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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荔師範最後的日子裏

這次大荔師範真的要徹底消失了,三座家屬樓突然被列入拆遷名單,幾番談判,達成了協議,部分老師已簽字,在隨後的壹個月內搬離,也許再過兩個月,在隆隆的挖掘機咆哮下,變成了壹堆殘垣斷壁,接著又變成壹處工地,再後來就無法想象了。

告別住了二十幾年的校園,告別院子裏的花草樹木,告別曾經守望相助的左鄰右舍,心情變得復雜起來。也許這壹別,今生就是永別,各奔東西,漫漫人生路,何處又是歸宿?壹份留戀,壹份不舍,壹份心痛。

房子租給別人好多年了,這壹次去見它,卻是為了告別它。

走進院子,鼻子裏聞到了久違的,但曾經卻異常熟悉的味道。院子裏有些淩亂,墻上到處貼著收廢品,舊家具,買賣房子的廣告,還有些車輛正在搬家,好著急呀。

迎面走過壹位白發蒼蒼的老人,是趙忠孝老師,依舊身材挺直,偉岸,歲月的風霜在臉上留下了深深的滄桑感,但不變的是濃眉,劍目,國字臉,壹臉的嚴肅。當年初到師範,他五十左右,算是壹個“帥大叔” ,以前做過教務主任,備課上課極其認真。短短的壹小節內容,他能寫上十幾頁教案,工工整整,圖形也畫的壹絲不茍,堪稱經典。年復壹年,日復壹日,總見他伏案疾書,上課時,他根本不看課本,教案,娓娓講來,如行雲流水,邊講邊寫,壹節課下來,壹面黑板,恰好用盡,如壹副絕美的書法大作,配以圖畫,布局精妙,巧奪天工,令人拍手叫絕。衷心的感謝趙老師,多年來對我和妻子的指導,使我們後來走的更穩 ,更遠。旁邊的是他的孫女,當年四五歲的小女孩,常到辦公室找他爺爺,如今也快三十歲了,天真爛漫已變成了成熟穩重,歲月真是壹把刀。和爺孫熱情的交談,仿佛又回到往昔。佛說, 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換來今生的擦肩而過,我們十多年的同室***事,又該是怎樣的前緣?

再往裏走 ,又見到馬義祥老師,馬老師今年已八十多了,身材不高,但矍鑠穩健,眼明耳聰,急忙上前問好,馬老師說話依舊不緊不慢 ,壹字壹板,條理清晰,底氣十足。他曾經也算是校級領導,但屬於那種邊緣化的職務,好在他淡泊名利,與世無爭,倒也落得清靜。他可是有交大和清華兩個學位,文理貫通,睿智,精明。我壹直非常尊敬他 ,佩服他正直清廉,平易近人,樂觀持重。曾有壹個拂曉,滿天星輝,與他偶遇在長途汽車上,車上沒座了,我們站在過道上,我為他抱不平“您這麽大年齡,這麽老的資格,給學校說說,用壹次車不成問題吧”,他淡淡壹笑,“我是私事,不煩人家” ,閑談中,發現對壹些事我們竟有相同的觀點,挺投機,便也不覺得路有多顛簸漫長了。多年過去了,我還記得那個星光漫天的黎明,那輛孤獨行駛的長途車,還有兩人抓著扶手慢慢交談的壹幕。

不經意的朝門房壹瞥, 在裏面凳子上顫巍巍坐著的,不是孫智斌老師嗎?他也年過八旬,慈眉善目,只是看起來有些遲鈍。壹打招呼,說話結結巴巴,吐字不清,壹問才知原來老人得了腦梗。心裏壹酸,老人壹生善良,勤懇,兢兢業業,還通曉推拿按摩。當年,有壹回我脖子扭了,奇疼難忍,還多虧老人幾次無償按摩,才很快的解除疼痛。如今看老人受病痛折磨,卻愛莫能助,不覺黯然神傷。只好默默祝福各位老人,平安,健康。

院子也有小孩,但我已不認識,好奇的望著我,我腦海中湧起壹首唐詩,“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曾經認識的那幫歡呼跳躍的懵懂少年,早已長大,離開了這裏,浪跡天涯海角。他們在漂泊的異鄉,是否在夜半的夢裏,重回這片樂園,尋覓昔日朗朗的笑聲。

曾經在這裏生活了半生,而又中年離去的人們,妳是否會在煙雨蒙蒙的日子裏,在茶杯裊裊氤氳中,心弦壹動,追憶起這段青春歲月。偶爾翻起發黃的照片,翻起壹幕幕的往事,妳是否也會像我壹樣有壹種深深的嘆息。

別了, 腳下的紅磚,堅硬的已是斑斑綠銹,虛弱的早已支離破碎,任幾十年的風霜雨雪洗禮,任我們壹日日,壹年年的無情踩踏。這壹片紅磚地,我們走過,孩子們跑過,老人們摔過,鳥兒跳過,狗兒鬧過,車子碾壓過,它記錄了我們為生活奔波的腳步,也見證了我們匆匆變老的身影,更浸透了我們的汗水,淚水。如今站在上面,依然有壹種回到家的感覺。

別了,院子裏的梧桐樹,早已參天蔽日,可惜,人走樓空後,它們也少不了斧鉞加身。在最後的日子裏,盡情的享受這明媚的陽光,和煦的春風。真的感謝妳們,這麽多年,如老朋友,伴我們度過半生,為我們擋風遮雨,烈日炎炎下,為我們撐起巨傘,帶來壹片清涼。那樹上的小鳥呀,如不知亡國恨的商女,依舊在歡跳鳴叫,別了樓下花壇裏熱烈綻放的鮮花,紅的似火,白的如雪,雖然不知是誰在為妳澆水施肥,但我壹樣享受了多年的眼福。

別了,那些老鄰居,不管妳曾經位高權重,傲氣淩人;還是默默無聞,平平淡淡;不管我們曾經是情趣相投,肝膽相照的兄弟朋友;還是誌向各異,形如路人的同事。人海茫茫,老天讓我們此生相遇,也是壹種緣分,別忘了我們曾喝壹個鍋爐的開水,別忘了哪個燒鍋爐的整天樂呵呵大嗓門的西安老知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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