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孕套裏的男人》寫於1898,是契訶夫的傑出代表作之壹。這部作品在契訶夫的短篇小說中是比較長的,但也只有壹萬多字。故事並不復雜。主人公是壹名中年教師,在壹所中學教希臘語。他的名字叫比·裏科夫。現實生活總是讓他感到不安和恐懼。為了與世隔絕,不受外界影響,他總想把自己包裹在壹個殼裏,給自己造壹個所謂安全的套子:即使是晴天出門,他也總是穿著套鞋,打著傘,凡是能包起來的東西,比如他的雨傘、懷表、卷筆刀等等,總是裝在套子裏,就連他的臉好像也裝在套子裏。這只是他抗拒恐懼的外在表現。另壹方面,凡是被禁止的事情,都讓他覺得很踏實,很清楚,但是凡是政府沒有明確禁止的事情,他都覺得可疑,害怕。他的壹句口頭禪是:“別惹麻煩。”在這部短篇小說中,這句話以不同的方式出現了九次,幾乎像是壹個咒語。尤其不能容忍的是,他總是像鬼壹樣不請自來地去每壹個老師的住處,壹言不發地坐壹兩個小時,然後像鬼壹樣消失。他的恐懼像癌癥壹樣壹點壹點擴散,蔓延到身邊的每壹個人。他在學校呆了15年,整個學校甚至整個城市被他的情緒控制了15年。沒想到,這麽長時間沒有人想反抗,對他說不。同學們可以想象壹下15是什麽樣子的!全城的人什麽都怕:不敢大聲說話,不敢寄信,不敢交友,不敢看書,不敢施舍窮人,不敢教人讀書,不敢吃肉,不敢打牌,不敢搞任何娛樂。像他壹樣,人們蜷縮在自己的避孕套裏茍且偷生。
最可怕的是,漸漸地,這壹切都成了習慣,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在小說的結尾我們可以清楚地意識到這壹點。不要讓裏科夫死。他的死非常具有戲劇性:學校裏來了壹位新的歷史和地理老師,來自烏克蘭,他的妹妹瓦倫卡和他壹起來的。他們的到來在像石頭壹樣死水壹潭的沈悶生活中激起了漣漪。烏克蘭在俄羅斯的南部,那裏氣候宜人,陽光明媚。那裏的人也是受那個地理環境的影響,他們大方,快樂,活潑,這在瓦倫卡身上體現的非常明顯。小說是這樣描述她的:她就像蜜餞壹樣,很活潑很活潑,總是唱著小俄羅斯的抒情歌曲,笑得很大聲;她像希臘神話中的愛與美的女神壹樣從海浪中出現;俄羅斯小女人只能哭或者笑。對他們來說,沒有不哭不笑的心情...這種快樂甚至感染了“陷阱人”別·裏科夫。在大家的鼓勵下,他甚至打算向華蓮卡求婚,但這只是壹個計劃:婚後要承擔的義務和責任讓他害怕,尤其是華蓮卡和妹妹的思維方式和行為方式。他以為他們是老師,甚至還騎自行車。於是他去找華連卡的弟弟,告訴他不應該,不應該,不應該,最後被這個脾氣暴躁的弟弟推下樓梯,正好被華連卡看到。不要為裏科夫感到害怕和羞恥,他會在壹個月後死去。不要。裏科夫死得如此引人註目。學校裏的人,城市裏的人,以為可以享受解放的自由,但可悲的是,這種恐懼已經滲透到每個人的血液裏。好心情持續了不到壹周,生活又回到了原來的狀態,和以前壹樣,還是那麽壓抑和平淡。
這種生活什麽時候才是盡頭?它的根源是什麽?在小說的最後,獸醫伊萬·伊萬尼奇做了壹個非常合理的分析。他認為:“我受了委屈和侮辱,不敢公開宣稱自己站在誠實自由的人壹邊。相反,我還偷笑,而這無非是為了謀生,為了有個溫暖的小窩,為了做個沒出息的小官。”這就是根本原因,為了自保和私利,我們失去了人格,失去了尊嚴,失去了做人的基本原則,我們只是像昆蟲壹樣茍延殘喘。
這樣的例子在契訶夫的小說中比比皆是:《變色龍》中的警察拉爾夫,生動地刻畫了因不同狗主人態度的變化而喪失人格尊嚴的勢利小人的醜惡嘴臉;《將官之死》裏,小官只是對著劇場打了個噴嚏,吐到了前面壹個大人物——將軍的頭上,於是變得坐立不安,坐立不安。雖然將軍並不在意,壹次又壹次上門解釋,但最後他真的厭煩了將軍,對他出言刻薄,最終因為這樣壹個非常偶然的事件丟了性命。契訶夫細膩地描寫了主人公的心理變化,揭示了精神上的奴性是多麽有害和可怕,對人們心靈的毒害是多麽巨大,壹個喪失了人格尊嚴的人是多麽猥瑣...
這些都是契訶夫創作中的經典。契訶夫有大量的短篇小說和戲劇都表現了同壹個主題:奴性和奴性的歷史根源和心理。契訶夫可能是第壹個認識到金錢、官職、權威、權力只是奴役的外因,奴役的真正工具是恐懼。恐懼讓套子裏的男人過著不人不鬼的生活,恐懼讓他的同事不敢出聲。恐懼的根源是彌漫在人類骨子裏的奴性和冷漠。試想壹下,如果小說《避孕套裏的男人》裏的每個人都能把自己當成壹個頂天立地的人,互相關心,打破人與人之間的隔閡,而不是在別人身上找樂子(學校裏的人試圖撮合裏科夫和華蓮卡的婚姻,並不是因為關心他,只是為了給枯燥的生活找點調料)。那麽,作為萬物之靈,人的內心如何被恐懼牢牢控制?人有什麽必要把自己裝進“套子”裏?
我們可以結合契訶夫1892年寫的小說《恐懼》來理解這壹點。這部名為《恐懼》的小說,可以說是對《避孕套裏的男人》這部小說的絕佳詮釋。通過它,我們可以更深刻、更準確地理解戴避孕套的男人想表達什麽。這部小說的主人公整天生活在恐懼中,害怕壹切,為什麽?按他自己的話說:“我意識到生活條件和教育已經把我局限在壹個狹隘虛偽的圈子裏。我的壹生無非是每天都在欺騙自己和別人,我沒有感覺。”.....我想象著自己到死都擺脫不了這種虛偽,我害怕。.....我們常常不公平,誹謗他人,毀了對方的生活,把所有的力氣都浪費在無聊的、不需要的、妨礙我們生活的事情上。.....我害怕人們,因為我不認識他們。.....我不明白人為什麽要活著。"
在生命的最後幾年,契訶夫在日記中寫道:“世界上沒有壹個地方的人民像我們俄羅斯這樣受到權威的壓制。俄羅斯人世世代代被奴性所貶低,害怕自由...我們已經被奴性和虛偽折磨了。”恐懼和害怕的結果就是人們想盡辦法保護自己,把自己放進壹個他們認為安全的“避孕套”裏。就像不要裏科夫那樣因循守舊,因循守舊,試圖“不制造任何麻煩”。正如獸醫伊萬·伊萬尼奇所說,“這就是問題所在。我們生活在壹個空氣汙濁,極度擁擠的城市,寫著不必要的公文,老是打牌。這不也是避孕套的壹種嗎?至於我們在懶人、無理取鬧的人和又蠢又閑的女人中間度過壹生,說又聽各種廢話,不就是壹種套子嗎?”的確,努力和大多數人保持壹致,努力不在公共場合露面,過著和大多數人壹樣的生活,確實能讓人平靜地過日子,但卻摧毀了很多人的心,甚至扼殺了很多天才!這樣的生活怎麽可能不無聊?長此以往,這樣的生活培養了人的懶惰、懶惰和厭倦。作為深刻洞察俄羅斯人心理特征和民族劣根性的偉大作家,契訶夫不僅致力於表現俄羅斯人的奴性及其根源,而且用大量筆墨表現了俄羅斯人的厭倦和厭倦。這是他創作中另壹個非常重要的主題。
“不行,我不能再這樣活下去了。”這句肺腑之言,應該是契訶夫寫這部小說的最終目的,是這部小說的最強音,也是寫類似小說的目的。如19世紀的俄羅斯古典主義大師,如普希金、尼古拉·果戈理、陀思妥耶夫斯基等,塑造了壹系列“小人物”(社會底層的小官、窮人等)形象。)並對他們寄予深深的同情和憐憫,那麽契訶夫這裏的情況就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我們舉過的幾部小說中的主角都是“小人物”,但編劇透露出的指責遠不止同情。他們是批評,批評自己的軟弱,指責自己不懂自尊,在有權有勢的人面前卑躬屈膝。所以契訶夫表現的不是“無名之輩”,而是阻止他們成為真正的人的東西,因為在契訶夫的心目中,人根本不可能是“無名之輩”。他認為壹個人“應該意識到自己的尊嚴”,壹個誠實的人“不能渺小和無足輕重”,壹個人不能因為地位卑微而貶低自己的尊嚴,任何人都可以成為大寫的人。契訶夫在給朋友的信中寫道:“我們應該寫這樣壹部小說,表現壹個年輕人,壹個農奴的兒子,壹個曾經的小販,壹個受過等級教育的中學生,壹個大學生,是如何親吻牧師的手,崇拜別人的思想,壹點壹點地長大,擺脫自己的奴隸印記,表現他如何在壹個明媚的早晨醒來,發現自己的血不是奴隸的血,而是真正的人血。
契訶夫戲劇《萬尼亞舅舅》中阿斯特羅夫醫生的這句話,代表了作家本人的追求和理想。他說:“壹個人的壹切都應該是美好的:臉、衣服、心靈和思想都應該是美好的。”如果說契訶夫奴性的人物形象更生動,更有說服力,如果契訶夫沒有創造出“在壹個明媚的早晨醒來,發現自己是壹個全新的自由人”這樣的人物,那只能說明時代決定了這壹點。契訶夫生活在俄羅斯近代史上最動蕩的時代,有著最嚴重的精神和經濟危機。那是壹個沒有英雄的時代。雖然俄國的農奴制在契訶夫誕生的第二年就被廢除了,但是幾百年的農奴制在俄國人民的民族特征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這是永遠不可能在壹夜之間根除的。作為19世紀俄羅斯文學的最後壹位古典大師,契訶夫和他的前輩們面對的是壹些不同的人物,生活場景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他更多關註的是當時歷史舞臺上的普通人和他們的弱點。當把普通人的弱點放在俄羅斯民族歷史的背景下考察時,他的作品更具有壹般性。他把各種弱點甚至醜陋展示給讀者,是為了警醒他們:妳是否有這些弱點,妳是否是這樣壹個膽小的“陷阱”,妳離壹個美好的理想還有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