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館的臺階很高,陳設也簡單。但在蘇北的縣城裏,能有這樣的博物館,很文化,很闊氣。
在外地旅行時,總喜歡去當地的博物館溜達。但跟團旅遊,很少有把博物館作為旅遊景點項目的。只好蹭點時間,偷偷壹個人溜過去,飽飽眼福。
所以,在家門口,能在博物館看到長興紫砂壺展,覺得特別得解氣。
南大有位教授,叫康爾。前些年,他在央視《百家講壇》講的話題,就是紫砂壺。也是從他風趣的講談中,長了見識。原來,小小的紫砂壺暗合了國人的世界觀。中國古人認為金、木、水、火、土是生成萬物的元素,而紫砂壺的原料就是由五色土組成的,壹把紫砂壺的完成也恰好是金、木、水、火、土五行的結晶,所以,把壹把紫砂壺揣在懷裏,那就是捧著萬物的根本,就是揣著壹個大千世界。
但紫砂壺應該是我們江蘇宜興的“專利”,浙江的長興也有,又算哪門子的事?其實,道理也簡單。起初的宜興紫砂壺與蜀山、南街、蠡河,分不開。50米高的蜀山上是泥土與火焰的世界,山下500米的南街上更是壺商雲集,他們把燒成的紫砂器通過20米寬的蠡河,運往全國各地……後來,隨著陸路交通的發達,紫砂生產中心轉移到宜興的丁山,熱鬧了500年的蜀山才沈寂下來。但丁山的紫砂也遠遠滿足不了市場的需求,於是,緊鄰丁山的浙江長興,因與宜興處於同壹地質構造帶,泥料性質也相近。長興紫砂壺也就揚眉吐氣了。
大豐博物館這次展出的長興紫砂壺,出自十多位長興知名的紫砂名匠之手。我對紫砂壺沒有壹點研究,看壺,純當壹種生活的樂趣。隔著展櫃厚厚的玻璃,我只能感覺每把壺的做工算是精致的,格調上也清雅高古,什麽“金釘子壺”、“知足常樂壺”、“供春壺”等等,印象深刻。就像翻看壹本閑適的書,有趣的地方就停下來,多看幾眼而已。旁邊也有壹位觀壺者,見我看得仔細,他上前問我正在品味的“遠古之夢壺”,這把壺值多少錢?我笑笑,搖搖頭。
我也只是看客之壹,說實話,我欣賞長興的壺,但我更欣賞捧壺而飲的那種神態。在泰州老城生活的那段時間,家旁邊有個小攤點,賣些日雜。壹位我至今也想不起名的老者,他天天坐在攤點前,壹手捧壺,壹手不停在壺身摩挲著,閉目養神。有人買東西,他才微微睜眼。舉起壺,嘬壹口茶。然後,慢條斯裏地從攤點取出客人想要的日貨來。那神態,至今不忘。
壹把壺,價值幾何?創辦中國首家私人博物館的收藏家馬末都在講收藏的'時候說過壹個事:過去民國的時候,很多人收藏紫砂壺總是先把品相好,出自大師之手的壺買下來,然後,專門請人養壺。這養壺,也有講究。有外養與內養之說。外養就是要勤泡茶、勤擦拭。久而久之,讓壺壁潤滑。內養的關鍵是壹壺不事二茶,壹把不事二茶的茶壺沖泡出來的茶湯才能保持原汁原味,養出來的壺品性也才見得高雅。這樣經過養過的壺,收藏的價值才高。聽馬末都講這,我才恍然,那老者,泡茶,從來也只泡壹種名叫烘青的茶,他也在養壺?回憶起來,並不見得。只是,歲月如那倒掉的茶,那老者如壺,有著茶也帶不走的溫香。而那溫香,卻壹直溫暖著我的心。
長興的紫砂壺,算是後起之秀。聽人說,已有十次制成“世界第壹巨壺”,其中壹把放在中國茶葉博物館大廳前。長興也專門建立了紫砂館。但市面上,真正的紫砂壺卻越來越少。很多是用黃土添加化學物批量生產出來的,外表上,我們這些外行是很難辨別出來的。端著用黃土制作的偽劣紫砂壺喝茶,跟端起紅磚頭喝茶已沒有兩樣,前者可能還有損健康。前些日子,壹位好友告訴我,有人送了壹把大師制作的壺給他。“據說市價3萬。”他說。我特地去看了壹下。他把壺放在書櫥的顯眼處,供著。看到這,我不知怎麽,又想起那老者。那壺。
老者的那壺現在值多少錢?我為自己內心的這壹閃,感到汗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