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近代中國急劇變革的背景下,傳統文化模式不再匹配,古代法律不再適用,魯迅不得不開始“另辟蹊徑,逃離異地”,這實際上是壹種告別傳統文化模式的姿態和宣言。就魯迅而言,雖然他(包括胡適、周作人、劉半農等。)對中國傳統文化進行了深入而卓有成效的研究和總結,如他的《中國小說史略》、《胡適中國小說考證》、《中國哲學史大綱》,他在實踐中實現了對傳統文化的繼承,其中包含著積極的因素,存在著“延續”。然而,在思維方式和整體價值體系上,他對傳統持否定的整體觀。究其原因,他認為中國傳統的政治、軍事、文化、制度已經形成了壹個不可分割的整體,而這個整體的實際功能相對於西方的社會文化制度是否定性,導致了中國的落後。更重要的是,魯迅的偉大在於他也意識到了自己的歷史性。在反傳統的過程中,他也認識到了自己的歷史性,即站在傳統和“反傳統”中。因此,對傳統的否定價值判斷導致了對自身的否定價值判斷,這也是魯迅反傳統的基本前提。這說明魯迅把反傳統的社會活動納入了自己的精神歷程,並使之具有了“贖罪”的意義:傳統的罪也是我的罪,對傳統的批判和否定也是對“我”的批判和否定。
魯迅在中國積累了太多的傳統文化。生活在封建文化中的魯迅對封建文化有著壹定的天然親和力,這決定了魯迅無法擺脫傳統的影響,也決定了他壹生批判的目標。同時,他對封建文化的親近感是他痛苦的根源。
魯迅的留學經歷造就了他的責任感。生活在中國時,魯迅對封建文化的態度是“愛也是妳——因為妳滋養了我,恨也是妳——因為妳毀滅了我”。此時的魯迅還局限於“自我”。魯迅留學後經歷了壹次本雅明式的“震驚”:封建文化雖然滋養了我,卻害了中國。
掙紮中的絕望。越掙紮越能看出封建文化的吃人本質,越看清這種本質越掙紮。於是,魯迅在作品中常常流露出壹種精神上的絕望,這就是我們所說的“批判深度”。
在中國現代作家中,沒有人對中國傳統文化有如此深刻而具體的認識,也沒有人對中國傳統文化有如此執著而尖銳的批判。魯迅壹針見血,把中國的傳統文化概括為奴隸文化。他說:“中國的文化都是為主人服務的,是用很多人的痛苦換來的。無論中國人還是外國人,任何贊美中國文化的人都只是自稱主人的壹部分。”(老調已唱)魯迅認為,中國人從來沒有“人”的資格,最多是奴隸。在中國歷史上,只有想做奴隸而做不到的時候,和暫時做奴隸的時候。魯迅試圖從整體上把握中國傳統文化的特征。魯迅在把握中國傳統文化總體特征的同時,也在許多文章中深刻剖析了中國傳統文化的種種弊病。魯迅以壹種偏執的發展觀孜孜不倦地揭露和批判中國傳統文化的弊病,“此意復興改良”(致遊)所以魯迅在鄉土小說創作中也試圖解剖和抨擊中國傳統文化所形成的種種弊病。
在魯迅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批判中,他痛恨國民性的懦弱。他多次批判浸淫在中國傳統文化中的懦弱的國民性。他說:“...如果妳太膽小,妳會死的。中國的古訓裏有那麽多格言警句教人活著,而中國人死了很多,外國人侵略了很多,適得其反。可見我們拋棄古訓的迫切性。”魯迅的鄉土小說向我們展示了壹個懦夫的世界。李長治在《魯迅作品藝術考察》中指出,魯迅的小說創作“在內容上是壹致的,就是寫農民的愚昧和奴性”。魯迅的鄉土小說裏,把兒子的命運押在壹個血淋淋的饅頭上的懦弱的華老栓(“藥”),壹心想成為長衫客的窮困的孔乙己(“孔乙己”),在多子、饑荒、苛稅的壓力下,像傀儡人的閏土(“故鄉”)壹樣受苦。祥林嫂去土地廟贖罪,《祝福》裏活得曖昧無聊的呂,親自挑了個蠶繭把自己裹在裏面的魏,還有《離婚》裏對七大俠心生敬畏的艾谷,雖然在坎坷的命運和人生面前都有過風風雨雨,但在社會生活中也都是懦夫。魯迅把國民的怯懦視為國民性的主要成因之壹,並以果斷的態度予以抨擊。魯迅強烈反對懦弱的人民半條命的鬥爭。他深深希望人們能夠擺脫文化傳統的束縛,擁有真正的人生。他說:“世界上如果真有想活下去的人,首先要敢說話,敢笑,敢哭,敢怒,敢罵,敢打,在這個被詛咒的地方擊退被詛咒的時代。”(“突然想到的?五”)
魯迅先生更痛恨懦弱者的欺淩。他曾憤怒地指出:“勇者怒,拔劍向強者;膽小的人很生氣,但他們拔出劍來對準弱小的人。無望的民族裏壹定有很多盯著孩子的英雄。這些二奶!”(《雜感》)魯迅在他的鄉土小說創作中反復批判和揭露了懦弱者的欺辱。《孔乙己》中,鹹亨酒店的酒客們對孔乙己冷嘲熱諷;在醫學上,老栓茶館的茶客斥責於霞;在《明天》裏,紅鼻子老拱和藍皮膚的阿伍欺負了大嫂山寺;《阿q正傳》裏阿q被假洋鬼子侮辱,《祝福》裏魯鎮人講祥林嫂的悲慘故事。魯迅先生曾憤怒地指出:“我們應該擺脫生活中毫無意義的痛苦。要去除制造和享受他人痛苦的昏迷和強奸。”(《我的兇觀》)
魯迅在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批判中,痛恨封建的貞節平等觀念。在我的貞操觀中,魯迅把封建貞操觀看成是壹個沒有名字的無意識殺人集團。他說,“社會上大多數古人模模糊糊傳下來的道理,真的沒有道理;可以用歷史和數字的力量去壓榨不滿足的人。在這種無名無意識的殺人集團裏,古代不知死了多少人;兇的那個女人會死在這裏。”魯迅在鄉土小說中描寫了在封建貞節觀念的影響下,鄉村社會中的人們“不幸掉進了歷史和數字的無意識陷阱,作出了無名的犧牲”。在《明天》中,寡婦珊斯大嫂堅持守節,並把兒子寶兒視為她壹生唯壹的希望和寄托。寶兒的不幸去世,讓她失去了明天。《祝福》中的祥林嫂守寡後,被婆婆逼婚。壹心過節的祥林嫂用盡全力反抗,壹頭撞在桌角上。號稱好女人的劉媽,居然以為祥林嫂“剛撞了個死”,勸祥林嫂去土地廟捐門檻,“贖了今生的罪名,死了也不受罪”。封建的貞操觀念,變成了摧殘農村婦女的“無名無意識的殺人集團”。“沒有公意的女人是劣等的;他在這個社會上是無法容忍的。”所以,精神上備受折磨,飽受摧殘的祥林嫂,在壹個無法包容她的社會裏,不得不走向死胡同。魯迅認為我們應該悼念中國歷史上為貞節觀念而被迫害致死的人,並說:“我們過去悼念過人民,我們要發願:我們要純潔,要聰明,要勇敢,要進步,無論是我們自己,還是別人。為了擺脫假面。要擺脫世界上害人害己的昏迷和強奸。”(《我的兇觀》)
魯迅把中國幾千年封建社會的歷史和傳統概括為壹場建立在封建等級制度基礎上的吃人盛宴。魯迅指出:這種吃人的筵席,“但我們早已安排妥當,有高低、有大小、有上下。”我被別人虐,但我也可以虐別人;妳可以被別人吃,但妳也可以吃別人。我不能動,也不想動。“魯迅極其厭惡這種封建的平等觀念。他說:“中國人還有無數個‘等’。他們仍然依靠他們的家庭或祖先。如果他們不改革,總會有無聲或有聲的‘國罵’。”(《上》操!”中國傳統的君臣父子等嚴格的禮治是幾千年來的生活規範和方式,這種嚴格的平等思想在魯迅的鄉土小說中表現得淋漓盡致。《孔乙己》中,去鹹亨酒店喝酒的人分為兩類:長衫客和短袖客。短袖客人站在櫃外喝酒,長袖客人則踱到店旁的屋裏坐著慢慢喝。落魄的孔乙己是“唯壹壹個穿著長袖襯衫站著喝酒的人”。孔乙己未能躋身長袖客人之列,最後脫下長袖外套,翹著二郎腿喝酒。《故鄉》中,回到故鄉尋找往事記憶和情懷的主人公“我”,在被歲月和生命麻木的閏土中被稱為“主人”時,感到兩者之間有壹道令人心酸的厚厚的屏障。小時候相處自如的小英雄不見了,只剩下像木偶壹樣麻木的閏土。魯迅非常深刻地把人與人之間的這種差距歸結為封建主義的原因。他說:“...在我自己心裏,我們每個人之間好像總有壹堵高墻,把彼此隔開,讓我們的心印不出來。”這就是我們古代的智者,所謂的聖賢,把人分為十等,說是與眾不同。”(俄文譯< 阿q正傳>?前言)。
魯迅批判了中庸和欺騙。被譽為儒家最高美德的中庸之道,主張不偏不倚地使用中庸之道,成為人們道德修養和行為的基本準則和方法。魯迅認為中庸是民族懦弱的根源,是中國人民改革的巨大障礙。魯迅指出:“中國人的性情總是喜歡調和與妥協。比如妳說這個房間太暗了,這裏要開窗,大家壹定不允許。但如果妳主張拆屋頂,他們會來和解,願意開窗。沒有更強烈的主張,他們總是拒絕甚至進行和平改革。”(沈默的中國)魯迅在《智者與愚者和奴隸》壹文中,抨擊了智者的中庸之道,贊揚了愚者的改革精神,批判了奴隸的奴性。在《論辯》壹文中,我批判了中庸之道。魯迅在其鄉土小說創作中也生動地揭示了這種不偏不倚的中庸之道。《明日》裏,王九媽在山四嫂問起寶兒的病情時,只是“研究了壹下,點了兩點頭,搖了兩下”。這種不置可否、不負責任的回答,與《論辯》中既不說謊也不挨打的回答如出壹轍,顯然是魯迅所不齒的。《祝福》中回到魯鎮的遊子,在祥林嫂對靈魂地獄存在的追問中,只能用“也許”、“不壹定”、“不清楚”來搪塞。這種中庸的人生態度,魯迅在小說中解釋:“‘不清楚’是很有用的壹句話。不務正業的勇敢少年,往往敢於解惑,選擇醫生。如果結果不好,他們很可能會產生怨恨。但是,壹旦這壹點搞不清楚,壹切就都安心了。”這顯然是魯迅所批判的調和妥協的中庸之道,是壹種擺脫責任和道德的中和。在社會和環境的壓迫下,《上館子》中的呂從壹個關心國家前途命運的豪放青年,變成了壹個教《紫石悅韻》敷衍、枯燥、隨性的懦弱男子。他用中庸之道來調和和調節自己的生活。這顯然也是對魯迅的不滿。
魯迅痛恨中國人奴性的性格,更痛恨他們用欺騙和欺騙的方式創造了壹個精彩的逃亡。他說:“中國人不敢正視各方面,用欺騙和欺騙制造了壹場精彩的逃亡,卻認為自己走在了正確的道路上。在這條路上,證明了國民性膽小、懶惰、技術好。我壹天壹天滿足,就是壹天壹天在墮落,但我覺得自己越來越光榮了。”(上《睜眼說瞎話》)魯迅痛恨他們可以通過欺騙和欺騙,從奴隸生活中找到“美”。魯迅的《阿q正傳》意在寫中國人的靈魂。阿q是壹個典型的用欺騙和欺騙創造了壹個精彩的逃亡的人物。無論多麽不利,多麽不愉快,阿q都能擺脫,在精神勝利法上立於不敗之地。在《故鄉》中,辛勤耕耘的土地麻木了,在香爐燭臺中尋找生命的希望,尋找精神的寄托和慰藉。在祝福中飽受折磨的祥林嫂,到城西土地廟捐門檻贖罪,尋求精神上的平衡和解脫。在《孤獨的人》中,困在繭中的魏實踐了他以前所厭惡和反對的壹切,拒絕了他以前所推崇和提倡的壹切,在失敗中找到了精神上的勝利。魯迅對國民的奴性性格深惡痛絕,真心希望創造中國歷史上前所未有的第三個時代,真正爭取做人的資格和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