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假日的時候去逛古董市場,因為會遇上許多古董的行家,偶爾也會遇到自己喜歡的寶物。
日子久了以後,認識了壹些賣古董的攤販和壹些古董的收藏家,我逐漸發現到,買古董的人比賣古董的還要內行,有許多賣古董的人甚至對古董壹無所知,只把它當成壹般的貨物。
舉個例子,有壹天我在壹個賣壺的小販攤子上,看到時大彬的仿制茗壺,時大彬是中國明朝最偉大的紫砂壺作者。眼前那壹把壺雖是仿制品,卻做得十分精美。
多少錢? 我問。
三千元。 小販說。
假的也賣這麽貴。
什麽假的?當然是真的啦!
時大彬是誰,妳知道嗎?
當然知道了,這壹把是他親手賣給我的。 小販面不改色的說。
對於這樣的古董攤販,我們只有無言以對了。
因此,買古董的人,眼裏只有古董,價錢是不太在乎的,賣古董的人,眼裏只有金錢,他們才不在乎古董的價值。
例如壹個明朝宣德的香爐,古董商是五千元批到的,他只要壹萬元就會賣,才不管那香爐的好壞,真正懂宣德香爐的人以壹萬元買到,可能壹轉手就以五十萬元賣出了。
有壹次,我和壹個買古董的人蹲在小攤前看壹尊魏晉的銅佛,他突然嚴肅的對我說: 說真的,我們的眼睛最值錢!
為什麽?
他說: 因為只有眼睛才能辨認真假、判別年代、分出美醜,所以,買古董的人,要先鍛煉自己的眼睛,有了好眼睛,就不會受騙上當了。
我們的眼睛最值錢 這句話講得真好,別人花十萬才能買到的古董,我們花壹萬就買到了,我們那壹次的眼光,價值正是九萬。還有什麽古董比這個更值錢呢?
因此,我們去逛古董商場,是對眼睛的壹種學習。我喜歡臺灣話把古董商說成是 古物商 ,把古董攤子叫做 古物堆 ,我們去找古董,正是在古物堆的破銅爛鐵中尋找我們失落的那壹對值錢的眼睛。
生活也是這樣子的,我們在凡俗的生活中追尋更永恒的價值,不也是在找回那失落的眼睛嗎?
只要找到值錢的眼睛不只能找到最好的古物,也可以進而見及生命的真相了。
曾經有壹個年輕人去拜在壹位師父的門下,希望師父教他認識人生的真相。
師父只教他灑掃、泡茶、接待賓客,閑暇的時候就用來靜心,並觀看這個世界。
弟子過幾天就會問師父: 師父呀!您什麽時候才能教我人生的真相呢?
又過了壹陣子,弟子更著急了,問師父: 師父呀!妳到底要什麽時候才能告訴我人生的真相呢?
師父被問煩了,拿壹個石頭交給他,對他說: 妳拿這個石頭到菜市場去估價,只要了解它的價錢,不要真的賣掉它。
在菜市場裏,有兩個人想買這個石頭。有壹個人出價十元,另壹個出價二十元,第壹個是要買回去做秤錘,第二個是要買回去做硯臺。
弟於把石頭帶回來,報告師父: 師父呀!這個石頭有人出價二十元。
師父叫他把石頭帶到玉石的市場去,只要了解它的價錢,不要真的賣掉它。
在玉石市場,有人出價到五十萬元,因為那石頭看起來非常稀有。
弟子把石頭帶回來,報告師父: 師父呀!這個石頭在玉石市場有人出價五十萬。
師父: 好!現在妳把這石頭帶到鉆石市場去,只要估量它的價錢,不要真的賣掉它。
弟子欣喜若狂的跑回來報告師父: 師父呀!聽鉆石市場人說,這是壹塊最完美的鉆石,有人開價五千萬呢!
師父說: 沒錯!這是最完美的鉆石,可是只有用鉆石的眼睛才能看見它的價值。妳每天追著我問:什麽才是人生的真相,用菜市場的眼睛、玉市場的眼睛,和鉆石的眼睛看到的人生真相都是不同的,妳到底想用什麽的眼睛來了解人生呢?妳要先鍛煉的是鉆石眼睛,而不是不斷的追問呀!
弟於聽了,就心開意解的開悟了。
我們大部分的人,窮盡壹生在奔馳追求,希望尋找生命中最有價值的事物,卻很少人了解,我們的眼睛才是最有價值的。
有價值的眼睛看見了山,山就有了價值。
有價值的眼睛看見了海,海就有了價值。
有價值的眼睛看見了陽光,陽光就有了價值,因此禪師才說: 日照壹隅,也是國寶。
太陽所照耀到的每壹個角落,都像國寶壹樣的珍貴,這種深刻的見解,只有好眼睛的人才能體會呀!
青青翠竹,皆是法身。
郁郁黃花,無非般若。
溪聲盡是廣長舌,
山色無非清凈身。
如是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