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影院,街道上冷冷清清的沒有幾個人,她倚在我肩上。斜睨的雙眸帶著壹絲絲狡傑,她柔聲說:“我還不想回家,怎麽辦,嗯?”
“來我家吧,妳陪我,好不好?晚上壹個人在家,我很怕。
”
心裏掠過壹陣狂喜的感覺。這個惹人愛的家夥,明明是知道我的答復的,還這樣開我的玩笑。
“芙兒,已經很晚了,明天還要上班,回去睡啊,乖。我送妳回家,”我拍拍她的背,再把她攬到懷裏來,忽然感覺夜是這樣的冷,我微微打了個寒戰。
——半小時後——“芙兒,是往這邊嗎?”我硬著頭皮第N次的問她。她在我身後笑的璀然。“哎呀呀,還說妳送我呢,連路都不認得,往那邊啦!”我笑著聳聳肩攤開雙手:“沒辦法,天生路癡。將就將就吧。”
“切~”她皺皺鼻子,頑皮壹笑,指指前面壹棟黑黑的樓,“就那裏,記住了沒有?”
那是壹棟看起來很陳舊的樓,黑咕隆咚靜默在午夜裏。樓下的路燈卻整整齊齊的亮著,把個柏油路面照的橙黃,樓面貼的馬賽克看起來已有些剝落。盡管我已經來過這裏不下20次,可總是記不起來它有過燈亮的樣子,也許每壹次來的時候都是送芙兒夜歸,也許,這裏的人習慣早睡吧。
芙兒笑笑點點我的鼻子,“記住了?可不許再忘了哦!我回去了。晚安!”她踮起腳尖來吻了我壹下,迅速的跑開了,脖間系的紅圍巾飄動著,有種靈性的美。
我看著她跑進樓裏去,夜裏唯壹壹點鮮艷的顏色褪去了,夜色潑了上來,帶著寒夜刺骨的冷。
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兩點,我在她家附近轉了近壹個個鐘頭才找到壹輛記程車,投身到床上的時候我甚至聽見了自己骨頭散開來的聲音。
“TMD,累死了。”
……
我以為我可以睡的很死,然而卻始終不得好好的壹覺,淺睡中我好象不停的在做壹個夢,我整晚的輾轉反側,直到老媽把我叫醒。老MD嚕嚕蘇蘇簡直是起床的良劑,我極不情願的挪起身來。只聽得老媽嘮嘮叨叨的說什麽“媳婦兒要挑個規整點兒的,夜歸的女孩兒不好。”
老媽哪裏知道芙兒的好啊,我在心裏偷笑。芙兒不但是個正經女生,還是個超級美眉!雖然交往半年多了,我們連B都沒有,但是有這樣漂亮的女朋友,男人的虛榮心是可得到極度滿足的。想起昨天夜裏她開玩笑的說話,算是什麽呢?對我的要求麽?我想到這裏,不由得樂了。嘴巴硬是合不上,壹直到刮胡子打泡沫都還在傻笑,鏡子裏的我看上去傻乎乎的,幸福的男人就象我這樣吧,呵呵……
我低下頭去沖掉臉上的泡沫,然而在擡起頭的那壹剎那,我恍惚看見鏡子裏有壹個男人。
壹個陌生的男人。
壹個臉部表情被極度扭曲的男人。
那男人慘白的臉和極度驚恐的表情透過鏡子傳達給我。恐懼緊緊的攥住了我的咽喉,不能發聲。
我手裏的刮胡刀“啪”的壹聲,掉到地上。
“咋拉?”我聽見老媽在廚房裏問。
我定定的望著鏡子。
那裏面的確有壹個男人,可那不是別人,正是我。我的嘴巴因為錯愕而沒有完全合上,那我剛剛看到的是誰呢?
壹定是錯覺。
壹定是昨天太累了休息不足而產生的幻覺。
今天壹定要和芙兒說說,以後不能再玩那麽晚了。
我打的上班,路上想起昨夜與芙兒的說話。她叫我記得她家住在哪裏的,可是我又忘了。唉,只記得離壹個電影院有半小時的路程。今天下了班壹定找芙兒問問,拿來正確地址,抄下來,以後就不用無頭蒼蠅似的亂找東找西了。她壹個弱女子獨自住在家裏,夜晚不知道會不會怕的……
在公司的整個上午都過的非常不順,我頭疼的要命,以至於居然把壹個重要的報表填錯了。頭兒對我大發脾氣,因為這個錯誤,整個組都得加班。好在下午進度很快,加班不到兩個小時就順利完成了被打回的報表。我看看手表,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窗外開始下起雪花。芙兒壹定早就下班了,說不定就在公司樓下等我,壹想到這裏,我抓了外衣就朝電梯奔去。
待到下樓,這才發現雪已經下的相當大了。天色昏暗暗的,沈沈地壓著,叫人喘不過氣來。不知道為什麽,今天路上的行人相當的少,路燈靜靜地在雪地上投下橘黃的圓錐。燈下站著壹個形容單薄的女子,穿著壹身雪白的長羽絨大衣,脖子上系的壹條鮮紅圍巾和她有些淩亂的長發在寒風中糾纏著飄揚。是芙兒。
“芙兒?”這傻瓜,怎麽站在雪裏,看那臉上都被凍的沒了顏色,怎能叫人不心疼!
“唐竹……我,我怕,怕的要命!家裏的下水管道堵了,還發出呻吟……”她聲音簡直是斷斷續續的,顫抖的厲害。看看她壹臉的驚恐和委屈,蒼白的臉已有些發青,淚珠子在發了紅的眼眶裏直打轉,嘴唇凍的發灰,裂了開來滲出壹絲絲血。正蠢材,唉,這點小事情也嚇成這樣。
“是聲音,不是呻吟!沒事的,我幫妳弄好。”
“恩……”
去她家的路上她很少講話,只是手指頭不停的繞著脖上紅圍巾的流蘇。而雪,卻是越下越大,越下越密了,路上居然看不見壹個人影。甚至我打電話回家,鈴聲響起壹遍又壹遍卻總是沒人接聽。我轉頭去看芙兒,她低著頭,手指頭使勁地絞著她那條紅圍巾。不知為什麽今天那條圍巾的顏色居然比平時鮮艷,在已經完全黑下來的雪夜裏,紅的有些刺目。我忽然沒來由地覺得有些心煩氣燥。該死的,怎麽還沒有到,走了半天了。
“芙兒,還沒到嗎?”
“……”
“芙兒?”
“唐竹,就是這裏,十壹樓。110號。”
爬樓爬的很累。我依舊沒有在樓道看見任何人,每壹家也是靜悄悄的,沒什麽動靜。最奇怪的是,這裏每壹樓都有三戶,唯有十壹樓只有壹戶。
芙兒在我前面打開了房門,我跟著進去。
“天!”我從來沒有來過芙兒的家,在這之前我猜想過無數次她的閨房會是什麽情景,但是沒想到會是眼前這個樣子。
房間裏堆滿了琳瑯滿目的藝術品!!!!全是美侖美奐的雕塑:銅的,鍍金的,陶瓷的,大小不壹,姿態各異,而且各個栩栩如生。其中最精美的是女性塑像,全裸,半裸的,美不勝收。有幾尊雕塑甚至完全按照真人身材制作,姿勢柔美,表情安詳,真是難得的佳品。天啊,芙兒到底隱瞞了我什麽?她怎麽會有錢收集這樣的藝術極品的?而且,數量這麽多!!
我疑惑的看著芙兒,她倚著門苦笑著。“很豐富的收藏,不是嗎?”
“芙兒,妳到底……”
“待會再說吧。妳累了,先休息壹下,我下樓去給妳買些吃的回來?。”
芙兒下去了,而我仍舊沈浸在震驚裏沒有恢復過來。這些雕塑,太美麗太逼真了,尤其壹尊真人大小的陶瓷女塑像:釉質光潤如玉,透著晶瑩的光彩,形體健美,表情更是刻畫的極為精致;我甚至可以感覺到那塑像似有眼波流轉,想要開口說話。我細細打量著這雕像,的確,只能用美的令人贊嘆這樣的話來評價。但是,我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什麽地方呢?我腦袋裏隱隱的有個影子,可是怎麽也抓不住實在的頭緒。
我放棄繼續想下去的打算,打量起芙兒的房間來。第十壹層樓就她壹戶,這個房子完整的算下來面積不會小於200坪,這絕對不是工薪階級可以負擔的起的。那麽芙兒她到底……
芙兒究竟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瞞著我呢?
霎時間,各種各樣的念頭潮水壹般湧入我的大腦。
我快要想的頭昏腦脹,只希望芙兒趕快買完東西回來向我解釋這壹切。信步走到客廳的左邊,我隨便打開了壹扇虛掩的門,打開燈,發現這間房居然是個工作室。房間中央擺著壹個雕塑的石膏粗胚,雖然只是個粗胚,但已隱約能看出壹點靈韻來了,又是尊女雕。四周則是散亂的放著鎬壹類的工具,還有壹個速寫本。我拿起速寫本來翻看,居然整整的壹本全是芙兒!
真的是芙兒。
躺著的,站著的素描,臉部的細致描寫,各種表情,甚至……還有裸體的素描。那幅素描是側身的,芙兒表情淡漠地擺了個貓壹樣的姿態,很是誘人。
我的血壹下子湧到臉上來了。
這是我從沒看到過的。
我的思緒越來越混亂,謎團也越來越多,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我站在工作室的中央,手裏拿著速寫本發了好壹會兒的呆。
小職員芙兒,我的女朋友。
整整壹層樓的大房子。
價值昂貴的塑像。
芙兒的裸體素描……
忽然間,我想起什麽,抓著速寫本沖到另外那個虛掩著門的房間去。我猛的把門推開,燈亮了,果然。果然,這房間證實了我的猜想,打開這裏的門,這裏是另外壹間工作室,是用來澆註石膏的,工作室的壹角甚至還有個用來燒制的容器。整整壹層樓的大房子,居然,沒有壹個臥室,連床都沒有。這意味著什麽?
這意味著芙兒根本就不在這裏住,我其實根本就沒送芙兒到家過!!
忽然間我覺得全身冰冷。我顫顫巍巍地走到墻角那個容器旁,握住爐門的把手,把手冰涼的,我的手心裏全是冷汗。
“咯吱”壹聲,爐門被打開了。
裏面幹幹凈凈的,什麽也沒有。
我舒了壹口氣。正在這個時候,忽然壹種聲音猛的響了起來,“咯吱…骨碌…轟隆隆隆……”我猛地跳了起來,那聲音很巨大,簡直像是呻吟,整個房間的空氣都被震的動蕩起來,而聲音的發源,正是對面的衛生間。
我想起今天來的緣由,正是這個。芙兒抖抖的在燈下和我說,下水道堵了,發出呻吟。我當時還笑她,是聲音不是呻吟,而現在我明白了。那聲音,聽上去的確是壹種呻吟啊!!
我在客廳裏拾了壹根鐵絲,彎了彎,走到衛生間去。
我討厭衛生間的燈,映著雪白的瓷磚,總有壹種慘白的感覺。而正巧,這裏衛生間所有的瓷磚全是白的,而且白的發藍,瓷磚的間隙之中還有壹些臟臟的汙垢,是種看上去另人不快的暗紅色。更另人奇怪的是這個衛生間的地面整整比外面客廳的地高出近半米,而且居然有壹整面墻是鏡子,壹面大鏡子,像舞蹈教室裏的那種。從鏡子裏望去有種錯覺仿佛這衛生間成了連體的兩個,只不過壹個暗壹些,壹個亮壹些罷了。
那聲音仍在響個不絕,是衛生間的便池發出來的,聽上去毛骨悚然,象是魔鬼在哭訴。我打開便池的沖水開關,水轟隆隆的沖下去,然而很快我就發現水漫上來了,下水道真的堵了,而且看水消失的速度,堵的還很厲害。我於是挽起袖子,拿鐵絲撈了起來。
鐵絲伸下去,馬上感覺有東西在水底纏上了。我使勁的撈出來,黑糊糊的,帶著腐臭難聞的氣味,看上去象壹些腐爛的布條,我把它扔到廢紙簍裏,繼續撈。然而撈著撈著,我發現自己越來越頭昏腦漲,越來越不安。總覺得周圍陰氣很重,而且有種陰冷的視線——不知道在那裏,死死地盯著我,我的脊背上不停往外冒著冷汗。電燈這時候忽然猛然的亮了壹下,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接著它開始如鬼火壹般的閃動起來,半明半暗。便池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息,不停的發出巨大的呻吟聲,而且,裏面居然塞滿了各式各樣古怪的東西:我已經撈出了皮鞋的碎片,女人用的連褲絲襪,裙子的花邊,破碎的內衣,便池的口看起來很正常,可是撈出來的東西尺寸是不可能被完整塞進去的,我幾乎已經失去了繼續思考下去的力量,只是憑著不知那裏來的慣性壹直繼續撈著不曾停下。
幹的正累,忽然看見身邊的鏡子裏閃過壹個影子,我沒看清,只見壹抹紅色,“芙兒?”我高聲問到,然而聲音回蕩著卻聽不見任何的回答。我的脊背上開始有冷汗冒出來,轉頭回去看那便池,卻發現便池正在往外溢東西,暗紅色,咕嘟咕嘟冒著大小不壹的泡,臭不可聞的甜膩腥氣,看上去象是血漿,我呆在那裏,喉間不自主的發出淒厲的慘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隨著我的叫聲,那逸出血漿的速度快了許多,霎時間我的腳下已經鋪滿了薄薄的壹層,便池口現在多了壹個圓鼓鼓的東西,因為堵住了不能出來,血漿便象火山爆發壹樣,撲哧哧的變成許多股細小的噴射流直射到衛生間雪白的瓷磚上。
我完完全全被這種怪異的現象驚呆了,連壹步都移動不了,只在喉際發出“咯咯”的聲音。眼見著堵在便池口的那個東西被壹點壹點的往外擠,我的神經已經緊張的不能控制。隨著巨大的壹聲“砰!”,那堵在便池口的東西被噴了出來,骨碌骨碌滾到我的腳邊,我不由自主的去看那東西,黑糊糊壹大團,看起來卻有足球大,表面壹根根虬結著發團似的東西,還有壹塊暗褐色的毛巾包著。我想起我手上還拿著那根鉤子,小心翼翼的把那暗褐色的毛巾挑開,挑來挑去,發現居然是壹條女式圍巾,毛巾的兩端還有細長的流蘇。毛巾裏面滿是黑黑的汙垢和虬結成壹片壹片的發團,我把發團也撥開,頓時壹股黑氣夾雜著腐臭的味道沖入鼻孔,接下來我的眼珠便盯在發團裏的東西再也挪不開——那是我壹生之中見過的最恐怖的東西。
那是芙兒的臉。
斑汙的臉,破損的額頭上壹個烏黑黑的大洞,留著臭水,血汙,和壹條條類似蛆蟲的東西,額頭已經半腐爛,眼睛壹只微張,壹只沒有了上眼瞼,掉出裏面白刺刺的眼球,好象瞪著我,烏黑的舌頭從破碎的嘴唇裏伸出來,舔在地上。
這時我並沒有看見鏡子裏有壹個男人。
我的眼睛完完全全在我現時的所見中定了格。
然而身後的鏡子忽然發出了聲音,喀嚓,喀嚓,喀嚓。
我僵硬的把脖子轉過去,看見——壹個陌生的男人。
壹個臉部表情被極度扭曲的男人。
就站在我的背後。
那男人慘白的臉和極度驚恐的表情透過鏡子傳達給我。恐懼緊緊的攥住了我的咽喉,不能發聲。
我手裏的鉤子“咣鐺”的壹聲,掉到地上。
我暈死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朦朦朧朧的醒過來,只見周身壹片濃濃的白霧,摸出去什麽也沒有,空寂寂的,甚至連聲音也聽不見,頭腦裏翁翁作響。摸摸身上的衣服,早被冷汗浸透。我爬起來,摸不清東南西北的走,只希望有個出口讓我出去,好逃離這個鬼地方。
不停的走,已經累的沒有力氣,我幾乎是拖著自己的身體在挪動,差壹點就要掉下淚來,手機完全和外面聯絡不上,連時間也停止了。
忽然見看見前面隱隱有壹點光亮,我喜極而泣,幾乎是連滾帶爬的沖那處光亮奔去,奔到近了,卻大大的失望起來,原來那只是壹面鏡子。用盡了身上最後壹點力氣,我再也沒有力量,也沒有信心爬起來,就靠在鏡子上,沈沈的睡去。
我做了壹個夢。
我漂浮在半空中,象壹只魂,壹陣風,沒有人看的見我,我發現我在第十壹樓,110號房間。房間裏很整潔,只有為數不多的幾尊塑像,壹個30多歲的男人正在給模特寫生。
男人紮著辮子,那辮子是卷曲的,對面的女模特眼裏有著羞澀,她披壹匹白色的布,黑色的長發波浪壹般批灑在玉脂壹般的肩膀上。看的出,女模特喜歡那畫家,畫家很專註,但是他筆下的那幅畫卻缺乏了壹種生氣。他揉皺了畫,重新起筆再畫,然而反反復復卻沒有壹幅滿意的。
這時候那男人站了起來,面朝向我,我吃驚我居然認識他——應該說這個市裏面有文化的人都應該認識他,是非常著名的美術新秀,擅長石膏塑像和雕刻,作品動不動就上百萬。
但是我記得他成名不久就死掉了,死的很離奇,在浴室裏昏死過去,成了植物人,過不了壹年就下葬了,很多名人參加他的葬禮。
男人對著我的面孔顯得很痛苦,他仿佛因為自己做不出滿意的作品而失望之極,女模特眼底裏閃過壹絲憐惜,她喃喃的說了些什麽,走到畫家跟前,然後把身上的布掀去了。
然後是快的無法看清的鏡頭,重新正常時時間已經過了三個月,窗外飄飄的雪花。女模特憔悴了很多,腹部有不易察覺的微微隆起,他們在吵架。女模特落淚了,她哭的很傷心,然後沖到浴室裏嘔吐起來,邊吐邊哭,很可憐的樣子。男人點起煙,壹根又壹根狠狠的抽著,很快煙灰缸就滿了。他站起來,走到女模特的身後,把手放到她的後頸上,輕輕的撫摩她,然後他蹲下來,和她講話。
我無法知道他們在說什麽,只看見女模特漸漸停止了哭泣,男人起身拿了壹杯水給她,她慢慢的喝下去了,然後她慢慢的倒在他的懷裏。
他低著頭,我無法看見他的眼睛,他那樣摟著女模特很久很久,直到天黑下來。他站起身,女模特就躺在地上了,青白色的皮膚,看起來象瓷。畫家把她從地上拖起來,然後放在壹張大的桌子上,開始往上面糊石膏。
我竟是呆了。
看著男人把那石膏註好,直到整個的成為壹件藝術品,時間又過了壹個月。這期間我看見了芙兒。她是悄悄的來這裏的,壹個人,穿著白風衣,系著紅圍巾。來的時候沒看見畫家,又回去了。
男人把那女模特的像擺在畫室的正中,午後的陽光照射在上面,女像肌膚柔膩似雪,表情溫柔,他雖然不在這裏住卻常來這畫室壹坐就坐上壹天,什麽也不幹,只是靜靜的欣賞那塑像。不久他開始塑造出徐徐如生的石膏像來,從那以後男人成為知名藝術家。
芙兒又來了幾次,成為藝術新貴的男人在家裏接待她,芙兒看上去象個記者,她說好聽的話,拍照,然後,順帶著做做他的模特。後來芙兒自己來了幾次,趁那男人不在的時候。她在房子裏也象那男人壹樣,常望著裹著女模特屍體的塑像發呆,但是奇怪的,她常常望著望著就留下淚來。
有壹天芙兒趁那男人不在的時候又來了,她把她的白風衣和紅圍巾隨意的放在塑像旁的工作臺上,然後坐下來,靜靜的看那塑像。她和塑像講話。然後她站起身來。很不湊巧,女像的手指部位不知什麽時候碰破了壹塊兒,裏面露出壹點芝麻大的黑色,這引起了芙兒的註意,芙兒小心翼翼的蹲下去查看,然而霎時她就明白過來了,那黑色壹定源源不斷的發出臭味,芙兒捂著鼻子,壹屁股坐在地上哭得淚流滿面。她沒看見身後剛回來的男人。
……
男人緊緊握住手裏的紅圍巾。紅圍巾漂亮的打了個結,結的正中間是芙兒那張漂亮臉蛋,然而臉蛋已經變成了醬紫色,舌頭也長長的掉出來,頭發淩亂的批撒開來。男人壹松手,芙兒就軟軟的躺下去了。男人抹抹頭上的汗,拿起鎬,怒氣未消地狠狠朝芙兒的額頭鑿去……然而他中途住了手,勒住芙兒脖上的紅圍巾,把芙兒往衛生間拖去。
男人很快地在衛生間的地上和墻上粘了壹層塑料薄膜,在薄膜的上面用透明膠貼了無數張素描紙,直到厚厚的蓋滿浴室每壹寸地方。男人把芙兒脖間的紅圍巾取下來,包住芙兒的頭,面無表情的舉起稿,壹下,壹下,向著芙兒的脖子鑿去……血飛濺起來,打在男人的臉上,嘴唇上,打在浴室裏慘白的素描紙上,然後順著墻的走式流下來,凝固,新的血跡再濺上去,流下來,凝固……
我哭了。
那男人把芙兒的頭鑿了下來,歇了壹口氣,然後開始肢解芙兒的四肢,衛生間暗紅的墻壁已經凝固,再鑿時也不見血液飛濺了,男人不做聲的鑿著,重復壹而再,再而三的單壹動作,芙兒就這樣被他拆的七零八落。
壹天後,男人買回來水泥石灰,就在芙兒被肢解的屍體上築了個臺子,衛生間的地成了芙兒的水泥棺材。
我不忍心再看下去。轉過頭,卻發現自己的身後浮著另壹個魂兒。
是芙兒。
“妳……”
“我是鬼,沒錯。”芙兒冷冷的說。
“怕我,對嗎?”芙兒不懷好意的笑了。“哈哈哈哈哈……”她仰頭長笑,喀嚓壹聲,頭滴溜溜的滾下來,浮在半空。
“妳……”
“為什麽要找上妳,是吧?”芙兒的頭對我眨眨眼睛,“這裏的樓要爆破拉,在那之前不能把我頭上的紅圍巾取下來,我就壹輩子不能轉世,壹輩子都是個鬼,所以,要找個倒黴的人來當我的替死鬼啊。”她把舌頭伸出來,滴滴往下流著爛汙的血水,“嘖嘖,妳真倒黴哦。”
“芙兒,妳受苦了!”我再也忍不住,壹把沖過去,抱住了芙兒破碎的頭,淚水滴滴嗒嗒的流下來,怎麽也止不住。我這個成了鬼的男人禁不住大放悲聲,壹輩子也沒有象這樣的悲痛,心痛的沒有感覺。
“芙兒,妳受苦了……”我翻來覆去的就這壹句話,再也找不著其他的話來安慰她,只覺肺腑都掏空了般的疼。“芙兒,我,我,不怨,妳,妳實在,太慘了呀……我願意,替妳的,只要,妳來世,活,的幸福……我,實,實在不能,看,看妳成為厲鬼呀……妳,很溫柔的,也,很漂亮,是……是個好女孩……”我實在說不下去了,直哭到泣不成聲。
過了很久很久,我已經哭的沒有知覺,只是咧著嘴,眼淚和鼻涕壹起混著流下去,我也沒想到去擦,直到我感覺自己的手心是濕潤起來。
我腫著眼睛去看手裏的芙兒,不知什麽時候淚水已經洗靜了她血汙的臉頰和頭發,她正在閉著眼睛哭泣,模樣卻象生時壹般娟秀了,全無可怕之樣。
“唐竹。”芙兒說。
“唐竹,妳救了我,也救了妳自己。”她睜開哭紅的眼睛看著我:“謝謝,謝謝……聽我講壹個故事吧,然後我們就該分別了。”
“知道嗎?那個女模特是我學生時代最好的朋友。她和那個畫家,有過壹段情。後來她懷孕了,她告訴我,滿臉幸福的說,他們要結婚了。然而此後她卻忽然失蹤。我報了警,可是警方根本沒有去調查,因為那個女孩是孤單的壹個人,她沒有父母,孤兒院長大的。我不能相信我最好的朋友不和我說壹聲就悄悄的走了,我的知覺告訴我,她壹定出了事。於是我就來自己調查。我是記者,可以很方便的接近那個畫家,可是我怎麽也找不著頭緒,只看見她的塑像就忍不住掉淚。”
“後來當我發現事實真相的時候,已經晚了,我已經成了壹個孤魂。因為死的很慘,鬼界不放我去投生,因為即使喝了孟婆茶,我強烈的怨念也會殘留著沒辦法去的掉。而我也不想這麽快就去輪回,我不想放過那個男人,我要玩死他。”
“怨鬼的靈力是很強的,我花了壹年才能夠隨意的運用這些靈力,然後我開始實施我的報復。那男人自從殺死了我以後,我每晚都在他的夢中,向他索命,他開始精神緊張,特別怕進浴室,於是他在浴室裏面裝上鏡子,這樣他可以看見他自己,就不會害怕。”
“哼……他真是愚蠢,鏡子是兩個世界聯系的窗戶,他沒有料到。於是在壹個十五月圓之夜,我現身在鏡子裏勾他的魂,他看見我的那壹剎那,整個的表情真是有趣那!完全扭曲了,認不出來。妳也見過的,在妳家裏,還有十壹樓的浴室裏,鏡子裏那個扭曲的臉就是他的魂呀!哈哈哈哈哈……”
“我勾了他的魂進鏡子裏,他的身體雖然不死,卻也沒有了生氣,比鬼魂都不如,後來我在醫院裏把他的輸氧管拔掉了,他的肉身就死了,這樣個死法,永世不得超生的,我總算是報仇血恨了,然後,就遇見妳。”
芙兒說到這裏,微微笑了笑。
“其實妳不是路癡,因為我用了鬼打墻,所以妳才總記不住這個地方,因為不能讓妳發現的,其實這裏早就沒有人住了。”
“唐竹,妳真的是個好人。如果妳在我引誘妳時侵犯了我,那麽妳永遠不會見到第二天早上的太陽了。如果妳不是真心愛我的,我的靈魂就不會得到救贖,那麽妳必須替我去死。所以說,在人世的時候,我沒有碰見妳,是多麽遺憾的事情啊……”說罷,她輕輕嘆了壹口氣。
“謝謝妳,唐竹。”
“再見了。午時將到,我不能再留戀了……”
說罷,她漸漸在我懷中化成壹團細細的霧,消失不見。
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居然躺在壹個廢棄的工地裏,泥濕的臉上淚流滿面。
我很快的找了壹輛計程車,司機很多話,他說“昨天那裏那裏爆破了壹棟樓啊嘖嘖妳猜裏面有什麽人骨頭啊還是被肢解的嘖嘖真慘那妳說這世道怎麽得了啊我們開夜車……”我的心又壹次痛了起來,芙兒,微笑的芙兒,微微哭泣的芙兒,帶著紅圍巾在風裏飄揚的芙兒,壹個壹個在眼前走馬燈般的換來換去。恍惚間聽到嚼舌司機說“客人到了下車吧,三十六圓三毛四,分前就不找了吧角子錢也免了您不會用我們掙錢不容易啊今天真冷……”回到家時爸爸媽媽正在抱頭痛哭,看見我,他們轉悲為喜,媽媽伸開手臂把我壹把摟在懷裏,又是揉又是捏,邊哭邊笑的說道:“兒啊!妳去哪裏了啊,失蹤了整整三天,把妳老娘我急死了呀!”我答不上話來,只覺得好累。媽媽趕忙給我放了洗澡水,然後鑼鼓喧天的跑去鋪被子,我壹腳跨進洗腳水,忽然瞥見墻上的鏡子裏,閃過壹只熟悉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