好。”
“我不想紋動物。”
“好。”
“我也不想紋切格瓦拉的頭像。”
“好。”
“給我紋壹串藏文。”
“好。”
“就這麽定了。”
“好。”
......
鮮花怒馬,日月風華,知道這段故事的人也別當回事,因為這不是愛情。
畢竟靡不有初,鮮克有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