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代表作是《米德爾哈尼斯的道路》,簡稱《並樹道》(也被譯為《村道》、《林蔭道》、《夾樹道》、《林間小道》、《林間村道》、《並木林道》、《米德哈斯尼斯的小道》、《米德爾哈爾尼斯大道》、《米德爾哈尼斯的林蔭道》),繪於1689年,103.5×104.9厘米,現藏於倫敦國立美術館
霍貝瑪是魯伊斯達爾(Jacob.Van. Ruisdael 1628/1629~1682)的學生,在技法上受到業師的影響是不言而喻的,但最後形成的藝術風格並不相同,也沒有如魯伊斯達爾那樣多產。壹般說,魯伊斯達爾的風景畫情調傾向於憂郁和悲涼,而霍貝瑪的畫面則顯得明朗和素樸些,也洋溢著壹種較為歡快的氣氛。這主要是,前者多描繪荒丘與沼澤,銀灰色的天空和蒼茫的平原;而後者的每壹幅畫,就像壹首牧歌,有淡雅的泥土氣。鄉間的寧靜別有情趣,令人陶醉。尤其是這幅《並樹道》,在這方面發揮得更加精心、細致,也最為人們所稱道。
這幅如今已成為古典風景名畫的《並樹道》,描繪的是壹條極為普通的泥濘村路,上面印著許多深淺不同的車轍,兩旁排列著細而高的樹木,彼此參差錯落,既是十分對稱的又是富有變化的。小道的另壹頭,壹個村民正牽著壹頭牲口站著,在右邊的壹條叉道上,有兩個壹邊談話壹邊走著的農村婦女;右側近景上是壹塊種植園,壹個農婦在修剪枝條。地平線較低,天空留出的位置就多了,畫家有更多的可能去描繪雲蒸霞蔚的美麗的上空。
這樣壹幅看來平淡無奇的畫面,何以有這麽大的藝術魅力呢? 凡是壹幅好的風景畫,總是情與景相交融的。霍貝瑪是壹位對故鄉懷有濃厚情感的田園風景畫家。他壹生的作品雖然不多,可是對每壹幅畫,他都作實地觀察,認認真真地去體驗大自然的美與詩意。《並樹道》展現了壹種鄉野景色的平遠透視美。畫家用詩的語言再現了這種具有強烈透視感的田園景色,給觀者心靈以舒暢的美感。極目遠望使人心曠神怡,兩邊是那樣地對稱,顯得很平穩,可是那細微的、有節奏的、多樣又統壹的各種細節,卻像鋼琴上發出的跳躍的強弱略有變化的音符,絲毫也不平板單調,相反,顯得輕松愉快。成行的樹枝是錯落有致的,近景的深色樹叢與種植林疏密相間,在遠處,左旁有壹座教堂的尖頂,右旁是兩幢高頂茅舍,這壹切都經過畫家的精心構思。嚴格的透視消失點,把觀眾的心情也帶向遠處。 由於這幅畫成功地表現了焦點透視的技法,所以在美術技法教學上壹直被用來作為經典的示範作品。
荷蘭繪畫題材的多樣性,鏡子般反映著荷蘭社會生活的豐富性,在風景畫方面,這兩位大師——魯伊斯達爾、霍貝瑪,則給我們展示了荷蘭農村大自然的豐富多彩。
以下是文人對霍貝瑪坎坷壹生的評價。
阿姆斯特丹與曉塘沖的距離到底有多遠?
這顯然是個荒誕的疑問,壹個令人費解、令人莫名其妙的臆想,因為它們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國度的兩個截然不同的村莊。
阿姆斯特丹是十六世紀荷蘭畫家霍貝瑪的故鄉。
曉塘沖卻是我的家園。
我明明知道這兩個不同國度的村莊之間不存在壹絲壹毫的關系,可我還是在每次讀到霍貝瑪的任何壹幅風景畫時都會鬼使神差地將阿姆斯特丹跟我的家鄉曉塘沖聯在壹起。這樣的聯想可以讓我近距離地看著霍貝瑪怎樣用他的畫筆去放牧阿姆斯特丹。壹點沒錯,霍貝瑪是壹位最偉大最出色的牧童。他壹輩子都在放牧阿姆斯特丹。他用鮮艷明麗的釉彩為阿姆斯特丹鋪開了壹片無邊無際的草原,然後,那些白樺樹,那些水車,那些池塘,那些農舍,那些麥田,所有這壹切都被霍貝瑪用畫筆趕到了我的面前,我發現這些景色和物象都像壹只只充滿靈性的牛羊壹樣在霍貝瑪構築的藝術的草原上雲集。我看到阿姆斯特丹所有的樹木、村舍、田園、池塘抑或阿姆斯特丹所有的景色與物象都如同壹只只肥美的奶牛壹樣,在霍貝瑪營構的那片草原上兜著圈子,它們渾身散發出清醇濃烈的奶香。可是,就在這時,我同時也看見了壹根鞭子,我看見這根鞭子透過十七世紀中葉的荷蘭煙雲正在朝著霍貝瑪精心餵養的這群奶牛劈頭蓋腦地抽打。霍貝瑪就像突然發現了猛獸壹樣驚恐地看著這揮舞的鞭子,他不知道荷蘭社會為什麽要如此否定和排斥他對這種寫實主義藝術的精心放牧,他只能對著受傷的奶牛哭泣。
霍貝瑪的畫是在十八世紀以後才被荷蘭畫派接受的。這讓我們不難推算到,其時,霍貝瑪已經死了將近兩百年了。由於長期受到冷落,霍貝瑪到底是怎樣艱難地放牧他的風景畫的,這在荷蘭繪畫史上也並沒有詳盡的記載。後來的人們只知道霍貝瑪最終被迫放棄了繪畫,因為他的畫根本不能幫助他維持正常的生活。荷蘭的天空下為什麽就容不下壹個霍貝瑪呢?這從後來十八世紀出生的凡·高身上我們似乎應該可以找到壹個答案。凡·高和霍貝瑪都是因為繪畫而窮愁潦倒,可他們同時又都是天才。如果霍貝瑪知道在他後面還有壹個猶如壹片枯黃的樹葉壹樣降生在與他***有的國度的天才也將同他壹樣倒黴,壹樣窮愁潦倒,霍貝瑪又是否會中斷他的風景畫創作呢?
幸虧是中斷,而不是放棄。
如果再次將霍貝瑪對風景畫的執著比作放牧的話,他這種中斷就好比是將壹群心愛的牛羊從牧場上趕進了壹間黑洞洞的屋子裏,然後,他就壹直同這群牛羊住在壹起。黑屋裏應該會有壹盞明亮的燈,它像太陽壹樣熾熱像月亮壹樣明麗像星光壹樣溫暖。不用說,這就是霍貝瑪的靈魂。盡管靈魂的光芒無法驅散貧窮的糾纏,卻能照徹那群失去牧場的牛羊。透過這片明麗濃烈的光芒,我們甚至可以看見被無奈地關進黑屋裏的這些牛羊正在用他們樸實而高貴的皮毛擦拭霍貝瑪滿身的塵埃和眼裏的憂傷,並用它們動人的哞叫為霍貝瑪的貧窮而放聲歌唱。
霍貝瑪的確是憂郁的。但是,他卻始終不像他尊敬的老師魯伊斯達爾那樣將憂傷註入釉彩裏,使畫作顯得陰郁而淒絕。霍貝瑪與尊師魯伊斯達爾截然相反,他不願在自己作畫的釉彩裏摻入壹滴眼淚壹聲嘆息,他將生活中所有的淒苦都化作了壹盞油燈和油燈裏的油,並讓它永久地燃燒,讓燃燒的火焰在那間黑屋裏守候、陪伴他的牛羊和他的精神牧場。
這個時候,霍貝瑪雖然也會出現在荷蘭的壹些沙龍聚會場所,但他卻並沒因為他的畫作受到排斥,他的肥美的牛羊受到鞭打和驅趕而舉起屠刀將自己精心餵養的奶牛和羊羔斬盡殺絕。即使在極端的貧窮中,霍貝瑪也始終沒有忘記自己的牧童角色,壹個羸弱而蒼老的牧童。他依然每天戴著壹頂破了邊的金色草帽,手持壹根牧鞭,帶著壹只同他壹樣瘦壹樣蒼老的牧羊狗,悠然地行走在壹片比荷蘭甚至比整個歐洲都要遼遠的巨大的牧場裏。清新的和風吹動他的滿頭亂發,那亂發便如同他的村莊四周那些白樺樹的枝葉壹樣飄飄灑灑,並發出壹串串充滿呼喚意味的唿哨聲。正午的陽光像金色的麥粒壹樣壹粒粒地從他的金色草帽那些密密麻麻的破洞裏灑落下來。這是他精美的糧食。有了這些糧食的餵養和滋潤,無數次餓得饑腸轆轆的他也終究沒有在他的奶牛身旁倒下。奶牛們的目光像白樺樹壹樣支撐著他疲憊的身子,這使霍貝瑪對這些奶牛充滿了近乎感恩的熱愛,盡管這些奶牛本來就是他親手餵大餵肥的。
霍貝瑪固然知道貧窮壹直都瞪著血紅的雙眼在註視著他的步伐,知道要擺脫貧窮的糾纏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他卻壹直就沒停止行走。他想以無盡的行走來同貧窮較量,來打敗貧窮的淫威。他要在行走中找到回家的路。盡管他基本上就壹直生活在阿姆斯特丹,可他總覺得阿姆斯特丹既是他的出生地又是他的歸宿。他從這裏出發然後又要抵達這塊領地。出生地和歸宿都在同壹個村莊裏,可他卻用了壹生的時光去行走。
行走的距離沒有長短,就像天際與心靈的距離。
更多的時候,天際離我們更近,心靈離我們更遠。
我們總想回家,卻壹生也無法走近家園,無法抵達家門。
所以我常常把我的家鄉曉塘村與霍貝瑪的故鄉阿姆斯特丹附麗在壹起。
因為要跟隨霍貝瑪回家,我就只能跟在他後面,看沈靜的霍貝瑪怎樣選擇回家的路。
霍貝瑪果然沒有放棄自己的遊牧生涯。 1689 年,在他 51 歲這壹年,也就是在他即將永遠作別阿姆斯特丹,作別他熱愛的天空和大地、水車和池塘、村莊和田野,作別紅塵的喧囂與寧靜的前壹年,他那無邊無際的牧場裏突然跑出來壹匹驚世的藝術黑馬,這匹黑馬足可讓霍貝瑪在世界美術界所有的風景畫傑作和所有傑出的風景畫家面前昂首挺胸,這就是他的絕筆之作《林間小道》。
於是,我壹次又壹次地看見霍貝瑪就那樣淘氣頑皮地像個牧童壹樣騎著這匹黑馬從阿姆斯特丹出發,他吹著壹支口哨,壹路東張西望,頭上依然是那頂破舊的草帽,陽光依然像金色麥粒壹樣從草帽的破洞裏灑落下來。他就這樣平靜祥和地行走著,從阿姆斯特丹村口走向荷蘭的上層社會,走向整個歐洲,最後壹揮鞭,這匹黑馬便壹頭撞進了英國倫敦國家美術館。這壹路行走,霍貝瑪足足走了將近兩百年。
《林間小道》有幾種譯音,有人把他譯作《林蔭道》,也有被譯成《村道》的。盡管譯音有別,但都沒有忽略壹個“道”字。
這確實是壹條泥濘的村道。村道兩邊的白樺樹就像兩道柔韌而銳利的目光壹樣射向那無盡的曠野,然後在遠處聚集。左邊的教堂、右邊的農舍,組成壹種宗教的渺遠與回歸。阿姆斯特丹的天空怎麽會這樣低垂呢?那天際的雲彩看起來是那麽的沈重又是那麽的輕盈,它們似乎隨時都會墜下來,壓向霍貝瑪的頭顱。還有,那只牽著壹條狗的男人是否就是剛剛放牧回來的霍貝瑪?
尾隨著霍貝瑪,我很想把我看到的這種意味告訴他,但我終究沒有勇氣說出來,我怕霍貝瑪鄙視我對《林間小道》的淺俗理解。但是,最後,我還是忍不住非常愚蠢地問了霍貝瑪壹句:這就是妳回家的路嗎?
霍貝瑪沒有回答我,他只是用蒼茫而又熾熱的目光看了我壹眼,示意我跟他走。那眼神分明告訴我:從阿姆斯特丹同樣可以抵達我的家鄉曉塘沖。因為所有通往靈魂家園的路都是相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