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438年至0950年，羅素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以表彰他“多樣而重要的作品，對人道主義理想和思想自由的持續追求”。
西方人有壹種說法，認為中國人不可思議，充滿了神秘的思想，我們很難理解。如果我去中國長期生活體驗，可能也會讓我持這種觀點。但是，根據我在那個國家講課的所見所聞，我並沒有找到任何痕跡證明這個論點是正確的。我和中國人說話就像和英國人說話壹樣，他們回答我就像英國人回答中國人壹樣。中國人受過良好的教育，聰明且有智慧。我根本不相信“東方人陰險”這種神話。我確信，在壹場相互欺騙的遊戲中，壹個英國人或壹個美國人十有八九會打敗壹個中國人。但當許多貧窮的中國人與富有的白人做生意時，這種活動往往只對其中壹方有利。白人被騙是毫無疑問的，而中國人只是像駐紮在倫敦的那些愚蠢的官僚。
中國人最令人欽佩的品質之壹是他們把握外國人感情的能力。幾乎所有的外國人，不管是去中國旅遊的還是在中國生活多年的，都喜歡中國人。盡管英日聯盟，我想不出有哪個只身在遠東的英國人像愛日本人壹樣愛日本人。只有長期生活在其中的人，才能獲得自己的看法和標準。初到中國，妳壹定會對那裏明顯的弊端感到震驚:成群結隊的乞丐，驚人的貧困，猖獗的疾病，社會混亂，政治腐敗。每壹個有正義感的西方人，無壹例外都強烈期待中國人先改掉這些陋習。中國自然要改革。
然而，中國人，甚至那些本可以避免成為不幸的受害者的人，對外國人的這種熱情漠不關心，麻木不仁。他們只是在等待蘇打水的泡沫自行消失，等待中國現狀的弊端自行消失。而且這種盲目的觀望態度已經逐漸影響到了迷茫的外國遊客的理智。壹陣怨氣過去後，他們開始懷疑自己壹直堅信的信條是否正確。時刻提防不幸的可能性真的明智嗎？放棄現有的幸福，去思考某壹瞬間災難的可能性，這種做法是否審慎？難道我們的生命就應該花在建造壹個永遠不會有人居住的海市蜃樓上嗎？
中國人對這些問題的回答都是否定的，所以他們可以容忍貧窮、疾病和腐敗。然而，作為對這些弊端的自我補償，中國人保留了文明享受的能力。他們經常自娛自樂，開懷大笑，在陽光下嬉戲，討論哲學。這是工業化國家所沒有的。中國人，包括各行各業的人，比我所知道的任何壹個民族都更喜歡開玩笑。他們在任何事情上尋找樂趣，總是用笑話來緩解爭端。
中國政壇的腐敗和混亂造成的傷害遠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麽可怕。西方所謂的“高效”政府，尤其是日本政府追求大國的掠奪欲，帶來的災難比中國多得多。大多數現代政府的行為都是有害的。所以，他們做的越差，效果就越好。在中國，政府懶惰、腐敗、無知，但那裏有壹定程度的個人自由。這種個人自由在世界其他國家已經喪失。
中國的法律和其他國家壹樣不完善。有時候，有人因為宣傳布爾什維克主義而在外國勢力的壓力下鋃鐺入獄，就像他在英美也會遭受同樣的命運壹樣。但這種情況很少見；通常在現實生活中，很少有幹涉言論自由和新聞自由的情況，就像壹個歐洲人從1914開始享有人身自由，壹個美國人從1917開始享有人身自由。壹個中國人不會感到隨波逐流的壓力。人還是要像自己壹樣就好，不用擔心結論發表後的後果。個人主義在西方已經被摒棄，但在中國依然存在。這既有好的壹面，也有不好的壹面。中國的每壹個勞動人民都或多或少地保持著自尊和人格尊嚴，而這些只有西方的少數金融寡頭才有。
中國人的“愛面子”往往讓在中國的外國人覺得可笑。然而，中國人只想實現與他們的社會生活方式相壹致的個人尊嚴。每個人都要“面子”，哪怕是社會地位最低的乞丐。如果妳不想嚴重違反中國人的道德標準，那就不要讓他丟臉，否則就是羞辱他。如果妳用違反中國道德準則的方式和壹個中國人說話，他肯定會嘲笑妳。如果中國人不想把妳的行為視為冒犯，那麽妳的話壹定會被他們當成笑話。
有壹次，我覺得我教的壹些學生沒有我想象的那麽努力，就像以前壹樣對我的英語學生做了壹些評價。但我很快發現自己犯了壹個錯誤。這些學生都不自在地笑了。對此我很驚訝，後來我想通了原因。中國人，即使是最文明的人，也遠比我們西方人有禮貌。但這種習慣不利於提高效率，更嚴重的是不利於建立人與人之間真誠真實的關系。如果我是中國人，我願意減少表面禮貌帶來的痛苦。然而，中國人因為被西方列強欺負而養成了溫柔的心態。我不確定中國人的禮貌比我們西方人的坦率好還是差。
在壹個英國人眼裏，喜歡妥協，屈服於輿論壓力，是中國人的特點。很少有沖突會發展成騷亂。滿清皇帝的待遇可以作為壹個很好的例子。在西方，壹旦壹個國家成為共和國，人們總是會砍掉被廢黜君主的腦袋，或者至少把他流放到國外。在中國，皇帝還保留著皇帝的頭銜，宏偉的宮殿，大量的太監，每年900萬元的退休金。溥儀現在十六歲，在故宮過著平靜安逸的生活。在壹次內戰中，他名義上復辟了幾天，但又被推翻，並沒有因為復辟而受到懲罰。
在中國，輿論是壹種非常強大的力量。1920“安福系國會”的垮臺主要歸咎於輿論壓力。這個國會是親日的，接受日本貸款。對日本人咬牙切齒的仇恨是中國人最強大和最廣泛的政治激情。反對“安福會”的運動是在學生的宣傳鼓動下發起的。當初“安福國會”在軍事實力上占絕對優勢，但當士兵們在輿論的影響下明白應該為誰而戰時，他們開始叛變。最後反對派進了北京，幾乎沒開壹槍就推翻了“安福國會”政府。
輿論的影響在壹次教師罷工鬥爭中也起到了關鍵作用，那次鬥爭在我離開北京時取得了勝利。當時由於腐敗，政府壹直財政資金短缺，拖欠教師工資數月。教師被迫在學生的支持下和平地向政府請願，並強烈要求得到報酬。結果軍警上前鎮壓，雙方發生沖突，多名師生受傷。尊師重教在中國人民中有著深厚而廣泛的基礎，因此這壹事件引起了強烈的社會反響。新聞界立即發表了壹篇文章譴責這壹事件。政府剛剛從三個武力勒索錢財的軍閥那裏拿到了900萬元的不義之財。政府如果拒絕老師們幾萬元的合理要求，找不到任何借口，只能屈服於民意。我不認為在盎格魯撒克遜國家，教師的利益會引起這麽大的社會反響。
沒有什麽比中國人的耐心更讓歐洲人吃驚的了。中國受過教育的人深深意識到外國人對中華民族生存構成的威脅。他們深知日本在滿洲和山東的侵略行徑，也明白香港的英國人正在不遺余力地破壞廣州革命，企圖建立壹個親英的南方政府。他們很清楚，世界上所有的強國，無壹例外都覬覦中國未開發的豐富資源，尤其是中國的煤炭和鐵礦石。日本人是中國人面前的典型例子。日本通過宣揚野蠻的軍國主義、執行嚴格的紀律和倡導壹種新的反動宗教，成功地遏制了“文明”實業家的貪婪欲望。然而，中國人既不模仿日本人，也不願意順從外國勢力的控制。他們考慮問題不是幾十年，而是幾個世紀。他們以前被外國人征服過，先是蒙古人，然後是滿族人；但最後這兩個外來的征服者都被他們同化了。中國文明的起源源遠流長，亙古不變；幾代之後，侵略者變得更像中國，而不是中國。
滿洲裏地域遼闊，移民之鄉。日本人入侵滿洲，聲稱他們需要殖民地來容納其余的人口。然而，從中國到滿洲的移民比日本人多100倍。無論滿洲此時的政治狀況如何，它必定仍是中華文明的壹部分；壹旦日本人有危險，滿洲將歸還中國。4000萬中國人民匯聚成這樣壹股強大的力量:不屈不撓的民族精神、不屈不撓的力量和無與倫比的民族凝聚力。中國雖然也有內戰，但只是表面上吵吵鬧鬧。中國人民鄙視敵人軍隊的手段，他們壹直等到敵人在自相殘殺中耗盡了他們的精神和精力，才奮起抵抗。
中國的文明遠比中國的政治統壹。中華文明是世界上幾個古老文明中唯壹能夠生存和延續的文明。自孔子時代以來，埃及、巴比倫、波斯、馬其頓和羅馬文明都已消亡，但中國文明通過不斷改進得以維持。中華文明也受到了外來文化的影響。從早期佛教的影響到現代西方科學的影響。然而，佛教並沒有把中國人變成印度人。西方科學沒有把他們變成歐洲人。我在中國遇到壹些人，他們對西方文化的熟悉程度不亞於我們在西方國家的教授。然而，他們並沒有失去文化和心理的平衡，也沒有脫離自己的人民。在他們看來，西方的壹些不好的東西，比如野蠻好戰，動蕩不安，欺淩弱小，貪婪和追求純粹的物質享受，都是不可取的。而壹些好的東西，尤其是西方的科學，中國人想學習和采用。
中國古老的本土文化已經變得近乎死亡，文化藝術也沒有過去那樣生機勃勃。孔子的儒家思想已經不能滿足現代中國人的需要。所有在歐美受過教育的中國人都意識到，他們需要新的外來因素來振興他們的傳統文化。因此，他們開始轉向西方文明，渴望使中國傳統文化獲得新的活力。然而，他們不想創造壹個和我們相似的文明。他們期望開辟壹條更理想的文明之路。如果中國人沒有被激發出尚武精神，他們壹定會創造出新的更加輝煌的文明。這個新的文明將會比我們西方人現在所能創造的任何文明都更加迷人。
到目前為止，我主要談論了中國人的良好性格；但是，中華民族同世界上任何其他民族壹樣，也有它的缺點。我不想說中國人性格上的弱點，因為我在和中國人的交往中深深感受到中國人是如此的謙恭，溫柔，善良，我更願意說這些美好的感情。但是，不承認中國人性格的弱點是錯誤的，無論是出於對中國真正的善意，還是從尊重事實的角度。我只要求讀者記住，平心而論，我認為中華民族是我見過的世界上最好的民族之壹。與此同時，我將起草壹份針對任何欺負中國的外國勢力的嚴重起訴書。在我離開中國之前，壹位著名的中國作家真誠地請我談談中國人性格中的主要缺點。我猶豫地講了三點:貪婪、懦弱、缺乏同情心。說也奇怪，作者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承認我的批評中肯中肯，並繼續和我討論糾正這些缺點的方法。這也生動地體現了中國知識分子最大的美德之壹。
中國人缺乏同情心震驚了所有西方人。他們缺乏人道主義的沖動，這種沖動促使西方用百分之壹的精力去安慰百分之九十九的精力去安慰別人造成的不幸。例如，我們壹再禁止奧地利加入德國，並阻止他們移民和獲得工業原料。結果，除了壹些願意靠我們救濟生活的維也納人，許多人餓死了。中國人沒有花精力去餓死維也納人，也不會好心到讓壹些維也納人活著。我在中國的時候，幾百萬人死於饑荒；有些人為了幾塊錢把自己的孩子當奴隸賣，如果拿不到這樣的錢，甚至會殺了他們。許多白人做這種好工作來幫助饑餓的人，很少有中國人做。即使極少的救濟金被貪官吞掉，當然也可以說，西方人這麽做與其說是為了幫助中國人民，不如說是為了安撫他們的良心。只要中國目前的生育率和農業生產方式不變，饑荒就不可避免。那些靠別人的施舍熬過這場饑荒的人，可能會發現自己很難在下壹場饑荒中逃脫。
中國只要提高農業生產技術，同時結合移民和大規模節育，就可以永遠消除饑荒。中國的有識之士意識到了這壹點。因此，他們用壹種簡單的救濟方式來拯救饑餓的人，這與白人的救濟方式不同。中國大部分人對自己缺乏同情心的解釋是壹樣的，對很多相關問題的看法也趨於壹致。但是還有壹個問題不能理解。如果壹只狗被車嚴重碾過，中國路過的人十有八九會停下來嘲笑這只可憐的狗的哀嚎，樂壹樂。看到痛苦本身並不能引起中國普通人的同情。事實上，當他們看到別人受苦時，他們似乎會感到舒服和快樂。從1911年前的中國歷史和刑法典來看，中國人絕不是沒有殘忍的心理沖動，但我自己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必須指出的是，西方列強都是殘忍的踐行者，而我們西方人卻用虛偽部分掩蓋了自己的殘忍。
懦弱是中國人的壹個明顯缺點。但是，我不相信他們真的缺乏勇氣，害怕死亡。戰場上，兩軍交戰，雙方都想逃離戰火。勝利屬於最先發現對方潰敗的壹方。但這只能說明中國軍人是聰明人。因為沒有大的沖突，軍隊純粹由雇傭兵組成。情況嚴重的時候，比如“太平天國起義”，據說中國人非常勇敢頑強，尤其是有好兵的時候。但我認為，相比於英國人、法國人、德國人，中國人並不是勇敢的人，很多時候只是被動的忍受。中國人的耐心是罕見的。中國人會忍受折磨，甚至會因為壹些對許多好戰民族的人來說似乎不必要的原因而死去，比如拒絕說出別人把贓物藏在哪裏。雖然相比之下他們缺乏戰鬥的勇氣，但他們並不比我們西方人更怕死，這壹點從他們準備自殺就可見壹斑。
貪婪，我認為，是中國人最大的缺點。生活艱辛，賺錢難。為了得到金錢，除了少數受過良好教育的人，很多人都會貪汙犯罪。就為了幾毛錢，幾乎所有的苦力都會願意死壹次。中國在對日戰爭中陷入困境，主要是因為中國大部分政治家根本無法抵制日本人的賄賂。我覺得這種貪婪的缺點可能根源於經濟條件。也許幾十年來，品行清廉的人在生活中吃了苦頭，拿不到需要的錢。只有當經濟狀況改善時，這種貪婪才會減少。我不相信今天中國的腐敗比18世紀的歐洲更嚴重。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中國的將軍比奧德·巴勒斯(Duke Biourd Burroughs)更腐敗，中國的政治家比卡迪·納爾杜·布瓦(Bikadi Nardoux Bois)更腐敗。因此，隨著中國工業化的進程，中國人完全有希望變得像我們西方人壹樣誠實。當然，至少西方人實際上有多誠實，只有我們自己知道。
正如我所說的，中國人除了在日常生活中有點懶惰和缺乏激情外，大多數都很聰明，有能力和多疑。然而，這只是他們性格的壹個方面。另壹方面，中國人非常熱情；而且往往是壹種集體狂熱。雖然我很少看到，但這無疑是真的。“義和團”運動的興起證明了這壹點。中國的歷史也或多或少充滿了這樣的動蕩。正是中國人性格中的這壹因素使他們不可預測，甚至對中國人的未來也是如此。妳可以想象他們中的壹些人會成為積極的布爾什維克，無畏的抗日救星，瘋狂的基督徒，或者狂熱地獻身於壹個最終宣布自己為絕對統治者的領袖。我認為正是中國人性格中的這壹因素使得中國人成為世界上最魯莽的冒險家，盡管他們總是小心翼翼。雖然浪漫愛情在中國遠比在西方被鄙視，但中國歷史上很多皇帝都是因為追求浪漫愛情而丟掉了皇冠。
概括中國人的性格是不容易的。給外國人印象最深的是中國人保持了壹種古老的文明，沒有受到工業化的影響。所有這些古老的文明都可能在侵略中國的日本、歐美金融資本家的壓迫下失傳。中國的藝術正在被摧毀，取而代之的是歐洲模仿得很差的二流畫作。大多數接受過歐洲教育的中國人對自己的繪畫缺乏審美能力，輕率地認為中國沒有遵循繪畫的透視規律。
去過中國的遊客很難把中國的優秀文化傳統保持得獨具魅力。它會隨著工業化的到來而消失。但是，有些東西還是可以保留的，比如中國人的壹些無與倫比的優秀道德品質。這些優秀品質是現代社會生活最迫切的需求。在中國人的所有道德品質中，我最欽佩的是他們的和平氣質，這使他們在尋求解決爭端時更加註重平等和正義，而不是像西方人那樣依靠實力。當然，中國人能否繼續保持他們溫和和平的性格完全取決於西方列強的所作所為。如果中國人民被迫像日本人在中國那樣面對社團主義的極其殘暴的暴行，那麽中國人民出於自衛就會變得更加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