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讀完《蘇東坡傳》,我的大腦壹片混亂。
? 想起多年前的壹個場景。操場邊狹小的石縫裏,壹株蒲公英伸出纖細的枝頸,頂端綻出黃色的花瓣。它仰著笑臉,恣意燦然,全然忘卻了自己所處的困境。
? 隨即,我翻閱了蘇公的年表。
? 思緒紛飛,我又想到杜甫、劉禹錫、柳宗元。同是宦海沈浮,夾縫中求生,蘇公的人生似乎更明媚壹些。他如那不被束縛的蒲公英,在朝堂紛爭中不忘向陽而生。
? 35歲時,因與變法派政見不同,蘇公被迫遠離政治中心,相繼外調杭州、密州、徐州、湖州。這期間,他撇去仕途的不順,兢兢業業,忙得不亦樂乎。監試鄉舉,為朝廷選拔賢才;賑災救民,救百姓於水火;疏通六井,造福萬民;調查災情,消除蝗災;開設福利院,收養棄嬰;為民請命,修堤築壩……有時,他不得不“問囚決獄”,心中煩悶,便在筆墨裏壹吐為快。時而,放浪形骸,遊山玩水,“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時而,觥籌交錯,林間射獵,“為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
? 但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43歲那年,“烏臺詩案”,蘇公險入絕境。之後的歲月裏,他的人生便開啟了超困境模式。
? 44歲,蘇公被貶黃州。此時的他,雙鬢早生華發,身體愈發清瘦。然而,精神世界裏,他依然快意灑脫。“有時,他駕壹葉扁舟,去釣魚,看風景,在衣袖裏藏許多小石子,打水漂”“有時,他去向農人們討酒吃,吃醉了便扔下竹杖,放開手腳躺在地上”;有時,他壹時興起,攜友同遊,月夜賞景;有時,他尋訪廟宇,沐浴禪修,修身養性。家中貧困,難以維持生計,他便於東坡拓荒種糧,自釀美酒。微醺時,於夢中與陶公談心;勞作時,牛角輕叩,低吟淺唱。黃州,竟然成了蘇公的福地,煮魚,燉肉,研究美食;釀酒,待客,***話桑麻;制茶,烹茶,為茶寫詩。他將生活過得詩意盎然(我們熟知的《定風波》《赤壁賦》《後赤壁賦》,便是這壹時期的佳作)。
? 58歲,被貶惠州。山高路遠,生死難料。更何況“瘴癘之氣橫行,聖人之道不彰”。然而,在與死神擦肩的蘇公眼裏,還有什麽可怕的呢。晨曦初生,壹人壹桿,小潭垂釣;撥雪披雲,稻垂麥仰,佳釀相邀。“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私下裏,他幫鄉鄰治療瘴毒,為百姓推廣“秧馬”,主持修建橋梁、無名冢,設計自來水系統……對於生活,他有著火焰般不變的熱情。
? 61歲,他謫居儋州,也就是海南島的西北部。這裏“地極炎熱,而海風苦寒”“食無肉,病無藥,居無室,出無友,冬無炭,夏無寒泉”。環境惡劣,幾乎無人生還。然而,蘇公自得其樂。七月炎熱,他“杜門默雲,以書自怡”。食無肉,他便自制菜羹,吃椰子,食牡蠣。誰曾想,蠻荒之地,蘇公竟吃得如此精美,葷素搭配,營養均衡。娛樂方面,讀書,寫字,制墨,煎茶,生活別有壹番風味。
? ……
? 如今,人人驚嘆蘇公的滿腹才情,多重身份:文學家、書法家、畫家,官員,水利工程師,茶人,酒徒,老饕,參禪者,收藏家,資深驢友……殊不知,那些都是在困境中,他努力攀爬的藤,追逐的光。他只想如草木般,向陽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