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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之外」聊聊開包抽卡:對弗洛伊德巫術研究的調侃與致敬

若您有機會來上壹場說走就走的時光旅行,回到英國動蕩不安的斯圖亞特王朝,那麽在彼時並不繁華的倫敦街道上,您很可能會看到這樣匪夷所思的場景:神采奕奕的查理二世(歡樂王)伴隨壹眾大臣,如帶著十二門徒出行的耶穌基督,在無數平民的簇擁下觸碰他視野範圍裏的每壹個人;而被國王觸摸過的平民百姓也和《新約》中享受過耶穌神跡的病人壹樣,認為自己從此百毒不侵,或者至少已經擺脫了淋巴結核病的摧殘了……當然那些王公大臣絕非基督在世,摸壹摸包治百病自然也是無稽之談,別說是慧眼如炬的玩家您了,就連同壹時代的奧倫治公爵威廉(William of Orange)都覺得這純屬扯淡,只是有壹次在百姓的不斷懇求下才勉強把手放在滿心歡喜的平民身上,挺不情願地賜福到:願上帝賜予妳更多的 健康 和 理智

當我們用現代人科學而理性的雙眼回頭看這段 歷史 時,自然會覺得這毫無根據的迷信荒誕可笑,但如今 遊戲 圈的壹些行為倒是和這壹幕有那麽幾分相似之處:常能抽中稀罕物的歐皇玩家猶如萬民敬仰的國王,惹得羨慕的非洲玩家們擁簇上前,吸上幾口“歐氣”,以求時來運轉;不少玩家開包抽卡前必先滿懷虔誠地來上壹套嚴苛的動作,認為這樣就能將魂牽夢縈的物品收入囊中;更別說還有玩家因匪夷所思的原因將曹操之流奉若神明,祈禱他能保佑自己開包抽卡時能臉白如雪……種種“亂象”遍布論壇貼吧,仿佛老祖宗們的“迷信”沈寂多年後又重新回歸文明世界,還輕松得到了主流文化的認可。

不過顯然用“迷信”來指責沈迷開包抽卡的玩家絕對有失公允,畢竟多數玩家的“騷操作”不過只是為平淡的抽卡過程添幾分歡樂罷了,哪怕是有那麽點兒相信這些操作能帶來好運,也大多抱著“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良好心態,絕不能和前文那些搞迷信的英國貧民劃等號;也正因如此,我同樣認為,將這些零零總總的“騷操作”上升到神經反射的高度未免有些小題大做了,畢竟和斯金納那些呆頭呆腦的鴿子不同,我們可是明知道那些“強迫性動作”根本沒用,還是會玩兒得樂此不疲。

那麽新的問題就誕生了,開包抽卡前的小小“迷信”就這麽有趣嗎?為什麽我們明知道那些“騷操作”對出貨率毫無影響,還是會樂此不疲的照做?這可不是什麽簡單的問題,粗略估算下,就算只是想泛泛回答,也至少要對神經學 社會 學民俗學傳播學集體潛意識都有所了解,因此本文也只是站在經典精神分析的立場上,半調侃地向諸位玩家展現佛洛依德老爺子對“迷信”並不成熟的研究罷了,談不上多科學——或者在大家看來可能根本就不科學,因為他老人家認為,這種關於開包抽卡的小小“迷信”與蒙昧時代的巫術有著“不解之緣”。

不過這是個誤會,在弗洛伊德的研究中,巫術是壹個溫和的中性詞,它指的是能夠人類用來對付使自然現象,(在假象中)使其屈從於自己的意誌的技術手段的統稱,它即包括東方降頭,西方詛咒,巫毒邪術這類的害人玩應兒,也涵蓋了求雨祈豐這樣對大自然溫和的索取,還有各種各樣五花八門的奇風異俗,多到老爺子恐怕根本無力用自己的理論將它們重新分類,只好沿用英國人類學家,宗教 歷史 學,民俗學家J.G.弗雷澤的在《金枝 :巫術與宗教之研究》中的研究成果,按照巫術“賴以建立的思想原則”,將它們分成了以下兩大類:

第壹類被稱為“模仿性巫術”,重點強調了巫術實施者對期待結果的模仿。舉例來說,在蒙昧時代,每每天幹物燥,終年無雨,日本島北方的阿伊努人(Ainu)都會用筷子灑水,以碗作船,象征性的重新演繹大雨傾盆的場景,以此引誘甘霖天降,恰似不少資深“陰陽師”們相信的,只要在召喚前畫壹個形神具備的簡筆畫,就能讓心儀的式神加入自己的收藏;差不多在同壹時間的婆羅洲,達雅(Dayak)部族的獵人們相信,若家人或朋友在自己家中接觸油或者水,自己必將因為“手滑”而壹無所獲,也和不少玩家開箱前洗手洗臉,恨不得焚香沐浴有那麽幾分相似之處。

第二類更普遍的巫術可以被稱為“傳染性巫術”,這類重點在於和所求之物建立聯系的“巫術“在東方背景的文藝作品尤為常見。在那些作品中,壹位鶴發童顏的得道高人似乎只要取得對方的指甲頭發,甚至只是生辰八字便可隨意操控他人命運,正如不少陰陽師玩家壹度相信,只要恭敬地寫下心儀式神的大名,便可在下次開包抽卡時將其收入囊中;類似的巫術在更血腥的中北美土著文化中表現為將敵人分而食之便可獲得其能量之源,還好現代人見到歐皇也只是在羨慕和嫉妒中湊過去沾沾歐氣而已;類似的情況在西方似乎更加根深蒂固,直到二十世紀初,仍有農婦相信將刺破自己腳掌的鐵釘塗油後好好保管,就能讓傷口恢復如初……嗯,相信正因如此才會有諸如“喝橙汁爆橙裝”這類幾乎毫無根據的說法吧。

對於這樣的人類迷惑行為,J.G.弗雷澤給出的權威解釋是:“人們錯誤地將其觀念中的秩序當成了自然中的秩序,因此才會做如此想象,即只要他們控制了,或者似乎控制了其思想,也就能夠對事物實行相應的控制。”對,差不多壹句廢話,弗洛伊德老爺子自然不會全盤接受,於是作為古典精神分析的第壹人,老爺子毫不意外地將這些迷惑行為的誘因指向了我們每個人的童年。

不知諸位玩家們是否還記得年幼的Gregory,那個伊迪芬奇舊宅不幸夭折的嬰孩?在關於他的記憶裏,澡盆中的諸多玩具伴隨著《花之圓舞曲》曼妙的旋律,如柴可夫斯基的胡桃夾子般翩然起舞,最終化成了嬰兒臉上大人們可能永遠無法理解的永恒歡笑。我個人十分敬佩制作組如此驚艷的想象力,但不得不指出,對Gregory來說這並不是單純的“想象”,而是壹種被弗洛伊德稱為“離心式興奮(Centrifugal exictation)”的“超能力”,在它的幫助下,孩子們在很長壹段都會完全相信自己腦海中呈現的場景,無論是浴缸裏起舞的玩具,還是床底下陰森恐怖的怪物。只可惜面對歲月無情的催促,孩子們意識中的超我(superego)部分不斷成熟,這神奇的“超能力”也逐漸退化成了大人們無聊的白日夢了……吧?

如果那天B先生沒有因病造訪,弗洛伊德可能真的會這麽想的吧,畢竟他認為“離心式興奮”不過是兒童運動神經效率低下產生的副作用罷了,還好B先生的癥狀詭異得很有啟發性:作為壹個智力超群,家庭美滿的成年人,他似乎仍保持著孩子般“心想事成”的超能力,仿佛只要他動動念頭,想見的人就壹定會出現在附近,支持的球隊就壹定能取勝,不小心發動的預言和詛咒也定會應驗——當然,所有這些事情都未曾真正發生,只是他自己深信不疑罷了。

針對這種案例,弗洛伊德提出了“思想全能(omnipotence of thoughts)”的概念,並提出假設認為孩童腦子裏的“超能力”其實從未真正消失,只要蒙昧的大人們可以找到譬如壹場繁瑣的獻祭這樣合適的辦法“說服”沒那麽嚴格的超我,他們依然可以像孩童般堅定地確信明年壹定風調雨順。也就是說,盡管隨著時代的進步,人們在與超我的較量中逐漸落了下風,但當有著自己小小迷信的現代人, 或者更確切地說是掌握著各種“騷操作”的抽卡玩家完成自己的“儀式”後,仍會在壹定程度上和我們的先祖壹樣,真切地體驗到成功(抽到稀有物品的)喜悅。雖然大部分“儀式”都不可能改變出貨的概率,但至少能讓您在正式開包抽卡前有壹個不錯的心情。

沒錯, 大部分 “騷操作”是不能改變出貨概率的,也就是說有些操作還是能有效改變物品掉率的,畢竟 遊戲 中決定掉率的不是變換莫測的蝴蝶效應,而是程序大佬們的精心設計,雖然同樣精妙無比,但難免百密壹疏,總會存在著些許可以被玩家們察覺並加以利用的規律吧……相信這也是仍有為數不少的玩家福爾摩斯般精確到秒地控制自己開包前準備工作的理由;而就算那些技術大佬真的成功模擬出了自然界的概率,恐怕各大 遊戲 廠商也不可能采用這絕對公正但體驗糟糕的方式寒了多數玩家的心。為了自己的利益, 它們更喜歡用種子表,AFK補償,“充錢提高概率”等方式在隨機的 遊戲 中暗中為概率添加閾值,甚至如《陰陽師》那樣明目張膽的加入保底措施的方式,讓血統純正的非洲人們也能享受到出貨的喜悅,個人認為若想盡快出貨,熟悉這些機制可遠比精通各種騷操作有用多了。

不過正如那些帶著異域風情的 旅遊 勝地總少不了供遊人駐足欣賞的奇異巫術壹樣,那些零零總總的“騷操作”也早已成了商家與玩家***同的亞文化盛宴,由此衍生的眾多“歪理”和鬼畜即能保持 遊戲 的熱度,也能給玩家們帶來更多 遊戲 之外的歡樂——當然,前提是您不會因為遍嘗百法仍屢不出貨而惱羞成怒。若是如此,那本人真心勸導您遠離正在折磨您的那款 遊戲 ,這世上有著太多比那 遊戲 更精彩更重要的事物(和其他 遊戲 ),又何必沈溺其中,不願自拔呢?

PS:

對B先生詳細癥狀和治療過程感興趣,且有壹定德語基礎的玩家可以自行查閱弗洛伊德先生題為Bemerkungen über einen Fall von Zwangsneurose (1909) 的文章第二部分B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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