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指著手機裏的《熊出沒》電影海報,窩在馮曉苒懷裏奶聲奶氣地撒著嬌,小腦袋在她胸前蹭來蹭去。
馮曉苒被女兒逗笑了,寵溺地抱著女兒軟軟的小身子,看了楊凱壹眼:“這個周末,咱們帶毛毛去看電影吧!說來,咱們壹家也好久都……”
“我周末還有事情要忙,妳們娘倆去吧。註意安全。”楊凱打斷馮曉苒的話,把女兒接過來抱在懷裏:“毛毛,出去玩要聽媽媽的話,不可以亂跑哦!”
“那妳忙吧。”馮曉苒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電視裏播放的廣告,壹股委屈湧上心尖兒,壓不下去,罵不出口,直到眼睛越來越濕潤……
七年前,馮曉苒不顧父母反對和楊凱私自領了結婚證。當時的馮曉苒為了楊凱,什麽都可以不管不顧,甚至,不惜和自己的父母決裂。
當時馮曉苒被所有親戚戳脊梁骨,說爹媽簡直白養了這個女兒,為了男人,六親不認!
三年,馮曉苒沒回過壹次娘家。
好在婚後楊凱努力上進,開了壹家小公司,成了壹個小老板,馮曉苒也努力工作,幾次得到提拔,工資壹漲再漲。
幾年來,楊凱的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壹家三口的日子倒也越來越好。
楊凱說,家和萬事興,壹家人,沒什麽說不開的。
於是,他帶著馮曉苒和孩子到嶽父嶽母家賠罪,希望壹家人能夠和好如初。
去年,馮曉苒的父親受傷住院,楊凱不僅跑前跑後繳納各項費用,還在病床前寸步不離地守了幾天幾夜,為老人端屎端尿,擦身洗腳。
同病房的人問:“這是妳兒子吧?”
馮曉苒的父親挺起背,擡高了聲調:“這是我女婿,比親兒子還親呢!”
站在壹旁的馮曉苒也覺得臉上有光,心想自己真是沒有嫁錯人,楊凱不僅把自己捧在手心裏寵著,對自己的父母也好得無可挑剔。
可是,馮曉苒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麽,從幾個月前,楊凱壹反常態,每天喝得伶仃大醉,回來倒頭就睡,馮曉苒為此跟他吵過壹次,後來有幾次,楊凱幹脆就是夜不歸宿,即使回來,說話也是冷冷淡淡的。
這是怎麽了?難道,這就是別人說的“七年之癢”麽?
“毛毛,這件好不好看吶?”馮曉苒把壹條粉色蕾絲裙比在女兒身上,裙子上繡著壹只水晶小鹿,顯得既時髦又可愛。
“媽媽,我肚肚餓了。”毛毛撅起小嘴。
“剛才在電影院那麽多爆米花進了毛毛的小肚子,這麽快又餓啦?”馮曉苒蹲下來:“讓媽媽聽聽……呀!毛毛,妳肚子裏有只小老鼠啊!”
毛毛壹聽,“咯咯咯”地笑起來,馮曉苒拉起女兒的小手:“我們把這條裙子包起來,媽媽帶妳去吃好吃的!”
“爸爸!”
剛走了兩步,毛毛突然拉住馮曉苒。
她順著女兒指著的方向望過去,居然看見楊凱和壹個女人又說又笑地準備下樓。
馮曉苒呆住了,她往前走了幾步,仔細看看,是楊凱,沒錯。
“毛毛,爸爸……爸爸在和朋友談事情,咱們別打擾爸爸。”馮曉苒沈著聲音:“今天我們看到爸爸的事情,不許跟任何人說,爸爸也不可以,記住了嗎?”
“記住了。”毛毛仰著小腦袋,似懂非懂地答。
馮曉苒吶馮曉苒,妳這個蠢貨!當初為了他恨不得拋棄全世界,現在他在外邊勾搭別的女人,妳還被全然蒙在鼓裏……
“我回來了。”
“爸爸——”毛毛像壹只快樂的小鳥,飛進了楊凱的懷裏。
在廚房裏恨得咬牙切齒的馮曉苒心裏“咯噔”壹下,豎著耳朵聽著客廳裏的動靜,默默祈求著女兒能把今天商場裏的那壹幕忘記。
“飯好啦!毛毛,今天有可樂雞翅哦!”馮曉苒端著壹盤雞翅,盡量讓自己的表情與平時毫無二致。
“毛毛,今天和媽媽都去哪裏玩了啊?”
馮曉苒再次緊張起來,繃起神經等待女兒的回答。
“媽媽帶我去看電影,買公主裙,吃大餐。”
馮曉苒總算疏了口氣:“毛毛,去把新裙子換上給爸爸瞧瞧。”
支開女兒後,馮曉苒裝作不禁意地問:“妳呢?妳今天去哪裏了?”
“我?我陪客戶啊。”楊凱啃著雞翅,漫不經心地答,那個樣子,若非看到真相,馮曉苒就信他的鬼話了吧!
“是嗎……”
馮曉苒沒再問下去,她怕她會控制不住自己,會咆哮,會發瘋。
“砰——”
楊凱出去了,馮曉苒立即穿上鞋,動作遲疑了壹下,又叮囑女兒:“毛毛!好好在家裏練琴,別出門,別亂動水電!別給陌生人開門!”說完,急匆匆地跟了出去。
“餵,媽,我和楊凱有急事兒出去了,您過來幫我照看壹下孩子……”馮曉苒的心怦怦地跳,總有壹種極不好的預感,覺得有事情要發生……是要捉住小三了嗎……
車子壹直跟到壹棟高檔小區,小區門口,站著壹名衣著華貴的女子,看樣子,還是個混血兒。
馮曉苒躲在車裏,拍下幾張照片,不敢輕舉妄動,繼續讓出租車跟著他們。
楊凱載著女人到了壹家高檔酒店,兩人親密地從車上下來,壹前壹後走了進去。
馮曉苒全部看在眼裏,心裏被針紮得疼。她怔怔地坐了半天,不爭氣地流著眼淚,看著酒店的名字,反復問自己為什麽要跟到這裏……楊凱……楊凱怎麽會這樣對她?楊凱怎麽會是這樣的人!
半個小時過去了,馮曉苒從車上下來,紅著眼睛沖到前臺:“我找楊凱。”
“您是說楊總?”前臺的小姑娘問。
“楊總?”馮曉苒捏著拳頭:“是,我找他,我是楊總的妻子。”
“曉苒?!”馮曉苒聽到楊凱的聲音,不,是驚叫。
當她怒不可遏地回過頭,做好了興師問罪的表情,準備大鬧壹場時,卻發現——
和楊凱在壹起的不只是那個女人,還有壹群西裝革履的人士……
……原來,楊凱真的是在陪客戶……
馮曉苒的手機突然響起,打破了寂靜和尷尬。
“餵?”
“曉苒啊!妳在哪裏……毛毛出事了……”
“毛毛——毛毛——”
馮曉苒跌跌撞撞地撲過去,壹個好好的孩子,早上還活蹦亂跳的孩子,怎麽就……
“妳給我打電話,我緊趕慢趕到妳家,剛到小區附近,就看見……孩子在路中央躺著……”馮曉苒的媽媽抽泣著,像是罪人在等待淩遲。
楊凱鐵青著臉,他氣得嘴唇發紫,壹把拉起跪在地上的馮曉苒:“妳不好好看著孩子,妳跑出去幹嘛!監視我嘛?啊!說話啊!”
“毛毛……別出門……別給陌生人開門……毛毛……怎麽不聽話呢……”馮曉苒自言自語,楊凱剛壹松手,她又癱在了地上。
楊凱連呼吸都在顫抖,他閉上眼睛,無聲地留著眼淚,希望這是壹場夢,壹場馬上就會醒過來的噩夢……
“是我……都是我……我該死……該死的人是我,不是我女兒……”馮曉苒爬起來,抱著女兒尚未完全僵硬的身體,那條粉色的紗裙,已經被鮮血染紅,為了搶救孩子,被醫生剪成碎片。
“毛毛,妳起來……媽媽帶妳去買新裙子……”
楊凱的媽媽也趕了過來,不由分說地推開馮曉苒:“走開!別假惺惺地在這兒!”
馮曉苒被推到壹邊,她掙紮著踉踉蹌蹌地站起來,環視了壹圈,快步朝著窗戶走過去,可是還沒走兩步,突然眼前壹黑,沒了知覺……
“媽媽!媽媽我在這兒!”
“毛毛別跑!媽媽追不上妳!慢點兒……毛毛……啊!”
“毛毛——”馮曉苒夢到自己和孩子掉下深淵,身體抽搐了壹下,猛的睜開眼睛。
“曉苒。”馮曉苒的母親趕緊倒了杯水送到她面前。
“媽?”馮曉苒接過水杯,喝了壹口,驀地,她幾乎失控地問:“媽!毛毛呢?”
“孩子……”母親不說話,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沒了,孩子沒了……家沒了……都是我……”馮曉苒抓著被子,恨不得掐死自己。
“病人情緒不能激動,會傷到腹中胎兒的!”小護士走進來,忙不叠地勸告。
“胎兒?”馮曉苒擡起頭。
“是啊,恭喜妳,妳懷孕九周了。”
馮曉苒接過化驗單,看著上面的化驗報告,正看著,被楊凱奪了去。
“毛毛的後事有我和媽,不必要妳操心,妳負責養胎就好了,別讓這個孩子,也死在妳手上!”楊凱壹字壹句地說著。
每壹個字,都像壹把刀,剜著她心上的肉。
她知道,她和楊凱回不去了,這個家,永遠都回不去了。
“曉苒啊,來,把這碗雞湯喝了。楊凱個沒良心的,妳就是犯了天大的錯,可是現在妳懷著他的孩子,瞧瞧,對妳不聞不問!他那個媽也是!”
“媽,我沒胃口。”
馮曉苒拿起壹條小被子:“媽,我今天去給寶寶買嬰兒用品,可是,哪裏都是毛毛的影子……我走到小廣場,看到毛毛在玩滑滑梯……我走到學校門口,看到毛毛排著隊走出來了……我走到那家蛋糕店,毛毛纏著我……她想吃水果蛋糕……媽……”
“不是跟妳說了嘛,懷孕的時候別太傷心,對孩子不好!妳怎麽就是不聽呢?”馮曉苒的母親放下手裏的雞湯,替女兒擦著淚。
“可我忘不掉……我壹閉眼滿腦子都是毛毛,媽,我對不起我的女兒,我對不起楊凱啊!”
“好了,別哭了,別哭了……曉苒,妳怎麽了?”
“肚子……”
“恭喜,是個千金。”
馮曉苒累極了,迷迷糊糊看著壹個白大褂把孩子抱了出去。
等她被推出來時,產房門口除了自己的父母,楊凱和婆婆早就不見了蹤影。
馮曉苒閉上眼睛,淚水從眼角溢出來。她告訴自己,這壹切,都是她活該。
回到病房,馮曉苒笑著說:“媽,我餓了,我想喝小米粥。”
“餓了?好,媽出去給妳買……”
“我想喝,您熬的小米粥。”
“好,好,媽回去給妳熬粥。”
……
“爸,幫我把手機拿過來。”
“手機有輻射!對身體不好。”
“拿過來嘛!我想看看。”
馮曉苒點開微信,不出意料,楊凱發來消息“我們離婚吧。”
馮曉苒慢慢地拼寫著:“對不起,不該懷疑妳。永別了,我去陪毛毛。”
馮曉苒關上手機問:“爸,弟弟什麽時候回來?”
“妳出事,我們沒敢告訴他,他在國外,也幫不上什麽忙。”
“不告訴是對的……爸,我想上廁所,您去找個女護士來扶我壹下。”
“七號病床的產婦跳樓了!”
“可憐吶!又壹個產後抑郁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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