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家班建立後不久,抗日戰爭爆發,於是厲家班由武漢乘船溯江而上,輾轉在湘、鄂、黔、滇、川各地,最後落戶紮根在重慶。20年間,歷經艱難坎坷,培育造就了壹批傑出的京劇表演人才,編演過許多給廣大觀眾留有深刻印象的劇目,形成了獨樹壹幟的厲家班舞臺藝術風格,為京劇藝術在西南地區的生根發展,做出了重要的貢獻,是近代京劇藝壇上頗有影響的京劇科班之壹。
成立背景
始建於大上海、抗戰後紮根於大後方重慶的京劇班社“厲家班”,當年紅遍南國。號稱“厲家五虎”的厲氏五兄妹,也隨著時光流逝而相繼雕零——工銅錘架子花臉的厲慧斌,幼年在滬有“小金少山”之稱,文革初在渝自縊;工生角、老旦的厲慧蘭在1990年去世;厲派藝術創始人、兼容並蓄的京劇泰鬥厲慧良1995年在天津寓所猝死。現在,碩果僅存的“五虎”只余下京劇名醜厲慧森與工旦角兼小生的厲慧敏。 與厲家班壹起變老的厲慧森老人今年77歲。盡管“厲家班”已是人事全非,但老人依然孜孜不倦做著傳承的事,靜心埋頭寫下了30多萬字的手稿《厲家班史》和《憶二哥慧良》。
老人感言
老人說,“我不能再上舞臺,怕丟人。但記錄厲家班的歷史,就責無旁貸了。” 從淪陷區舉家遷渝 厲家班創始人厲彥芝,1896年出生於北京旗人之家,從小酷愛京劇,常與票友學演京劇,操練京胡。厲慧森說,“行伍出身的祖父清末駐守得勝門,常與八旗子弟摔跤練武。祖父性情暴躁,生活無計劃,所以父親雖享受朝廷俸祿,但仍入不敷出,不得不靠給投遞公文的差役刷馬、遛馬,以微薄的收入填補家用。” “父親變聲後專攻京胡,時常天壹亮便去城墻根練琴,他的京胡被公認拉得剛、亮、脆、準、快,民國建立後就以此養家糊口。”厲慧森說,父親對子女家教極嚴,條條家規如有違反,輕則罵重則打:如大人說話不許插嘴,不許當人面要錢,不許打鬧,吃飯不許挑菜,不許掉飯粒……兄弟們見父如見閻王。 1930年,廣東人周筱卿在上海閘北建立“更新舞臺”,聘請厲彥芝主管業務。周老板對京劇是外行,但辦事幹練、管理嚴格,他的殺手鐧是當時戲劇少有的機關布景加五彩燈光。“在我們七、八歲時,父親開始延師教授京劇。慧斌學凈,慧良學生,慧敏學旦,我學醜,慧蘭幼小未歸行當。我們弟兄除在更新舞臺《西遊記》中扮演小猴、雲童、娃娃生旦外,有機會還插演其他劇目。”厲慧森說。 兩年後壹場意外的大火使更新舞臺化為灰燼,1934年更新舞臺遷至南京。無經費、無計劃、無招生和開學日期,無後臺贊助,甚至班名都沒有,厲彥芝白手起家收了陳慧君等十大弟子。在周老板慷慨為小演員們添置了壹批小桌小椅和簡易服裝道具後,就在厲家兄弟和十弟子基礎上,厲家科班初具規模。 1935年更新舞臺回到上海牛樁路。
回憶
厲慧森回憶說,那時更新舞臺除演機關布景戲外,還由成年人與小演員合演傳統戲,“上海戲迷很喜歡厲家兄妹這批小演員,常去售票處問,小把細格節目有哇?厲家班格戲有哇?從此,我們就被觀眾定名為‘厲家班’。”隨後上海戲曲刊物開始關註厲家兄妹,上海麗歌唱片公司還特地約了五兄妹灌制了《法門寺》、《霸王別姬》等唱片。由於訓導有方,厲家兄妹很快成為全班棟梁,被熱心觀眾稱為“厲家五虎”。 1937年抗戰全面爆發,性情剛直的厲彥芝不願在淪陷區當日寇順民,於是攜帶班社百余人從武漢入川,輾轉於大西南。1944年厲家班來到陪都,後改名“斌良國劇社”,從此在山城紮根開花。重慶解放不久,厲家班改制為國營的重慶市京劇團。 幾經磨難的“厲家班” 1945年8月15日,對於“厲家班”是個非常難忘的日子。厲慧森說,那天“厲家班”正在“壹川大戲院”(今五壹路)演出《十三太保》,“我演完僧人了空改扮老軍時,突然聽到外面鞭炮齊鳴,叫賣號外聲不斷——日本鬼子無條件投降了!中國和世界人民抗擊法西斯的戰爭勝利了!” 厲彥芝立即放下京胡,拿起“號外”走上舞臺,向觀眾宣布特大喜訊。隨後他馬上宣布《十三太保》後加演《得勝回朝》!這時激動的觀眾齊聲助唱,臺上臺下歡笑不止。厲慧森說,按照解放前班規,笑場是要挨打的,可這次開禁任妳大笑,“我們全體演員特有精神,‘五馬江兒水’牌子唱得特別響,回場跑得特別歡。最後慧斌、慧良壹段即興趟馬,把戲推向高潮。當晚精神堡壘(現解放碑處)燈火輝煌,中外人士通宵達旦唱啊,跳啊。” 國***重慶談判時,張治中將軍找到厲家班說,“延安來人了,妳們演壹場如何?”由於當晚票已售出,厲彥芝只得臨時分包親自把場,安排演員們為毛澤東、周恩來等中***代表團演出了全部《十三妹》等節目。回到延安後,喜好京劇的毛澤東專門向延安評劇團介紹了厲慧良高超的演出水平。 50年代中期厲慧良因腿傷離開重慶,先到上海作了短期演出,演畢北上加盟天津市京劇院。據說有次毛澤東想看厲慧良的戲,碰巧那時厲慧良身體不適,聯系人不了解情況,要厲慧良演出《挑滑車》,厲慧良只得咬牙演出,勉強演到挑完滑車就力竭倒下,連幕也沒有謝成。誰也沒想到這次演出在文革中也成了他罪證之壹:“為毛主席演戲太不賣力,連幕都不肯謝。”文革中厲慧良受到的沖擊最大,當時街頭流傳批判他的壹本小冊子,題目就叫《槍斃厲慧良》。 厲慧森說,當時位高權重的康生看不上慧良,1964年北京現代劇觀摩演出時,慧良在《六號門》裏演出地下黨,“康生當時說了句,有厲慧良的戲,我不看!”就這樣不久厲慧良的演出被停止了,而後有人羅織了壹大堆罪名,加之其生活作風確實放蕩不羈,數罪並罰被投進監獄,先說判死緩,後又改無期,最後於1966年6月宣判15年徒刑。 厲慧良身陷囹圄,卻從不消極過日子。管教幹部考慮他是演員出身,照顧他做輕體力活,可他偏不識擡舉壹再要求幹重體力活,做勞動量大的搬運工。厲慧森說,“二哥怕把功夫弄丟了,搬貨時他特意運用京劇的舞臺步法,洗澡時他趁人不註意練習雙腿劈八字,申請到廁所裏解手也是為了抽空練蹬腿。他始終盼著出去後重登舞臺,他壹心想的是早晚還要演戲。” 厲家幾代人的足球情結 厲慧森老人是個不折不扣的體育迷,尤其對足球更是情有獨鐘。他說,“我多年前就參加了市老年足球隊,現在每周二、周四還在重鋼練習兩次,內容主要為傳球、射門。我們拉線、插旗圍個小球場,十幾個老頭擺開戰場就開打,有的年過八旬仍在場上生龍活虎。”回首往事,使他想起六十多年前,厲家班組建“慧光足球隊”的情景及幾場難忘的比賽。 “父親是個球迷,30年代在上海就常常偷閑看球王李惠堂的比賽。1941年,厲家班在昆明演出時,他特許班內組建了‘慧光足球隊’。”厲慧森說,“那時架子花臉劉慧剛球藝最佳,常常帶球射門得分;勇猛武生陳慧林腿功特好,踢球時常常把腿高擡,與對方爭奪高球;厲慧良愛踢球,但又怕受傷,棉背心、護擋、護膝裝備齊全,全副武裝披掛上陣。他踢後衛,當敵方帶球而入時,他迅速轉身,用臀部把來將撞倒在地,趁機將球踢出,這就是他得意的殺手鐧。” 他說,幸好當時比賽規則寬松,否則師兄們將通通被罰下場。師兄們敢打敢拼,但在綠茵場上卻從不講究戰術配合,只顧自己踢球過癮,所以常常敗北。但慧光隊的觀眾卻不少,他們既來看球,也來看人,還可看到精彩的筋鬥表演。當慧光隊破門得分時,球員們壹個個興高采烈,紛紛使出戲劇演員拿手本領,壹個個“前空翻”、“後空翻”從敵方駕起“筋鬥雲”凱旋。 40年代的“東方足球隊”由港澳球星組成,他們個個身懷絕技,侯容生的鐵腳鐵頭與曹鐘的底線射門堪稱壹絕。1943年,他們從香港到貴陽比賽所向披靡,即便是當地壹流球隊在比賽中也很難殺過前沿。東方隊隊員大都愛好京劇,尤其喜愛厲家班的這些小演員。壹次,他們提出與慧光隊舉行友誼賽。那天貴陽南場兵營球場人山人海,東方隊有意來了個“乾坤大挪移”,由守門員踢中鋒,前鋒當守門員,而且還常常主動“誘敵深入”。盡管如此慧光隊仍然得分無望,結果背了二十幾個鴨蛋,高高興興“敗”回老家。 解放後,重慶市京劇團組建“精藝足球隊”,踢前鋒的厲慧森被選為隊長。當時他身體非常瘦弱,但盡職盡責在球場壹不踢人二不怕死,贏得“拼命三郎”的尊號。他說,“那時市京劇團星期天要演兩場戲,於是球員們便安排好時間上午踢球下午演戲,戲後步行走到大田灣體育場看西南隊與戰鬥隊的精彩比賽,然後再趕回去演出夜場,真正做到了工作娛樂兩不誤。” 唱了壹輩子的戲,有時候厲慧森真覺得累了。可壹旦告別舞臺,還是有點戀戀不舍。1988年60歲那年,他從市京劇團退休,不甘寂寞又接著在重慶藝校繼續教了兩年書。可學生壹畢業分配,他就又成了真正的大閑人。厲慧森說,“我是個既怕多事,又怕沒事的人。怎麽辦?只好自己無事找事幹唄。” 厲慧森是個收藏迷。解放後他購買了大量的書籍,什麽《二十四史》、中外古今名著及詩詞,各種畫冊、字帖塞滿了幾大書櫃。文革抄家後,大部分書籍丟失,僅有《京劇叢刊》、《京劇匯編》戲劇資料等被發還,他又重整旗鼓重新購買,還把自己在較場口的陋室取名為“雅馨齋”。他說,“我是小學也沒上過的人,僅有的這點唱戲墨水,全是看書得來的。”他給自己撰了個墓誌銘:“好讀書,不求甚解;好寫作,水平甚低;好作詩,打鴨子上架;好發言,打胡亂說;好交友,不尚空談;好旅遊,跑馬看花;愛時間,無事忙碌;性嗜酒,偶爾過量”,但身體愈發“返老還童”的他怎麽也沒用上這墓誌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