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壹個品學兼優的學生來講,家裏突然住進個天才少年,絕不是壹件高興事,所以,對於我的表弟雲少初同學的到來,我給他的命令是——
敢叫我姐打破妳的頭
本周最後壹節課還在繼續,同桌雷蕾琪就坐不住了,她鼓了好幾次嘴巴想湊過來跟我說些什麽都沒能如願。因為英語老師MISS張用鷹樣銳利的眼睛不時瞄過來,讓她無機可乘。
“叮鈴叮鈴叮鈴……”終於等來了要命的下課鈴聲,雷蕾琪趕緊把嘴巴貼在我的耳朵上:“小蟲子,快些收拾書包,我帶妳去壹個好地方!”
我冷冷的斜他壹眼:“妳叫我什麽?”
“啊,小融子,我美麗可愛的小融子!”雷蕾琪用甜得發膩的聲音說完這句話,拎起書包就跑。
“妳給我站住!”我大叫著追過去。
在我們學校,男生女生統統穿肥大無款的運動服做校服,所以,女生根本不用擔心風度和儀容,大可以和男生壹樣在校園裏狂奔,如果穿裙子,誓必要裝出壹幅淑女相,多沒意思,真是特別感謝我們偉大英明的校長壹貫認真執行男女平等的原則,將校服統壹到不分性別。
奇怪,雷蕾琪怎麽跑向高中部的籃球場了,難道那就是她說的好地方?果然,雷蕾琪停了下來,她瞪大的眼睛朝裏張望,終於發現目標,那是壹個戴眼睛的女生,她身邊有兩個空位,想必是給我們占的。雷蕾琪不由分說,拉了我朝女孩擠去。
剛剛坐定,哨聲就響了。我有些好奇,雷蕾琪什麽時候迷上籃球了呢?我看雷蕾琪,雷蕾琪卻不看我,她的眼睛專註地盯著球場,眼珠轉來轉去,看得十分癡迷。突然,雷蕾琪的眸子閃出可怕的光芒,緊接著就是尖叫和拍手。我禁不住順著她的眼光看過去,終於明白雷蕾琪激動的原因了。那是壹個高大的男生,留著板寸,穿9號白色球衣。這個人拼命地奔跑,拼命地搶奪,拼命地得分,當然也贏得了拼命的掌聲。看著那個人影,我從鼻子裏冷哼:“搞什麽嘛,就顯擺自己,沒有團隊精神。”
中場休息,好多女孩子爭著給運動員們送水,雷蕾琪和戴眼睛的女孩自然也擠了過去。“拜托,只有壹張嘴,那麽多瓶水遞過去,怎麽喝?”我狠狠地咬牙,冷眼看那高大的男生臉上露出笑容,羞澀的唇角旁邊,兩個酒窩若隱若現。
“怎麽樣?他帥吧!他叫雲少初,據說是從某縣城壹中轉學過來的,學習頂呱呱,球也打得極棒!是咱們學校的風雲級人物呢。”雷蕾琪獻寶似的細數雲少初同學的來歷。
“妳急吼吼地把我拉過來就是為了看這小毛孩的球賽?他才十三歲!乳臭未幹的小子,妳還拿他當偶像啊,真為妳悲哀。”我不屑瞄了雷蕾琪壹眼。
對於這個雲少初,我可不陌生,他是我姨媽的兒子,比我小壹歲。這小子從小就聰穎過人,而且長得肥頭大耳(他們說是健壯可愛),壹家人都當他是寶貝,在我和大舅家的小培還在小升初的路上闊步前進的時候,比我們小壹歲的雲少初同學就讀高中了。他仗著自己長得高,硬是跳著往前走,我和小培花樣的童年被他反襯得黯然失色。這倒罷了,畢竟我們不在壹起生活,壹年見不了幾次面,但讓人生氣的是,我媽和姨媽兩個不知道哪根神經搭錯,居然讓他轉學到我們學校的高中部讀高三,親愛的朋友們,比我小壹歲的雲少初讀高三啊,我這個當姐姐的才讀初二,我怎能不生氣,不惱怒呢?
本來,按我媽的心思,每天晚上下了晚自習少初我們兩個壹起回家,又安全又放心。我堅決拒絕,我可不想讓同學知道我有壹個讀高三的弟弟從而毀了壹世的美名。
於是,我和雲少初約定,我們在學校碰見了就裝作不認識,如果他膽敢在外人面前叫我姐,我就打破他的頭。所以,壹直以來我們兩個井水不犯河水,除了放寒假那天他抱回來壹大摞獎狀獎勵對我造成極大刺激之外,倒也壹直平安無事。
如果有個特優秀的人站在妳身邊,總會讓人不那麽舒服,我壹直在等待機會,整整這個天才少年。想不到,機會說來就來。我在心裏竊笑,懷著壹種不可告人的陰暗目的跑回家。哼,這位自命不凡的高材生,要受點教訓才好,不是我這當姐姐的心胸狹窄,實在是為了他的前途著想。
可是,我添油加醋地向老媽告狀的結果卻並不盡人意,老媽輕描淡寫地說:“小初功課那麽緊,打球放松壹下,也好!”我張口結舌的看著老媽,在心裏為老媽的不講原則和自己失敗的陰謀默哀。
吃晚飯的時候,雲少初同學像壹座山壹樣移過來,面對著滿桌的美食兩眼放光,我耐心地等他嘴巴閑下來,見縫插針地教訓他,誰讓我媽不履行神聖的教育職責呢,那只好由我這個當姐姐的代勞了。
“少初同學,慢慢吃,別噎著!”我難得客氣地開口,果然,雲少初停下筷子,怔怔地望著我。
“妳算算,離高考還有多少天,我知道妳聰明,但聰明加勤奮才能成功啊!要把時間用在學習上,打什麽籃球嘛!”
雲少初臉上的酒窩馬上深了起來,他輕快地說:“謝謝融姐,這次藍球賽是全市的比賽,如果拿了優秀運動員獎,高考的時候加三十分呢。我計算了壹下,把打球的這些時間用在學習未必能提高三十分。我有身高的優勢,投球也不錯,我想拿到優秀應該不成問題......”
這次輪到我發呆了,這是個什麽孩子啊!怎麽這麽會算計啊。
“姐,妳覺得我說得有道理嗎?”
我傻傻地點了點頭,接著又兇起臉,冷聲說:“算妳厲害,但我要重申,在家以外的地方,如果妳膽敢叫我姐,我就打破妳的頭!”
他沖我扮個鬼臉,拿著筷子向我敬禮:“YES MADMA!”
貪財妞的陰謀
第二天壹大早,我房間的電話就響起來,迷迷糊糊將電話放在耳朵上,雷蕾琪銳利的女高音險些刺穿了我的耳鼓。
“小蟲子,妳給我老實招來,雲少初是妳什麽人!”
“妳,妳,妳發什麽神經啊?”我壹咕嚕爬起來。
“少跟我裝!學校對面的西餐廳,不見不散,哼,妳最好老老實實的。”雷蕾琪摞下這句話就掛了電話,可憐我的耳朵飽受摧殘。
半個小時後,我和雷蕾琪就端坐在那家西餐廳了,壹包暑條下肚,壹切都交待得清清楚楚。雷蕾琪吮著可樂,黑亮亮的眼睛望著不知名的無方,猜不透在想些什麽?
“滋……”最後壹滴可樂吸空,雷蕾琪猛地拍了壹下桌子,將腦袋湊近我沈聲說:“小蟲子,我有壹個賺錢的大計劃。”
雷蕾琪有個響亮的外號,叫貪財妞。對雷蕾琪來講,學校裏充滿了商機。她在新學期開學的時候賣筆記本,到畢業班推銷贈別禮物,她甚至還拓展過代寫作業的業務,按作業量的大小和難易程度收費。總之,雷蕾琪從不放過任何壹個賺錢的機會。這壹次她發現的商機是雲少初,她交給我壹個偉大而神聖的任務——偷拍。我嚇了壹跳,搖頭拒絕。雲少初是我們家族的天才兒童,我可不敢打他的主意。雷蕾琪溫柔地搖著我的肩膀:“書店剛來壹批新書,精裝的哈利波全集噢,英文原版和中文版兩個版本,真是太漂亮了。”
我咽了口唾沫,雷蕾琪太知道我的軟肋在哪兒啦。她用溫柔的語調循循善誘:“又不是讓妳傷害雲少初,只是拍些生活照嘛,其他的事情妳就不用操心了,後期制作、推銷和宣傳都歸我,賺到的錢我們兩個人平分。機會難得,妳要好好把握噢!”
我有些猶豫:“少初又不是明星,誰閑著沒事兒買他的照片做什麽?”雷蕾琪神秘地笑:“現在流行偶像崇拜,妳兩眼只盯著書本,哪裏知道雲少初同學在學校的地位,不知道有多少女生喜歡他呢。”
“不,不會吧!”我說話舌頭直打結。雷蕾琪拍了壹下我的頭:“別想歪了,只是粉絲,可不是早戀,懂了不?”
“懂了,懂了。”我猛烈點頭,“為了我心愛的哈利波特,我壹定是懂得的!”
雲少初是個沒心計的大孩子,根本用不著偷拍,我只說自己學會了攝影,想請他當模特,他就高興地答應了,面對我的鏡頭笑得光輝燦爛,倒是我這個作姐姐的有些作賊心虛。
第二天,我將壹疊照片摞給雷蕾琪,她從中挑出壹幅少初抱著籃球懶洋洋靠在樹上吹口哨的壹張,這小子還真是越來越帥了,那模樣很有幾分易建聯的風采。
“李宇春的粉絲叫玉米,張靚穎的粉絲叫涼粉,而我們雲少初同學的粉絲就統壹取名叫雲朵。”雷蕾琪胸有成竹按計劃開展自己的營銷業務。也不知道她給雲朵們灌輸了什麽思想,5元錢壹張的照片算是高價了,但同學們居然爭想購買。周六下午,我和雷蕾琪躲在大操場後面的小樹林裏,壹邊數錢壹邊興奮地兩眼發光。三天時間,我們居然有400大元進帳。這可是雷蕾琪開展校園營銷業務以來的最大壹筆生意。
少初的眼淚
晚上回家,我壹頭鉆進書房,將雷蕾琪分給我的200元錢藏進枕頭裏,樂滋滋地躺上去,眼睛盯著白色的天花板,仿佛看到騎著飛天掃帚的哈利波特在沖我微笑。直到肚子咕咕叫起來我才想起老媽,周末回來,老媽總是早早準備好晚餐的,今天怎麽不見人影?
我悄悄爬起來,老媽的房間虛掩著,我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想嚇老媽壹下,這是我和老媽從小玩到大的遊戲。走近了,我發現媽媽在寫日記,而且最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媽媽在哭,淚水把日記本都打濕了。我嚇呆了,發生了什麽事情,老媽會哭成這個樣子?
我正在發傻,媽媽突然轉過身來,看到是我,眼淚流得更兇了,她壹把把我摟在懷裏,嗚嗚咽咽地哭個沒完沒了。我急得要死,“老媽,妳別哭,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是不是爸爸欺負妳了?或者是妳們……”我打了個寒戰,想起傳說中的婚變。媽媽停止了哭泣,推了我壹把道:“妳想哪去了!我傷心是因為少初!”
“少初他闖禍了?”我松了壹口氣,只要不是我最擔心的事情就好。在老媽斷斷續續的敘述裏,我終於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壹年前姨媽得了肝癌,發現的時候已經是晚期了。怕影響小初高考,所以找借口把小初送到我家,姨媽在老家接受化療,就在兩天前,姨媽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想起姨媽對我的疼愛,我的眼淚也禁不住流下來,媽媽趕緊替我擦幹。還有兩個月小初就要參加高考了,我們必須保持平靜,壹點破綻都不露。我和老媽反復自我叮囑,狠不得拉鉤上吊以求得保險穩妥。過了好長壹段時間,我們兩個才將表情和臉色調整到正常的狀態。
推門出來,卻正好看到少初悶悶地坐在沙發上。我和老媽面面相覷。
“融姐!”這家夥聲音哽噎,滿臉淚水。我嚇了壹跳,他不會聽到我和老媽的對話了吧?見到少初的眼淚,老媽剛剛止住的淚水再次失控。
“少初,告訴姐姐,誰欺負妳了?”我比較冷靜地將老媽擋在身後。少初擡起淚眼,抽泣著說:“今天班主任王老師把我叫到辦公室訓了我壹頓,說我不務正業……” 我松了壹口氣,原來在學校受委屈了,我向母親使眼色讓她進廚房忙活去了,她的眼睛還是紅的,讓少初發現了不妙。
望著這個高出我大半個頭的弟弟哭得那麽傷心,想起姨媽剛剛去世,而他還被所有的人隱瞞著,我的眼睛也紅了,我揉揉鼻子,拍拍少初的胳膊:“妳放心,有姐姐在,我會把事情搞定的。”少初哭得很厲害:“王老師說我搞個人崇拜,還賣自己的相片賺錢,我說我沒有,她就生氣了,還說我撒謊。”
我的心怦怦直跳,怎麽這麽快就被發現了。“放心,我會想辦法,妳不要哭了!還有,媽媽這兩天心情不好,不要告訴媽媽。我會把這件事情處理好的!”我心慌意亂地安慰少初,其實心裏壹點底都沒有。
少初含著眼淚信任地望著我,我的心裏五味雜陣,說不出來的慚愧。那個晚上,少初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整晚沒有露面,第二天見到他,眼睛還是腫的。若在平時,我肯定會取笑他為屁大點的事兒就哭鼻子,但是現在不會了。而且我,也脆弱的想大哭壹場。
我和雷蕾琪約在老地方見面,和上周比起來,氣氛沈悶了很多。雷蕾琪壹連喝了兩杯可樂,最終作出決定:我們去王老師那裏,承認錯誤,相信老師會原諒我們。
果不其然,當王老師聽到少初的母親剛剛去世而我們全家為了不影響他的學習都瞞著他時候,感動得眼淚汪汪,在得到我們停止銷售照片的保證後更是徹底原諒了我們。雷蕾琪羞澀地說:“老師,我們賣少初相片籌錢,原來是想給他媽媽治病的,現在,用不著了。但是,我們會將所有的錢都存起來,等少初考上大學的時候作學費。”王老師更加感動了,她拉著我們兩個的手,“妳們兩個,要好好學習,考上高中就來我的班!”
我們兩個拼命點頭,皆大歡喜的結局。
假裝不知道
時間過得飛快,姨媽的信每月兩封按時飛到少初的手上,只是我知道,那信是姨媽幾個月前就寫好的。
為了保證少初的營養,老媽每天變著花樣做飯,放到以前,我心裏會酸酸的,但是現在壹點都不會了。著名的貪財妞雷蕾琪還貢獻出自己多年來的收入,壹並存入我們悄悄為少初設立的愛心帳戶。高考進入倒計時,空氣緊張得似乎能夠擰出水來,少初每晚復習到零點以後,這個天才少年也不是天生的聰明啊!看著他日漸消瘦的面龐,我的心裏有點隱隱作疼。媽媽給我的零花錢,我都買了少初愛吃的東西,悄悄放在他的房間裏。有時候,在學校碰到他,他會快樂地揚起眉毛沖我扮鬼臉,他還是不敢叫我姐,其實我現在也不在乎了,有個這麽聰明的弟弟,也是值得驕傲的事情。
高考終於在我們的期盼中如期來臨,少初不負重望,考得非常理想,雖然分數還沒有正式下達,但少初非常有信心。那加上他以優秀運動員的身份獲得30分的額外加分,考上理想的大學應該不成問題。
那晚,媽媽特意做了壹桌子好菜,爸爸還開了壹瓶紅酒,壹家人喝得微醉,媽媽壹個勁兒地笑,笑著笑著就哭了,爸爸把媽媽扶進臥室裏,我和少初留下來收拾殘局。
初夏的夜色,清爽靜好。夜風透過窗紗吹進來,有淡淡的夜來香香味。
“謝謝妳,融姐!”少初突然說。
我驚異地望著他,他微微壹笑:“其實我早就知道的!”
“知道什麽?”我傻傻地問。
“我知道媽媽得了肝癌,我也知道妳們都瞞著我。媽媽去世,我也知道……”
“妳是怎麽知道的?”我更傻了,我們千方百計瞞著他,想不到,真正被瞞著的是我們。
“大家都把我當小孩子看,尤其媽媽,怕我知道了傷心,怕影響我學習,總是瞞著我。但是,媽媽吃的藥我怎會看不懂呢?”少初的低下頭:“如果媽媽不想我知道,那我就不知道好了,這樣她會安心,她的病才容易好。我壹直以為只要我好好學習,只要我壹直很優秀,只要媽媽開開心心的,她的病就會好,可是,媽媽還是走了……”
“姨媽去世那天,妳聽到我和媽媽說話了,所以妳哭了,怕我們露餡,所以說是班主任訓了妳!”
“嗯!”少初低下頭,眼睛裏有淚光閃爍。
“想哭就哭吧!”我說。
少初搖搖頭,唇角上彎露出壹個微笑。“我每個月都能收到媽媽的信,我就覺得媽媽壹直在我身邊,媽媽不想讓我知道的,我就不去知道,媽媽不喜歡看到我流淚,我就不流淚,這樣,媽媽才會開心!”
那個晚上,少初和我並排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看了壹夜的星星,那晚,少初沒有哭,我卻流了很多的眼淚。
那壹晚,我覺得自己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