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殺手不太冷》裏面,讓·雷諾的樣子怎麽也不能讓人聯想到殺手,這樣壹個大塊頭,厚實的呢子大衣和沈重的手提包,兩支圓不溜秋的黑鏡片如圓規所畫,應該是個嚴厲有點迂腐的編輯吧——至多是個記者,還是跑得不太快那種。他的灰色毛線帽和柚子皮的形狀壹模壹樣,殺人的時候總會扣在頭上,“感冒了可就不好了”。他走路時腳步搖曳,笨拙得像是無法支撐自己的身體,褲子從沒穿對過,褲腳高懸在白色棉襪上方壹寸左右。幾乎從未更換過的布鞋,或許是為了行動方便,但未免太過時了,說話遲鈍思維緩慢,不懂人情世故,做了殺手之後他再沒碰過女人。
當所有的男人都在喝酒的時候,他仍然在喝牛奶,每天兩杯保證營養;沒有人說話就養壹株喜愛陽光的植物作伴,它們多好,從不問那些煩人的問題。獨自看電影,黑暗的影廳裏他笑得像只兔子,兩牙齒像小孩子剛換過的門牙,他伸長脖子,看著屏幕裏上演的愛情,笨拙地體會那些艱深的情感。所有描繪殺手的鏡頭中,我以為這個是最動人的,那種令人惻隱的好奇,是殺手的冷酷與童真之心的決然對立,平板的人性忽然展現出很多面,產生了無限可能。
專業領域之外,他基本就是個白癡,為老板殺人卻不計較報酬,救下了瑪婷達卻不知如何與她對話,身處繁華世界卻從不享樂,牛奶是他唯壹的飲料。陳舊的房間裏放著單薄的家具,壹扇搖搖擺擺電風扇轉起來全世界都在響——這個壹身上下沒有壹絲尖銳線條的人,竟然是個殺手。他還是個冷靜的殺手,從來不在床上睡覺,沈重的像塊石頭,又飄渺得像只影子,獨自闖入敵人大本營,任務完成只需要十分鐘,出租車司機還沒來得及抽根煙。他殺人從不失手,想讓妳站著死,妳就不會橫著。但自從遇到瑪婷達以後,他就有了傷口。
瑪婷達壹家被警察殺死,她買完牛奶,經過親愛的弟弟橫死的地板和守候在家門的兇手,她強忍淚水敲響裏昂的家門。那壹刻超人的冷靜讓我發怵,從這壹刻起,十二歲的瑪婷達開始具備殺手的特質:理性、克制、仇恨。
我喜歡瑪婷達單薄的身材,尤其那雙筆直的大長腿,奔跑在走廊交錯的光線裏,呈現出漂亮的光影。娜塔莉·波特曼將良好體型壹直保持到了二十九歲,堅持素食主義的她在《黑天鵝》裏依然是壹副少女身材,懷孕之後才終於凸顯出壹些圓潤。她身上沒有太多欲望,清澈得像壹把芹菜,也許口感不那麽豐厚,但富含營養,是樂活族的長期必備。
警察史丹是片中的大反派,加裏·奧德曼的表演點亮了全場,他飾演的警察令真正邪惡勢力黯然失色,那個滿頭油光的緝毒警官和癮君子,他每次仰頭吞膠囊的時候,我都壹身顫栗。他幽默而且熱愛音樂,卻因為長期吸毒而不住發抖,正邪的界限因此模糊,人格與血性成了唯壹標準。
遇見瑪婷達以後,殺手裏昂開始受傷,肩膀負了槍彈,彈片嵌進肉體,傷口在淋浴的水中湧出滾滾熱血。記得很小的時候爸爸在家裏看電視劇,我竟然還記得名字,是早期的動作片《馬永貞之英雄血》。九八年的電視劇制作遠沒有現在這麽精良,爸爸看得很起勁,最後馬永貞被亂槍掃射倒在血泊中,爸爸贊嘆道,這就對了,要當壹個英雄,怎能不流血。爸爸是對的。殺手有時候也是英雄,不流血的殺手只是機器,流血的殺手才是壹個人。在走出浴室的那壹瞬間,他又變回了健康強壯的殺手裏昂。他包裹住傷口,堅強的男人不會讓比別人知道自己的傷口,瑪婷達尤其不能。
世上所有令人唏噓的愛情都是不登對的,要麽不為世人所承認。望族的後代需要賢惠能幹的大房,所以賈寶玉不能擁有林黛玉,薛寶釵最好;《羅馬假日》裏安妮和喬·布萊德利***度壹日暗生情愫,但壹個是公主,壹個是潦倒記者,相去天壤而終不成眷屬;《斷背山》裏恩尼斯和捷克壹見如故,相愛至深,但世俗無情,況且兩個都是男人。殺手裏昂和少女瑪婷達,壹個是性格單純的中年大叔,認定這壹生要當個殺手壹條路走到黑,壹個是內心成熟的小蘿莉,從生下來起就沒感受過家庭的溫暖。小蘿莉堅定不移,她懂得裏昂的過去,心如磐石的大叔終於被綠葉的萌芽撬動,他的愛不動聲色,是光明來臨前的視死如歸。
裏昂知道自己要死了,帶著滿足和希望,臨死的前壹刻才終於坦白:“妳以後不會再覺得孤獨了瑪婷達,妳讓我嘗到人生的滋味,我壹開始想要過的快樂,睡在床上,有牽掛。”他不再如從前壹樣理智,因為有了愛,他就有了迷惘和執念。
竇唯說過,最苦熬不過清凈,當壹切都順理成章了,生活就再也沒有波瀾,沒有了掙紮的理由和流血的沖動,妳的日子也就到頭了。但他忽然有了瑪婷達,這壹切熱鬧的來源,生活又有了狂風與浪潮。
裏昂被流彈擊中,倒在裏大門壹步之遙處,離陽光最近的地方,史丹在背後開了槍,從不失敗的殺手倒在他的腳下。裏昂伸手送他壹個禮物,壹枚手榴彈的拉環,來自瑪婷達的問候,殺害瑪婷達弟弟的兇手史丹,最終撲倒在煙火中。
裏昂在初遇瑪婷達的時候,曾把自己比作那株植物,“它和我多像啊,我們都沒有根。”瑪婷達將它安植在了壹片綠蔭下,片尾處陽光燦爛。我是邊哭邊聽著片尾曲邊把這個影片看完的,之後的好幾天循環播放。這首歌應該是影片的點睛與升華,我總疑心在裏面聽到壹股鐵銹的味道,也許鮮血的腥味,但它本身柔和憂傷,延綿著無法說清的痛感,瑪婷達守候著那株植物,她的背影在斑駁陽光下壹動不動,漸漸升高的鏡頭裏她變得越來越小。
“我想我們在這裏會過得很好的,裏昂。”偏執的瑪婷達與這個世界重歸於好。
發布於 2014-07-23 7 條評論 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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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贊同反對,不會顯示妳的姓名
知乎用戶,草木百年新雨露,車書萬裏舊江山
樂姬、知乎用戶、Neon小熊 等人贊同
曾在知乎上看到壹個問題:“愛上壹個人是什麽感覺?”回答是:“好像突然有了軟肋,也突然有了鎧甲。”用來形容裏昂和瑪蒂爾達再貼切不過。
意大利裔殺手裏昂非常專業,他神出鬼沒,出手利落,刀不血刃。靠雇傭殺人日進鬥金,卻仍然住在簡陋的公寓裏,睜著壹只眼睛坐著睡覺。只在雇主和目標之間穿梭,為了保持清醒很少喝酒,每天只喝牛奶、做俯臥撐保持身體強壯。儼然是壹臺冰冷的殺人機器。
然而鄰居家的小姑娘瑪蒂爾達由於壹場災難卻突然闖入了他的生活。當殺死她全家人的惡警蹲守在門口時,她含著淚按響了裏昂家的門鈴,求他救她壹命。從這壹天起,裏昂的生活就被徹底改變了。
從前的他們都是孤獨的人。裏昂半生都過著壹個人的生活,只有盆栽是他最好的朋友,因為它“總是很快樂,從不問問題”;而瑪蒂爾達是壹個早熟的少女,最珍愛的只有四歲的小弟弟——或許還有抽煙。小女孩和殺手生活在壹起後,兩個人都體會到了溫暖的滋味。她會打扮成夢露或卓別林和他遊戲,他也會用小豬玩具來逗她開心。瑪蒂爾達躺在床上說:“我想我是愛上妳了,裏昂。”他只是平靜地把話題繞開,卻在心裏泛起了漣漪,於是在接下來的任務中,他失手受傷了。
從前的他刀槍不入,“子彈只會從妳身上滑過,他們是妳的兒子,裏昂。”老安尼這樣告訴他。因為裏昂無所牽掛,十幾年做殺手的經驗讓他能夠從容應對種種險情,而且他無親無故,是個沒有根的人——沒有任何弱點。
但是瑪蒂爾達成為了他的弱點。他不承認他對面前的女孩有愛的感覺,是為了她;他為了她殺死了丹尼佛的同伴,是為了她;他第壹次擔心自己可能會死,也是為了她——面前這個偏執敏感的小女孩,突然間成為他生活的全部意義。
所以當他義無反顧地和警察進行了壹場必死的戰役之後,他終於在最後的告別時候對她說:“我愛妳,瑪蒂爾達。”他還說“妳讓我嘗到了生活的滋味。我想要快樂。睡在床上,有自己的根。”瑪蒂爾達喚醒了他枯死的心靈,但因為他是壹個殺手,猝不及防的愛和溫暖也將會把他推入死亡的深淵。
直到倒在地上的最後壹刻,他依然帶著冷靜和木訥的表情。因為他還將引燃最後壹個機關——讓所有人都在壹聲爆響中化為灰燼,只留下那個女孩。
最後,固執的瑪蒂爾達終於抱著盆景回到學校,她對學校的老師說:“我曾經和世界上最好的壹個人住在壹起,他是全市最頂尖的殺手,但今天早上,他死了。”然後她把盆栽埋入土中,小聲地說:“我們會在這裏生活得很好的,裏昂,妳有根了。”她將要帶著壹個從來沒有牽掛的殺手最珍貴的愛,壹個人生活下去。
裏昂終於不再拒絕溫暖,拒絕光亮。如那株盆栽壹樣呼吸著陽光,
他為瑪蒂爾達犧牲了生命,卻也獲得了壹副最堅硬的鎧甲——讓他在面對死亡的時候也沒有恐懼。
——“But that's not the shape of my heart. ”
記得三點:
對話: "Is life always this hard, or is it just when you're a kid?" "Always."
槍口對準自己 含淚表白: "I hope you're not lying.leon.I really hope that deep down inside there's no love in you.Because if there is just a little bit of love in there for me.I think that in a few minutes you'll regret you never said anything.I love you.le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