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邱園紀事》是沃爾夫革命小說的第壹次嘗試,之後是另壹部著名的實驗作品《墻上的斑點》,被認為是伍爾夫的第壹部純意識流小說。它在風格上與《元秋編年史》截然不同。可見伍爾夫的實驗是多樣的。她基本上不遵循相同的想法或停留在相同的模式。她壹生都在藝術的道路上探索,在變化中發展自己,超越自己,這真的需要勇氣和魄力。伍爾夫勇於探索和創新的精神在作家中是壓倒性的。特別是作為壹個女作家,她發展藝術的意識特別令人欽佩。
《墻上的斑點》的開始更具有偶然性和隨機性。
“大約是今年1月中旬,我擡頭第壹次看到墻上的斑點。”
小說圍繞著這個點展開,或者說,圍繞著作家對這個點的想法展開,因為這個點本身真的什麽都不是,它只是“壹個小小的圓痕,在雪白的墻壁上呈深黑色,在壁爐上方大約六七英寸的地方”。而“我們的思想是多麽容易壹哄而上,被壹個新事物包圍,就像壹群螞蟻熱情地扛著壹根稻草,壹會兒扛著,壹會兒扔在那裏……”
接下來,小說壹段壹段地展示了作家的思想是如何“舉起來壹會兒,然後扔在那裏”的。
首先,如果那個斑點是釘子留下的痕跡,“我”想象它壹定是掛小畫像。並且猜測這幅畫壹定是贗品,從而從這幅畫像判斷出住在這座房子裏的人的品味,以及藝術品背後應該包含的思想...我的思緒遊離於景點、房屋和人群之外,我想到了生命的神秘、人類的無知和生命的偶然性。
然後,我又開始想象墻上的斑點。可能是夏天剩下的壹片玫瑰花瓣造成的。“我”開始靜靜的、穩穩的、不慌不忙的思考,讓表面上堅硬的個體事實越陷越深。然後我想到莎士比亞和查理壹世種下的花,我自己的形象,未來的小說家以及希臘人和莎士比亞的概括;從概括中,我思考了日常的規則,思考了真正的標準是什麽,最後得出了自己的結論:“男性觀點主導了我們的生活,它設定了標準,設定了惠特克的啄食順序表……”“我”的意識是跳躍的、快速變化的,同時又是碎片化的、混亂的。這裏不僅有零碎的記憶,還有各種流浪的印象,還有自己零散的思緒。壹個“瞬間”閃現到另壹個“瞬間”,速度之快,內容之多變令人目不暇接。讀者確實很難跟上敘述者“我”的快節奏,但盡管如此,不可否認的是,讀者可以體驗到敘述者“我”從“重要時刻”中獲得的“醉人而非法的自由感”,同時也可以體驗到壹種“令人滿足的現實感”和自由的慰藉。
敘述者不斷賦予墻上的斑點新的想法和新的圖像。
“在某種光線下看墻上的斑點,好像是從墻上突出來的。.....我感覺如果用手指去摸墻壁,會在某個時刻摸到壹個起伏的小古墓……”於是,敘述者“我”認為自己和大多數英國人壹樣喜歡悲傷,認為屍骨被埋在了草地下,認為古董收藏家和附近牧師的書信往來,最後認為博物館裏陳列著各種樂器。
敘述者隨後回到斑點,想象如果斑點是壹顆巨大的老釘子的頭,它已經被釘進了墻壁裏200年了,直到現在,因為壹代又壹代女仆的耐心擦拭,它已經暴露在油漆中。妳能從這得到什麽?妳會得到知識嗎?於是敘述者對“我”的思考被引向了知識的問題。如果沒有教授,沒有專家,沒有長著警察臉的管家,這個世界將會是壹個非常可愛的世界——和平而遼闊,曠野上盛開著鮮紅燦爛的藍色花朵——這裏是多麽安靜啊——如果沒有惠特克年鑒——如果沒有啄食順序表!
接下來,敘述者從他自己的沒有尊卑次序的烏托邦世界回到現實,他清楚地意識到:“誰能批評惠特克的尊卑次序?”坎特伯雷大主教後面是大法官,大法官後面是約克大主教。每個人背後壹定有人。這就是惠特克的哲學。最重要的是知道誰應該在誰的後面。"
這是社會規律。如果妳對此感到憤怒,接受“自然”的建議,接受自然法則的東西,想想墻上的斑點!妳不妨盯著墻上的斑點來打斷那些不愉快的想法。
這樣,斑點的作用就凸顯出來了。它不僅僅是壹個點,它代表了壹種存在,“壹種令人滿意的真實感”,可以幫助妳擺脫思想的痛苦。所以,“現在越仔細看,越覺得自己好像在大海裏抓到了壹塊板子。”在這裏,它是壹個具體的東西,壹個真實的東西。它能把大主教和敘述者心中的正義驅入虛幻的世界。而且,當我們人類在半夜從噩夢中醒來時,我們會匆忙地打開燈,靜靜地躺壹會兒,欣賞衣櫃,欣賞實物,欣賞現實,欣賞我們之外的世界。可見,景點作為物體,作為具體的事物,作為外面的世界,能夠代表壹種真實感,帶來安慰,平息人們不愉快的思想。然後,敘述者將衣櫃與木材聯系起來,認為“木材是壹種值得思考的令人愉快的東西”。敘述者的思想由木頭——樹木——樹木生長的草原、森林和河流——樹下的奶牛——被樹木弄臟的河裏的魚——河床上的水甲蟲組成;“我”也喜歡想象樹本身的場景——緊繃幹燥的大自然的感覺——被雷雨摧毀——汁液自由滴落;我也喜歡想,這棵樹在冬夜孤獨地佇立在曠野中——樹葉緊閉——六月鳥兒的鳴叫——皺巴巴的樹皮上爬著小昆蟲——最後風暴來襲,樹倒了,它的生命還沒有結束——它那壹百萬條頑強的生命散落在世界各地——有的在臥室、船上、人行道上——或者成為房間壁板。
敘述者說,“這棵樹喚起許多和平和幸福的聯想”。但這種聯想跳躍得太快,以至於敘述者自己都很難把它定格、定格,就像壹部電影的畫面壹個接壹個地閃過。我們不得不承認,這種跳躍速度太快,敘述者的思想像脫韁的野馬壹樣失控,從而制造障礙,讓我思考未來,而不是思考過去。“我想去哪裏?妳是怎麽想到這裏的?壹棵樹?壹條河?丘陵草原?惠特克年鑒?袁野盛開著水仙花?我什麽都不記得了。壹切都在轉動,下沈,滑走,消失...事情陷入大動蕩。”
正在思想混亂的時候,有人俯下身來對敘述者“我”說:
“我要出去買份報紙。”
“真的嗎?”
“但是買報紙是沒有意義的...沒有消息。該死的戰爭,讓這場戰爭見鬼去吧!.....但無論如何,我認為我們不應該讓壹只蝸牛躺在墻上。”
哦,墻上的斑點!那是壹只蝸牛。
喧囂的生活,戰爭的殘酷,讓流浪的思緒回到了現實社會的日常場景,各種想象中的遊戲,漫遊在不同賽道的虛擬環境,終於被打破。哦,現實點看真斑,原來是蝸牛。
《墻上的斑點》作為純意識流的代表作,在中外文壇上享有盛譽。它以全新的面貌出現,然後又以全新的面貌征服了讀者和世界。
正是因為它的新奇和它對傳統的反作用,批判界面啞口無言,找不到評論的詞匯和概念。即使在今天,它的迷茫和困惑,沒有方向和軌跡的流浪意識,仍然讓人感到歸納和概括的困難。尤其是對劇情的梳理和復述更是難上加難。梳理《墻上的斑點》情節的落腳點是,敘述者幾次從漂泊的思想終端回到斑點,然後按照新的思路又出去了。這些往復的軌跡,成了這部小說可以把握的脈絡。
而敘述者“我”的每壹次流浪都是無軌的,有時會讓人感覺像是壹種幻覺,突飛猛進。壹個事物與另壹個事物之間,壹個對象與另壹個對象之間沒有必然的聯系,沒有偶然的聯系,甚至沒有提供必然的過渡。可以看出,就主觀意識而言,它比元秋的註釋走得更遠。它基本上拋開了現實中的客觀存在和外在事物,幾乎完全讓人物的意識自由流動,隨心所欲,沒有限制和依附,除了偶爾回到現場作為支撐。伍爾夫向讀者展示了人的主體意識的寶藏是多麽豐富。如果我們對墻上的斑點做壹個稍微不同的假設,就會引發無數不同的、豐富多彩的想法。正如伍爾夫所說,數以百萬計的印象像原子壹樣落入我們的內心。女作家大概明白矯枉過正是不可避免的。她對人物精神世界的強力提升和對客觀外界因素的激烈排斥,使她將人物意識流的動感和美感發揮到了極致。這種真實和魅力不能不讓讀者信服,也不能不讓批評家承認。因此壹舉奠定了英國現代小說的地位。現代英語小說能夠迅速占據自己的壹席之地,基本上沒有與傳統勢力進行過多的拉鋸戰,這與《墻上的斑點》等實驗小說的成功不無關系。少數年輕人能夠迅速而成功地顛覆自古希臘以來延續了兩千多年的“代表理論”、“鏡像理論”等正統文學觀念和規則。應該說《墻上的斑點》作為英國意識流小說的第壹槍,功不可沒。
墻上的斑點很難壹下子成功。首先,很難有革命性。這是壹個沒有規律可循,沒有規律可循的創舉。與傳統小說相比,其更大的難度在於其純粹的靈性。應該說,講故事或者編故事本身並不太難,更不用說多少代前輩可以參考了。描寫現實也相對容易駕馭,因為畢竟有生活作為藍本,畢竟還有人作為原型。什麽是純意識、純精神,是看不見、摸不著、模仿不了、依附不了的。應該說現代小說在難度上優於傳統小說。難怪伍爾夫曾經用樹蔭下的書來表達她對祖先無憂無慮的時光的欽佩。《墻上的斑點》最大的難點在於它的雜合性。壹般人可能還是傳統作家,但很難成為意識流作家那樣的作家。因為它的雜糅性要求作家有豐富的積累和多方面的才華,而不僅僅是單方面的才華。如敘事能力,即講故事的能力,或結構能力,即組織材料的能力,或深刻的思想,或獨特的主題,這些單方面的才能可能建立壹個傳統的作家,然而,這些對現代作家來說已經變得不那麽重要了。意識流作家不關心敘事或所謂的主題,他只關心人物的精神、意識和心理印象。純粹精神世界的構建,必然是破與雜。這種雜糅是完全脫離外部事件的,所以需要作家的各種技巧。在《墻上的斑點》中,隨著敘述者意識的流動,作者淵博的知識和文化,他對世界,生活和社會的理解,如他對男權主義等社會秩序的厭惡,以及他對自然風景的體驗,如與壹棵樹相關的風景,混合在壹起。如果只保留壹個方面,就會導致單調,同時其方向性自然會產生壹定的邏輯性、合理性和清晰性,無法構成真正非主導的意識流風格。伍爾夫有很好的歷史文化修養,即“古葬”的想象和英國人對悲傷的偏愛都顯示了作家自身的文化底蘊。從周日下午散步,周日午餐,思考某些規則,再到思考標準的制定,男人的標準,惠特克的長幼有序表,都說明女作家在細節中看到了真諦,對社會的本質有著深刻的洞察。在小說的後半部分,女作家對壹棵樹及其相關景物的體驗式的、細膩的、準確的、生動的描寫,充滿了作家本人歡快的心情,是如此的富有感染力,引人入勝。如果作家沒有這些能力,沒有豐富的積累,沒有自己的知識,意識怎麽流動,怎麽流動!作家的內涵,各種能力,自身修養,才是真正讓意識流動的河床。所以我認為意識流小說遠不止人們通常所想的,只是壹種技巧,只是敘事視角上的花式翻新。它需要各方面非凡的技巧,既有知識文化,又有思想情感體驗,當然也離不開文學藝術的感悟和智慧,也可以說讀意識流小說和現代小說也需要讀者具備各種技巧,否則就很難讀下去,至少讀不出它的魅力和深刻含義。
如果說《元秋編年史》還有壹些敘事時間因素的話,那麽墻上的斑點只有壹個時間點,那就是敘述者“我”坐在火爐前,看著墻上壹個小黑點的那壹刻。小說在時間上是狹窄的,與傳統的敘事小說完全相反,只是在心理空間上延伸和發展。由於敘述者假設景點是不同的東西,“我”思想的自由發展和想象中的* * *共同構建了幾個並置的心理空間,這些空間既不同又相鄰。每個空間都有自己的主色調,同時又包含了無數印象和感受的細節,思想和感情的碎片。沒有完全符合公認格式的故事、喜劇、悲劇、愛情事件和災難性結局。敘述者“我”的意識成為了小說的絕對中心和權威,任何外在的東西都無法影響它。它傾瀉而下,隨心所欲。從細節上看,有些章節似乎沒有什麽深刻的含義,從印象上看,有些似乎是那麽的隨意。但所有跳躍形成的整體感是可以產生效果的,可以影響讀者的思想,引發讀者的情緒。飄零思緒的輕靈,似真似幻的意境,不經意間蘊含的執著,棉絮裏藏針的犀利,遠離世俗精神世界的純凈,都讓人嘆為觀止,有著深深的感染力。
讓我們再回到伍爾夫的宗旨:“生命是壹個明亮的光環,生命是壹個半透明的信封,它與我們的意識相壹致,圍繞著我們。”小說家的任務不就是用文字表達這種多變的、不可描述的、不可定義的內在精神,不管它看起來有多變態、多復雜,並盡量減少壹些外在的雜質嗎?"
應該說,伍爾夫很有見地地在理論上為小說家提出了這個新任務,她成功地實踐了《墻上的斑點》的理論,完成了她提出的任務。
墻上的斑點告訴人們這是壹部小說,這是壹部現代小說。
(摘自《美麗與瘋狂》─《弗吉尼亞·伍爾夫傳》,中國文聯出版社,200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