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談到這部小說的社會、歷史和文化意義時,作者說:“壹種文化的生存取決於它的自我批評,不斷糾正自己,豐富自己,吹噓自己的老品牌,頑固地拒絕走得更遠,這是自我毀滅...因為個人的自私和保守,葬送了多少祖國的寶貴遺產。”老舍覺得“拿生命開玩笑”的民族劣根性已經構成了我們民族潛在危機的基因,於是用沙子龍的滅魂槍發出怒吼,以喚醒那些還在“東方大夢”中徘徊的人們的靈魂。“雖然這個觀點有作者的話作為註腳,但我還是不能認同。按照這種思路,有人認為沙子龍純粹是壹個反面人物,說他“面對時代的洶湧波濤,固步自封,甘拜下風...(這種人格心態)就像是精神的腐蝕劑,讓沙子龍過去的睿智變成了遲鈍和麻木,江湖上的俠義義氣演變成了壹種狹隘自私的絕技代代相傳,無緣無故成了時代的殉道者。我認為這種觀點極不公平。但這種觀點極其流行。
自從前蘇聯的文學理論傳入當代中國,從社會、政治、經濟發展的角度來分析和評價文學以及文學中的人和事,已經成為壹種刻板印象。並且美其名曰:歷史唯物主義。其實,無論從老舍1935年寫《斷魂槍》時的初衷,還是從這部小說客觀包含的社會歷史文化意義來看,都與魯迅和他的《阿q正傳》相去甚遠。對文學的分析不僅從社會、政治和經濟發展的角度來看是可行的。作者打算從人文精神的角度來分析人類的作品。
同樣的事情,從不同的角度看,會得出完全不同的結論。
從社會物質效用來看,武術不如洋槍;從人文精神來看,洋槍遠不如國術;從科技含量來看,民族武術不如洋槍;從文化含量來看,洋槍遠不如國術。中國武術是幾千年東方傳統文化精神的結晶。武術不僅有外在的功夫,還有內在的精神境界。
武術的內在精神境界是什麽?借助兩句古詩,或許可以把握武俠內在的精神境界。
“萬壹禪破了,美人如玉劍如虹!”(龔自珍)
這幅對聯原本描述的是禪宗和道教的境界,說的是禪者壹旦領悟了真諦,便會有石破天驚的感覺,但當看到美人如玉,雪刃如虹。這是壹種禪悟的境界,也可以說是中國武術的壹種境界。因為中國的各種道學是相通的。古人說詩如禪。其實劍道也像禪。當它達到擬人化的神奇境界時,其內在精神大體相同,其外在相也十分相似。
這首詩以美喻禪,以劍道喻禪。所謂“美如玉”,就是凝脂則潤,去骨則柔,醇厚而成熟,毫無障礙;雖然極其柔軟,但是極其牢固。比喻道出了禪的真諦,無所不包,柔、剛、堅、潤,萬物皆在其中。所謂“劍如虹”,是指其鋒銳如幻光,劍氣如虹貫天,五彩繽紛,變幻莫測。如果外表虛幻,其實很尖銳;看似表面,其實刀刃無處不在,殺人無痕。比喻道出了禪的真諦,看似虛無縹緲,實則無比真實,所向披靡,所向披靡。
如果妳仔細欣賞,妳說的是劍道而不是禪,是武術內在的精神境界:剛柔並濟,剛柔並濟;從真實到真實,甚至從虛擬到虛幻。
“兩端皆斷,壹劍依寒!”(明基禪師)
這幅對聯原本是壹個禪僧的兒子,可以說是對禪劍的隱喻,也可以說是用劍隱喻禪。禪和劍道沒什麽區別。
所謂“斬斷兩頭”,就是斬斷人情世故,漠視成敗得失、生死榮辱;由此,我們又回到了“我忘壹切”的本真境界,即“壹劍倚天寒”的境界,即領悟天人合壹的真諦的境界。
這就是禪和劍道的境界。劍道達到境界,劍客必然超越成敗得失,人生榮辱,使我兩忘,人劍與天融為壹體:劍氣化為凈土之光,人體化為混元之氣,隨天而動,隨道而動,劍光無形,隨天而寒!滿天寒光似虛實,處處是劍;變幻莫測,虛幻真實,寒光裏什麽都沒有。寧靜而聖潔,沒有什麽能傷害它的皮毛;動王者,攻敵無敵。
《魂槍》似乎沒有詳細描述武俠的精神境界,但確實描述了三個人——王三生、老孫曼、沙子龍的不同武功表演。其實這是三種不同的武功境界。
王三生靠著兩個靶心,看起來是個硬漢,有幾條老命。他只能靠實力取人,嚇唬外行,沒有內功,更談不上內在的精神修煉。
老孫曼有著出色的內功,明亮的額頭,深邃的眼睛,眼睛黑得像兩口深井,閃著氤氳的黑光。與王三生較勁,盯著王的槍頂,眼神似乎要吸進去。在武器接通之前,王三生的心裏先空了。手拉手,老孫曼使出渾身解數,把王三生打得落花流水。
但與沙子龍相比,老孫曼只能望塵莫及。
其實小說裏沒有沙子龍展示武功的地方。剛開始寫了壹句話:我這輩子造了五個“神槍沙龍”,在西北竄,二十年沒遇到對手;末了寫道:“沙子龍關了城門,壹口氣刺了六十四槍。”也就是說作者對沙子龍武功的描述幾乎是空洞的。其實這就是作者的高明之處。所謂“真人不露相”,所謂“大象無形,聲音洪亮”;中國的道學(包括武術)已經達到了壹種至高無上的卓越境界,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但是沙子龍的武功真的達到了最高最好的境界。
中國幾千年的傳統人文精神,無非是儒道兩家(禪宗是儒道佛合流的產物)。東方道教至高境界的精神內涵,無非是儒道互補。外儒內道,達到了和諧與和諧的完美統壹,道教也成為壹種積極的結果。沙子龍可以說是壹位修成正果的大師。
20年來,沙子龍可以說是“全能,濟世”;如今的沙子龍,可以說是“清貧內斂,獨善其身”。沙子龍有信仰,有崇拜。武功不僅是他的武功,更是他的精神信仰和精神支柱。運氣不好的時候,他怎麽忍心讓它變成街頭雜耍?他怎麽能失去他的正直和骯臟!
細看沙子龍,白天黑夜,完全不壹樣。在白天,他所做的就像壹個隱士,隨緣而行,與塵埃融為壹體,自然無為,不與世爭。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關上門,回憶起當年的人間威風,練他的五虎破魂。這分明是壹個鐵骨錚錚的勇士,壹個儒家的不屈抗爭精神。這種儒道互補的精神境界,正如上述古詩詞中所展現的武俠最高境界:剛柔相濟,柔中有潤;要真實就要真實,甚至要虛幻;似虛似實,無處不在。似幻似真,寒光裏空無壹物;寧靜而聖潔,沒有什麽能傷害它的皮毛;動王者,攻敵無敵。
說到他的槍法差,很多評論者都是貶義的,都說他自私保守,執著於殘局。妳讓他傳給誰了?把它傳給王三生,讓他成為至高無上、人見人愛的武術絕技,而成為虛張聲勢的東西三生?把它傳給老孫曼怎麽樣?這個老頑固,不懂時勢,得了這槍法。他怎麽能經得起洋槍?被洋槍打敗不也是違反武功的嗎?於是沙龍嘆了口氣說:“那把槍和那套槍跟我壹起在棺材裏,都在棺材裏!””字裏行間,我能聽到楚霸王項羽慷慨悲歌:“拔山使盡天下怒,不利則不死。不死就什麽都做不了。妳能做什麽?“項羽哪裏能放下心愛的妃子?沙子龍心愛的五虎魂槍能放在哪裏?倒黴,倒黴!
據說他的槍法沒有傳下來是因為他的心灰意冷。我想讀者應該從“不通過,不通過”的感嘆中聽出了弦外之音:“通過!要通過!”只等時來運轉,武功重登大雅之堂。到時候為了中國傳統文化的精神大顯身手,沙子龍當然會傳播!不然他夜以繼日的練五虎斷魂槍幹什麽?
據說老舍寫《斷魂槍》,魯迅寫《阿q正傳》,都是為了批判民族劣根性;據說老舍對待沙子龍和魯迅對待阿q壹樣,都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根本不是馬嘴。魯迅對阿q是又笑又罵,極盡諷刺和輕蔑之能事。老舍對沙子龍表現出極大的同情、尊重和欽佩。對比王三生和老孫曼,大家可以看出作者最喜歡的是沙子龍。老舍同情沙子龍的生不逢時,熱情地把他寫成壹個時代的悲劇英雄。他尊重自己對正直的堅守,不與骯臟為伍;欣賞他等待時機,不屈不撓的奮鬥精神。
阿q的身體純粹是傳統文化的負面,而沙子龍的身體基本是傳統文化的正面。阿q是負面形象,沙龍基本上是正面形象。
科學技術是全人類的共同武器,每個民族為了自身的生存和發展都應該學習和掌握科學技術。各民族傳統文化中綿延不絕的人文精神,是民族的人格,是民族的靈魂。科學技術和人文精神在社會物質效用的平面上是不能相提並論的。不要把民族傳統文化的精髓和民族劣根性混為壹談。
老舍寫《斷魂槍》的初衷,絕對不是為了批判沙子龍所謂的民族劣根性。不過上面引用的話確實是老舍說的,但不是1935年寫《斷魂槍》時說的,而是後來在某種思想壓力下追認了作品的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