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這個問題真的可以多討論。
這次采訪說了什麽？我試著總結如下:
今日頭條是科技公司而非媒體公司，不承受“價值觀”的拷問；
如果非要問價值觀，那麽頭條價值觀就是“提高分發效率，滿足用戶信息需求”；
通過分析用戶的點擊、閱讀、分享、收藏等行為，可以發現用戶需求。
傳統上，知識精英總想強迫大眾提高品味，這是不對的。
這次采訪第壹次讓我大吃壹驚，因為在這本壹向追求質量的嚴肅雜誌裏，采訪給人的印象是提問的記者反復糾纏“價值觀”這個話題，甚至惱羞成怒，每次都被被采訪者“輕松”化解，很多時候被徹底碾壓。在接下來的壹輪問答中表現得最為明顯:
《財經》:妳欣賞哪種力量？對抗什麽樣的勢力？
張壹鳴:四種基本力——萬有引力、電磁引力、弱相互作用和強相互作用——僅僅是自然的力量。反對YY的力量。
更離奇的是，我看不清楚雙方所爭論的“價值觀”的沖突從何而來，以何種具體形式出現。從頭到尾都是空對空。沒見過這麽“妖嬈”的采訪，也不相信某些回答中“稍微說點實話”的玄乎說法。我只能認為這更像是壹場“表演”。如果考慮到後期的刪帖，似乎更像是壹場“意外”。
不管是不是偶然，關於價值觀的爭論永遠是焦點。雖然這個問題在采訪中沒有具體表達，但並不妨礙其他人表達自己的價值觀——既然堅持價值中立原則，堅決反對YY，就應該能夠面對來自不同價值觀的評判。
今日頭條早就裝了，但是用了不久就被刪了，不是因為容量問題，而是因為內容——我不知道推薦算法有多牛逼，但是推給我的都是我不感興趣甚至反感的內容。因為用了幾次都找不到自己感興趣的東西，只好停止點擊。如果不點擊，繼續推薦妳不感興趣的內容。這樣的惡性循環只能避免。
不僅如此，我還會主動刪除父母和其他長輩手機裏的今日頭條。不難想象，不熟悉標題黨，沒有太多分辨力的長輩打開這個應用會看到什麽，然後會掉進什麽樣的絲洞。絲洞不是生物，不產生蜘蛛絲，但是誤入絲洞後果非常嚴重。同樣，雖然頭條不是媒體平臺，不生產內容，但我敢肯定，讓親人閱讀，接受推薦，只會導致兩代人越來越疏遠，而不是和諧溝通。我不知道今日頭條是怎麽解決這個問題的，也不知道有沒有員工親屬專版，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我當然有權利對家人的幸福說三道四——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聽起來像是打了地板，但這畢竟只是壹種道德選擇和價值取向，在“價值中立”面前顯得有些蒼白無力。但如果承認人有自由意誌，就應該承認人有價值取向。如果我們承認人要有理性和邏輯，就會發現“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價值取向與今日頭條的實際做法是相沖突的。
面試重點是“延遲滿足”，可以很好的證明這壹點:
如果妳覺得某件事很好，不妨往後拖壹拖，這樣可以提高妳的水準，保持緩沖。很多人生活中壹半的問題都是這個原因造成的——沒有延遲的滿足感。延遲滿足的本質是克服人性的弱點，克服弱點是為了更多的自由。
但仔細想想就會發現，面試中推崇的“效率”與“延遲滿足”是相悖的。按照“延遲滿足”的邏輯，如果妳讀了壹篇所謂“低俗”的文章，不妨延遲壹會兒，這會讓妳提高標準，保持緩沖，然後妳就會克服人性的弱點，爭取更多的自由。但恐怕今日頭條不會給妳拖延和提高水準的機會。對效率的終極追求，會讓更多所謂的“低俗”文章呼嘯而來...
從數據上看，妳確實點擊更多，閱讀更久，收集更頻繁；但邏輯上，妳的弱點被放大了，妳贏得的自由少了。這樣妳就離幸福越來越遠了。不過，在邏輯上也說得通。由於“欣賞力”只是“四種基本力——萬有引力、電磁引力、弱相互作用和強相互作用，簡而言之，是自然的力量”，雖然自制力對幸福很重要，但被忽略或歸為“YY力”更合適。
所以，如果采訪中提到的“價值中立”是真的，我們至少可以更具體壹點:把我們認為好的東西反過來推給用戶，這就是“價值中立”的表現。那麽在我看來，恐怕前面加個“紊亂”二字更合適。
這種“失序”的後果是什麽？我在谷歌上搜了討論今日頭條推薦質量的文章，原來結果還挺自然的。有壹次我添加了site:toutiao.com，並指定在頭條文章中搜索，結果大相徑庭。對於追求價值中立，相信算法力量的頭條來說，不知道是幾千萬用戶對這類話題完全沒有需求，還是機器和算法認為用戶沒有需求。
我也看到有人很欣賞這次采訪體現出來的“堅持自然真理，用理工科思維做事”的態度。不知道說這話的人看了多少推薦內容，估計數量不少。不然他也不會說“自然真理”“理工思維”這樣的大話，但希望能推薦他看看DeepMind(谷歌收購的公司AlphaGo在圍棋大戰中擊敗李世石)創始人戴密斯·哈薩比斯在接受《衛報》采訪時說的話:
隨著這些系統變得越來越復雜，我們需要考慮它們如何優化以及優化什麽。技術本身是中性的，但它是壹個學習系統，所以不可避免地，它們會帶有壹些設計師的價值體系和文化的印記，所以我們必須非常仔細地思考價值觀。
這些系統會變得越來越復雜，所以我們需要思考如何優化，優化什麽。技術本身是中性的，但它是壹個學習系統，所以不可避免地帶有設計者文化和價值體系的壹些印記。因此，我們在價值取向上需要非常謹慎。
妳想要什麽，當然取決於妳自己。但如果有人高舉“價值中立”的招牌，壹味追求“妳所需要的”的高效推送，不壹定能讓妳更幸福，反而可能讓妳更分裂。看了壹下知乎上所有認同頭條的回答，沒見過“今日頭條很好，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