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齊書》記載,斛律光和斛律羨兩兄弟,自幼練習射箭。每天壹早,小哥倆吃完飯就被老爹撒出去打獵,晚上帶著獵物回來交賬。不論是走兔跳鹿,還是山雞野豬,每次都是斛律羨帶回的獵物多。結果卻是,斛律光在老爹的壹片贊揚聲中洗洗睡了,斛律羨卻得脫下褲子,撅著屁股等著挨板子。
面對正義群眾的質疑,老爹斛律金解釋說,別看小兒子斛律羨獵物多,他是隨處下手,得哪射哪,而斛律光的箭全射在獵物後背上,所以斛律羨“其數雖多,去兄遠矣”,數量雖然多了壹些,但是射箭的水平和他哥哥比可差大發了,打他屁股那是毫無懸念。
在獵物多少與射箭的精確度之間,斛律金這桿天平明顯地沈向了後者,這與弓箭在軍事領域裏的重要地位是分不開的。
據南宋華嶽在兵書《翠微北征錄》中的記載,兵器有三十六種,弓為老大。武藝分壹十八般,弓為第壹。明朝人茅元儀在《武備誌》中也表達了同樣的觀點:“弓者,器之首也。故言武事者,首曰弓矢。”
早在西周時,人們就非常重視射箭,學校裏有射箭課,男人們自幼練習,以不會射箭為恥。到了戰國,戰爭更是射箭蓬勃發展的助推劑。為了激發百姓習射熱情,有誰犯了罪過,不拿刑具拿弓箭,往懷裏壹塞,射吧,射中回家過年射不中從嚴治罪。這樣壹來,老百姓像瘋了壹樣練習射箭,沒日沒夜。這事記載在《韓非子·內儲》裏。
在冷兵器時代,射箭是最有效的狙擊方式,遠距離隱蔽攻擊,保證了自身的安全,而且成本低廉,可以回收再利用。對於箭手來說,要精確命中目標,和現代狙擊槍手壹樣,既要考慮距離、風速,又要考慮溫度、濕度的影響,可惜很難在史書裏找到如此專業的記載,這與時人的認識有很大關系,許多箭手能夠在復雜的環境條件下射中目標,憑借的並不是多麽科學的數據計算,而是多年實踐積攢下來的經驗。《三國誌》卷四十九記載,大將太史慈“猿臂善射,弦不虛發”,壹次討賊時,賊在屯子裏的樓上叫罵,手扶著樓棟,太史慈引弓射之,箭穿透其手掌狠狠釘在樓棟裏,史載“矢貫手著棼”。遠距離射中手掌這麽小的目標,而且還是在不斷移動的過程中,其難度可想而知。
為了盡可能降低不可控制的 為了盡可能降低不可控制的外力對射箭精度的影響,提升箭射出的初始速度是最簡便可行的辦法,這需要力氣,按史書的說法就是要“有膂力”。《魏書》對某射手有“有膂力,鐵厚壹寸,射而洞之”的記載,充分驗證了大力出奇跡的道理。絕對力量能夠最大限度地彎弓,把箭最穩、最狠地射出去,從而減少了外力對行進在空氣中的箭的幹擾,避免其偏離目標。
《金史》記載有壹神箭手郭蝦蟆,在壹次守城戰鬥中,城外壹敵遠遠坐在胡床上,認為該處“箭力不及”,以此對守軍表示鄙視。郭蝦蟆奉命幹掉這廝,於是手持弓箭等待時機。平日裏蝦蟆射箭,專攻敵人腋窩,因為那裏沒有甲胄掩護,因此“無不中”。這次依樣畫葫蘆,只是力道要加大,不壹會兒不知是舉杯喝酒還是打哈欠捂嘴,“坐者舉肘”,蛤蟆眼疾手快,將其射死。對於神射手,獎勵是多種多樣的。像前文提到的斛律光,長大後因射中大雕被皇帝和宰相譽為落雕都督,得到的是名聲。太史慈壹箭穿敵手掌,得到的是敬仰。《北史》記載,魏孝武帝將銀酒杯懸掛於百步之外,“命善射者十余人***射,中者以賜之”,這大概是最早的獎杯。最幸福的應屬唐高祖李淵,憑借兩箭射中畫裏孔雀的雙眼,贏了個老婆。這段故事記載在《舊唐書》裏,讓人看後好生羨慕。
宋朝民間射箭風氣頗盛。北宋時期,民間有“弓箭社”,有數十萬成員,他們“帶弓而鋤,佩劍而樵”,或訓練或競技或娛樂,培育出相當多的神射手。《宋史·兵誌》記載,有官員對於“射中者,視暈數給錢為賞。”暈,就是圈,類似現在靶子上的環,當時為考核射箭精準與否,在靶子上畫出大小不壹的同心圓為目標,然後召集士兵在距離二十步的地方引弓射箭。除了沒有說出八環、九環這樣的術語,與現如今的評比方法沒什麽分別。
到了元朝,射箭不再受政府支持。元朝壹統江山之後,政府即刻把射箭列為限制級活動。據《元史·刑法誌》記載,除了給類似刑警等幾類特殊職業配置弓箭,其他人等壹律禁用。而且不只是不能用,就是私藏也不行,當時以壹張弓三十只箭為壹副,凡家有私藏,不足壹副者鞭打五十七;四副以下,鞭打七十七,勞改二年;五副以上,杖打九十七,勞改三年;私藏十副者,二話不說直接處死。
就這樣,本該廣受贊譽的神射手,在王朝更叠的漩渦中眨眼間就換了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