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田到戶的第壹年,那些晚稻還在抽穗開花的時候,父親就拿著鋤頭頻繁地往返於田間,察看田裏的水深,好像生怕耽誤了壹件大事。父親壹本正經地指著稻田告訴我,兩畝地裏有六畝種的是糯米,用糯米釀酒就好。
從父親在地裏幹活的姿勢,不難看出父親對釀酒的重視,尤其是壹壇過年酒。對於當時生活條件不好的我家來說,總是想著過年。壹到春節,爸爸就燒酒,我們這些孩子就有肉吃,有糖吃,還可以跟在父母後面走親戚。我們的目標不同,但我和父親思考問題的時間和方向是壹致的。
收割完晚稻,家鄉的天更黑更幹凈了。父親會在金秋的陽光下把糯米曬幾遍,用風車把小米扇三圈,把谷殼全部去掉,確保顆粒飽滿,然後用麻袋裝好,紮緊。糯米在谷倉裏放了幾乎整整壹個冬天。
直到臘月的到來。寒冷的北風吹落了屋頂上的藍色瓦片。這時,父親選了壹個幹燥的晴天,攪了壹車糯米,去大隊的加工廠磨成糯米。
我知道,我父親開始釀酒。
那些白糯米是我爸在離老房子不遠的井邊洗的,倒進爐子上最大的鍋裏。父親秋天曬幹的柴火立在竈臺上,紅色的火焰照亮了竈臺。很快,鐵鍋散發出壹股糯米香。嗯,是糯米的香味讓我覺得開胃。飯做好了,父親把壹大鍋糯米放進壹個寬大的籃子裏,把酒和藥灑在飯上,然後用手輕輕拌好,倒進壹個大缸裏,用壹條舊被子封緊,放在廚房的壹個角落裏。
“什麽時候有酒?”我問我父親。
“寫的話可以抄酒。”
“有接待處的信嗎?”
“信裏說發酵的大米會發出壹種氣味,告訴我們可以抄酒。”我父親把蒸酒叫做“Kao”酒,這是我家鄉的方言。我父親幾十年沒變。但是“信”這個字被我父親描述的很生動。好像那些糯米在酒和藥的作用下慢慢發酵,帶著醉醺醺的心情壹路走來,直到向父親發出可以蒸酒的信號。每天生火做飯的時候,我都會看到角落裏的酒壇子被竈膛裏的火映照著,散發出溫暖的光芒。
我壹直在等待酒材“復信”的那壹天。
直到有壹天,廚房裏放柴火的角落裏散發出壹種酸酸的、醇厚的特殊香味,在廚房昏暗的燈光下流淌,壹天比壹天濃烈。
天還沒亮,只有壹抹淺灰色透過窗戶照進來。這時,我聽到廚房裏有沙沙的聲音。穿好衣服起床,走進廚房,看到父親已經在爐子上架起了壹個高高的木甑。爐子裏的柴火燃燒得很旺,壹壺熱氣騰騰的水放在木甑上面。壹根竹筒從封閉的木制蒸餾器下面連接到壹個有小口和大肚子的大陶瓷罐上。今天是個好日子,Kao酒!父親說。父親又說,快了,快了,生氣了就有酒了!很快,我真的聽到了從酒壇子裏傳來的聲音!先是“嘀嗒”聲,沒過多久,嘀嗒聲慢慢變成了流動的山泉聲,似乎又有了古箏音樂的韻腳。哦,那是酒沿著木甑流進罐子的聲音!這酒流動的聲音太美了!我的廚房立刻充滿了酒的香味。父親從罐子裏舀出壹小杯,輕輕地喝了壹小口。酒停在他父親的喉嚨,然後說:好酒,好酒!然後他臉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此刻,竈膛裏紅紅的火,木甑上冒著熱氣,還有父親忙碌的身影,我的竈房沈浸在壹種充滿糯米和酒的氣氛中...
米酒是做出來的,真的是好酒。新釀的米酒被父親放在大廳中央,壹天到晚散發著香味。父親松了壹口氣,好像完成了壹項重要的任務。
除夕終於到了。
在中國新年的下午,我的父親有壹件重要的事情要做。父親小心翼翼地打開酒壇,米酒經過十天的沈澱,已經是黃澄澄的顏色了。父親用竹筒舀出酒,倒入酒壺,放入竹籃。我父親帶我和弟弟去了後山。那是我爺爺和奶奶睡覺的地方。父親鄭重地把米酒灑在爺爺奶奶的墳前。冬天的曠野裏,立刻有壹股米酒的醇香。壹年的最後壹個下午,我們用第壹杯米酒敬祖先,告別舊年。我在想,我的爺爺奶奶,我的祖先,他們壹定喝過自制的家鄉米酒,曾經在家鄉的土地上深情地走過。
年夜飯被我媽做的很豐盛。桌上的酒也是倒在小碗裏,好像溢出來了。我忍不住喝了壹口。哇,壹股辛辣的味道,壹股甜甜的味道,直往我的喉嚨下去!很快,我的臉著火了。父親笑了,我也笑了,我們家壹直喝米酒,壹直喝到正月十五。在第壹個月,許多客人會來我家。第壹件事就是喝壹口我的米酒。酒壹倒,大家就互祝新年。話匣子壹打開,混合著米酒的幸福感溢出每個人的臉龐。而我,自從在家裏喝了第壹口米酒,就在成年的歲月裏,壹直忘不了那股淳樸的清香。
……
離開家鄉這麽久,米酒的香味在我心裏壹直沒有消失。它就像壹條絲帶,壹頭連著家鄉,另壹頭連著四處漂泊的我。雖然繁華都市的各種品牌的瓶裝酒包裝精美,讓人摸不著頭腦,我也喝過很多商店的品牌的瓶裝酒,包括壹些名酒,但我覺得我父親在農村釀的米酒更醇厚,更親切。每年回城裏的家,父親都會把米酒裝進幾個可樂瓶子裏,讓我在城裏帶回家。“我在家用柴火做的,不會傷身體的,”爸爸說。我會把這些米酒分享給我的家人和我所在城市的同事,喝下去,那個遙遠的家鄉的酒又會重新出現在杯子裏。
現在是臘月,馬上就要過年了。我想這個時候,我家廚房的柴火壹定在燃燒。從高竈接出的竹筒裏,會發出類似小溪的聲音,聲音很美,像唱歌壹樣,缸裏馬上散發出米酒的香味。
其實父親做的米酒味道簡單綿長,仔細品嘗有壹種泥土的味道,但在我心裏是家鄉的味道。無論我在哪裏,無論時間有多長,家鄉的米酒香氣永遠流淌在我生命的血液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