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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近代史故事或演講。

第壹,兩種敘事傳統:“革命歷史敘事”和“現代化敘事”

自20世紀初梁啟超提出“新史學”概念以來,中國史學逐漸走出自我封閉的格局,開始以全球視野回顧自身的歷史發展進程。其主要特征是中國人開始跳出以“文化中心主義”的立場來判斷自己與周邊文明關系的舊觀念,開始從現代國家政治共存的立場來重新評估中國在世界歷史和現實中的地位。這壹變化導致了兩個認識論上的後果,其積極後果是從“壹統天下”的文化史觀轉向多元共存的政治經濟史觀;負面後果是,可以凸顯中國史的“世界史”意義,但不可能同時凸顯中國自身的特色。

下面我只拿歷史領域最流行的兩種敘事方法作為例子來驗證我的判斷。我們先來看“革命歷史敘事”。毫無疑問,“革命歷史敘事”的形成與政治意識形態的結構密切相關。在這個範圍內,可以說它相當直接地為中國革命的原因提供了合理的解釋。這種解釋的基本框架是中國古代史上所謂的“五種生產方式”或“社會發展的五個階段”,以及中國近代史上所謂的“三次高潮、八大運動”。“五階段論”的起源可以追溯到20世紀40年代中國的社會史論戰。郭沫若和其他歷史學家假設,由低到高的社會發展趨勢也適合中國社會,換句話說,在這種圖景的控制下,不存在例外主義的空間,這非常具體地將中國歷史納入了單壹的普遍主義解釋框架。在這種情況下,有人可能會問,中國近代史確實是在全球資本主義背景下定位了自己的意義,但我們不應該否認,前現代社會的中國史如果被武斷地關在“五段論”的籠子裏,就有被閹割的危險。

“三大高潮、八大運動”可以說是中國近代史研究中占主導地位的主流敘事。目前幾十本甚至上百本近代史教材采用的都是同樣的解讀框架。這種敘事從紛繁復雜的歷史事實中提煉出幾個事件,然後通過解釋在它們之間建立起有機的聯系,從而得出壹個整體的歷史結論。但這樣得出的結論往往帶有太濃的政治幹預色彩,總給人壹種表達某種政治意圖的感覺。而且很容易自動排除與這種政治意圖表達無關,但並非不重要的歷史現象,比如各種社會文化現象。從此,中國近代史研究成為政治史乃至革命史研究的代名詞。

其次,我們來分析壹下“現代化論”的影響。“現代化論”作為壹種理論取向,在20世紀80年代改革開放後開始主導中國史學界。其方法論意義在於解放了歷史學界被“革命歷史敘事”壟斷的局面,特別是改變了單純通過解釋政治事件來表達某種政治意圖的主導傾向,極大地拓展了歷史探索的範圍。比如在傳統政治史、經濟史之外開辟的社會史、文化史研究的新視野,都與現代化理論的指導作用有關。而中國史家所站的“現代化理論”,基本上是建立在對社會發展前景估計的論證之上的,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才建立起來的。這種論調基本上是美國發展模式的表述。這種表述暴露出的突出問題是,對現代化的討論壹直建立在過度樂觀的基礎上,缺乏自我反思的能力。福山90年代流行的《歷史的終結》認為,冷戰結束後,美國式的資本主義模式已經成為。可見其統治力之大。囿於對現代化的樂觀態度,中國史研究表面上開始擺脫“階段論”的束縛,但實際上仍然沒有顯示出中國史本身的獨特意義,仍然把中國史作為驗證世界整體歷史發展規律的樣本,進壹步異化了對局部社會文化現象的解釋,陷入了“西方中心論”的陷阱。

然而,在“現代化論”的支配下,中國歷史學家常常不自覺地在壹些偽問題上打轉。比如“近代以來中國科技為何落後”這個問題的設置,就沒有考慮到中國是否存在西方意義上的“科學”,因為中國古代沒有這個概念。據考證,“科學”壹詞可能是從日本傳入的,而在中國歷史上更接近“科學”含義的“科學”壹詞,卻包含著壹種政治倫理觀念,與西方的科學觀念相去甚遠。中國古代征服自然的方式,很可能是壹種“技術”模式。在西方,“科學”也是壹個相當晚的概念,科學成為壹種思維方式和行動方式更是壹種現代現象。而我們的史學界卻不加區分地直接用西方較晚的概念來解釋中國古代史的演變,使得這個問題的討論基本上失去了理論意義。

再比如“為什麽中國的封建社會持續了那麽久?”我覺得也是個偽問題。在這個問題提出之前,似乎沒有人深入探討中國古代有沒有封建社會,如果有,與西方的“封建”模式有何不同。我們知道,中國在漢朝的時候有分封制和郡縣制之爭,但是不久之後,中央集權制就確立了它的絕對權威,用“封建主義”這個詞來形容這個制度的運行顯然是不準確的。可以說是壹種“時代錯位”,也就是說,中國古代沒有西方意義上的封建社會,所以延續與否並不重要。堅持把中國古代社會理解為封建社會,顯然是受五大社會階段論對世界歷史形態劃分的影響。同時,這種劃分歷史的方式壹旦轉化為壹種意識形態的表達,就會增加其強大的主導功能,仿佛是壹種不言而喻的公共理性判斷,無需論證。

再比如《資本主義的種子》,討論了類似西方資本主義發展的因素何時在中國出現。這個問題的出發點是找出中國發展緩慢的原因。然而,中國學者在理解什麽是資本主義社會這個基本問題上犯了嚴重的錯誤。他們往往把原始商業因素的出現等同於現代資本主義制度下的商業運作方式,因此得出的結論難以令人信服。有些學者甚至認為資本主義萌芽於西漢,因為西漢的商品經濟非常發達。這種錯誤的原因是,這些學者混淆了前資本主義制度和資本主義制度的基本特征,從而使這個問題成為壹個偽問題。

“現代敘事”雖然取代了“革命歷史敘事”,但拓展了歷史研究的壹些領域,如文化史、社會史的繁榮,這些都與關註變化的視角有關,尤其符合中國改革開放的總體戰略,無疑具有方法論創新的現實意義。但在壹些重大事件的研究中,卻導致了壹個嚴重的後果,即對歷史人物的評價陷入了某種“顛倒論”的泥潭。我想舉兩個例子來說明這壹點。首先是對“洋務運動”的歷史評價。在“革命歷史敘事”的框架中,洋務運動的始作俑者基本上是以負面形象出現的,因為評價洋務運動的總基調是強調其在帝國主義侵華過程中的作用,其潛臺詞是洋務運動引入現代工業體系破壞了中國自古以來形成的小農經濟結構,迫使大多數中國人生活貧困。李鴻章等洋務官員似乎也是“漢奸”的代名詞。在“現代化敘事”的框架下,強調西方資本主義科學技術的引進對中國社會的積極影響,這必然會影響對洋務運動的整體評價。李鴻章壹下子成了中國現代化的先鋒。因此,如何在事件史的框架內界定歷史人物的角色,往往受到研究者解讀方法的影響。

二是對義和團運動的評價。在“革命歷史敘事”的框架下,義和團運動顯然是近代農民革命運動的有機組成部分,是反帝愛國運動最激進、最生動的表現,是三次革命高潮中的第二次高潮。義和團對依靠西方科學技術制造的物質產品的破壞成為合理的革命行動。但在“現代化敘事”中,改革開放的現實主題被投射到對歷史行為的評價上,對西方物質文明的態度成為評價歷史人物和事件是否進步的壹個主要標準。由於義和團的破壞直接針對傳入中國的西方科技成果,已經轉化為壹場愚昧迷信的反現代化運動。就像當年胡適說的,歷史變成了壹個可以隨意打扮的小女孩。即使史料相同,不同的觀點也可以剪裁它的含義。

那麽我們如何克服這種擺動的缺點呢?我認為不應該只把中國的歷史變遷理解為與西方完全相似的現代化轉型過程,因為這樣壹來,中國的歷史就只是壹個驗證某種“普世主義”的東方個案,根本沒有獨立的歷史發展品格。我們現在的歷史研究恰恰強化了這種傾向。似乎應該把中國歷史的演變理解為壹個充滿不確定發展能力的“現代性”樣本,充滿了激情憧憬、勉強認同、無奈尷尬等各種復雜體驗。所謂“現代性”是對現代化進程的壹種反思性取向。它把現代化進程理解為壹把雙刃劍,可以滋潤也可以刺傷我們的皮膚,而不是僅僅理解為壹個必然的目標。這與妳是否持有現代化的立場無關。

第二,兩種新解釋的對立:“人類學敘事”和“新政治經濟學”

在最後壹節,我們分析了“革命歷史敘事”和“現代化敘事”在中國不同時期的歷史觀中的主導地位。應該承認,這兩種敘事仍然是歷史解釋的主流,尤其是現代敘事成為解釋歷史變遷的主導模式。然而,在20世紀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隨著跨學科的研究趨勢,現代解釋的主導模式受到了人類學研究方法的強烈挑戰,原因是現代模式本應使中國的歷史更能反映現實,但事實證明效果可能恰恰相反。比如,從正常的邏輯來看,如果現代化被理解為壹種普遍的發展原則,具有不可抗拒的主導意義,那麽它對各種非現代傳統的破壞作用應該是不可抗拒的。然而,壹些文化現象發生在80年代,但這種邏輯不能自圓其說。比如“宗族問題”在80年代就出現了壹個悖論:按照我們原來的邏輯推理,在50-80年代相對封閉的情況下,宗族的解體是政治控制的壹個結果;雖然改革開放給了民間文化更寬松的發展空間,但現代化浪潮的霸權特性更快地被應用於摧毀政治因素,傳統殘余並未被清除。然而恰恰相反,宗族等地方傳統勢力並沒有消失,反而以更加驚人的速度蔓延。這種現象無法用“現代敘事”來解釋。

在這種情況下,人類學方法的介入成為80年代歷史方法改革的重要契機。人類學視野介入的最重要後果是改變了歷史研究中的提問方式。我們最初的提問方式是:中國的現代化在多大程度上破壞了傳統功能?它在多大程度上改變了傳統?而且,更關鍵的是,這種毀滅的合理性在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就已經被預設了,所以中國近代史的研究只是壹個論證這個過程合理性的儀式。人類學家提問時,考慮的是在現代敘事不容置疑的合理性壓迫下,如何延續和再造傳統,以及如何為這種重建給出合理的解釋。

人類學帶來的挑戰首先表現在對研究對象範圍的不同關註。人類學家認為,對歷史的把握並不壹定從壹開始就進入對壹個長期趨勢的分析。歷史首先展現的是壹種正常的生活,而不是變化的趨勢。這種正常的發生往往是在基層生活的暗流中實現的。掌握這壹套生活邏輯似乎比研究變化的表面情況更重要。所以人類學家筆下的對象往往是小村莊,窮人,奇風異俗,特殊心理。20世紀三四十年代中國人類學家倡導的“社區研究”,因為面對的是壹個古老的國家,而不是壹個原始的部落,所以被貼上了“文明社會”的標誌。“社區研究”的方法影響了中國史學對基層社會的關註,如對農民生活和士紳階層的初步分析。但隨著五大社會形態理論壟斷地位的形成,這條線索很快被切斷,人類共同體活動的微觀研究很快淹沒在所謂“趨勢”“規律”等大框架的反復沖刺追逐中。歷史學家熱衷於出其不意地把握社會進化的關鍵,渴望成為預言人類命運的當代奇才。

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那些瘋狂迷戀“規律”和“趨勢”的人退了下來,這不僅僅是信仰的動搖,更多的是因為這種解釋無法應對時代的變化,無法解釋它。流行的“現代化論”迅速成為政府行為的直接註腳,在此基礎上形成的歷史觀最多只是當代政治家引用的壹種素材,沒有辦法與之拉開距離,提供反思性的判斷。歷史很快就變成了看似無用又無聊的東西。要麽就是板著臉重復很少有人相信的陳詞濫調,要麽就是被影視娛樂圈叫去當搭配。人類學家的介入重新打開了反思社會進程和進化的大門。壹個村莊、某壹群人、某壹個組織的視角,強調的是普通人行為合理性的重要性,而不是動不動就揮舞現代化的剪刀,試圖將其剪成城市人想象的形象。

上世紀80年代,中國科學家凱文·考恩(Kevin Cowen)提出了“同理心”的觀點,即避免站在中國人的立場上以“西方中心”的方式觀察中國的歷史,而中國文學界則以“同情理解”為口號,通過回歸古今學術的語境來感受學術的魅力,而不是急切地做出似是而非的判斷。反思了“學術史”研究的興起與傳統文學批評和思想史研究不同的背景。人類學也發揮了作用。當它進入歷史世界時,會生動地描述歷史進程,同時讓人感受到它與現實生活的關聯性。

隨著人類學方法的介入,中國史學界開始“背叛”占主導地位的“整體歷史”研究傳統,試圖從碎片化和個體化的角度重新認識歷史的本土特征。這壹嘗試完全可以預料會受到批評。壹個典型的批評是基於村莊的社區研究如何反映復雜多變的中國社會整體面貌,以及如何處理巨大的區域差異。另壹個問題是,在當代全球化的背景下,傳統是否只能自己生產和再造其全部功能而不受外界影響?這個問題也可以轉化為壹個尖銳的歷史問題,即既然中國與世界歷史的進程有過復雜的關系,那麽它的現代傳統是否主要是自我重建和重構的產物?還是主要是外力塑造的結果?盡管人類學家傾向於探索“傳統再造”,但他們確實意識到,這種再造過程不可能是完全封閉的。

我聽人類學家講過兩個田野故事:壹個故事是我在麗江考察納西族傳統復興時發現的。從表面上看,納西族的復興似乎是純粹遵從內心召喚的結果,比如各種儀式的恢復,傳統東巴文字的重新發現。但仔細考察可以發現,各種文化形態的恢復往往或多或少與麗江成為旅遊熱點區有關,即不排除傳統文化的復興是有意識運作的結果,但同時更可能是在外力影響下的經濟利益驅動。從表面上看,傳統文化的復興是壹個簡單的共同體行為,但在更深層次上,它可能只是全球經濟循環鏈條中的壹環。這裏的關鍵是,盡管人類學家多少意識到了外力對歷史進程的塑造作用,但他們仍然相信傳統在現當代社會具有自我再生的能力。還有壹個故事是,壹個地區要舉行祭祀孔子的儀式,但是沒有錢運作。這時,兩個外國人表示願意出這筆錢,前提是他們也能穿著祭祀服參加整個儀式。結果,典禮是在這兩個外國人的資助下完成的。這個故事看起來很有戲劇性,也很有隱喻性。至少說明所謂的“復興中的傳統”即使純粹出於復興的動機,也很難表現出壹種純粹的社會意義,因為這種動機在具體操作中早已淡化,儀式已經轉化為壹種時髦的表演。

於是,壹種相反的解釋立刻浮出水面。這壹學派受到沃倫斯坦“世界體系理論”的強烈影響。它認為近代以來,中國社會演進的重要內容是由外力(包括各種復雜的政治經濟因素)塑造和影響的,並不存在哈耶克所說的傳統的“自發秩序”。我把這個學派稱為“新政治經濟學”。為什麽貼“新”的標簽?從表面上看,這種觀點與流行的“現代化論”非常相似,無法與“革命歷史敘事”的邏輯明確區分開來,因為它們似乎都在強調外部沖擊的決定性作用。但實際上,“新政治經濟學”更多強調的是西方勢力支撐的權力支配關系在中國歷史演變的塑造過程中是如何產生的,而不是僅僅理解為不可避免的不可抗拒的歷史潮流。僅此壹點,就不同於“現代化論”的樂觀論調,具有壹定的批判和反思能力。“世界體系論”的壹個主導論點是,西方與非西方世界實際上處於“核心”與“邊緣”的對抗狀態,也是壹種支配與被支配的關系。顯然,這種關系無法用強調整合合理性的“現代化理論”來解釋,它強調要揭示權力幹預造成的後果。持“新政治經濟學”觀點的學者認為,人類學所倡導的“傳統重建”過程,沒有充分考慮這種外部權力關系是如何滲透到中國近代以來的改革困境中,不斷改變中國人的生活狀態,高估了中國傳統本身的再生能力。

“人類學敘事”和“新政治經濟學”無疑為歷史創新帶來了活力和新資源,它們分別推動了“區域史”研究和重新闡釋政治史和革命史的新浪潮。這種影響雖然仍受到主流史學的強烈抵制,但仍將成為未來史學的主導力量。然而,這兩種取向都不盡如人意,“區域史研究”始終無法解決如何以壹個局部地區的史實和材料解決整體意義上的宏觀問題的困境。特別是近代中國很多跨地域的社會動員現象,無法用本土歷史的框架進行有效解釋。“新政治經濟學”的問題在於過分強調外部力量的主導作用,容易使人忽視傳統在現代轉型期的自我重建和調整能力,容易誤解為中國近代史的形成完全是西方力量的結果,從而忽視了對中國傳統資源的發掘和把握。因此,迫切需要找到壹種研究中國歷史的新方法。

3.中國史學發展是否存在“第三條道路”?

中國史學的發展與演變不是壹個孤立的自我運作的過程,而是與相關學科方法論的變化和演變密切相關的。以上,我們分析了不同學科的解釋框架對歷史更新觀念的影響,這無疑是歷史科學改革的最佳動力。但我們也發現,近代以來中國歷史的演進壹直在壹種與西方打交道的焦慮狀態中磕磕絆絆地前行,在處理中西關系時始終難以擺脫東西方二元對立的思維狀態。在中國與西方、傳統與現代的平衡格局中,往往以壹端作為立論的起點。這樣,我們的歷史話語往往呈現出在兩個極端徘徊的搖擺狀態。論證方式非此即彼,難以調和。比如,我們很容易從“西方中心主義”的極端搖擺到“中國中心主義”的盲目自信,認為21世紀是中國的世紀,只根據國民生產總值的平面化來計算數字,而沒有考慮到這個數字如果分配不當,會加劇某個階層的貧困;更有甚者,沒有考慮到現代轉型期以來中國文化在日常生活中的衰落趨勢而非樂觀的復興狀態,僅以抽象的想象來談論中國文化的所謂世界意義。這就導致了兩種情況,要麽盲目崇洋媚外,只咀嚼西方知識,要麽退縮到“國學”的外殼裏。中國的學術界最缺乏的是壹種傷筋動骨的緊迫感。

那麽我們想要什麽?就歷史的狀態而言,首先面臨壹個如何使歷史描寫達到“多場景”的問題。我們過去的研究是趨勢研究,所有與這個趨勢相關的歷史內容都有幸進入人們的視野,否則就會被自動刪除,導致歷史場景的簡單化。比如,在政治史的框架中,“農民戰爭”幾乎是壹個永恒的主題,但對農民生活史的真正關註在這個框架中根本沒有壹席之地。同樣,在“現代化理論”的框架下,農民只是整個社會工程中被改造和被歧視的對象,農民自身生活的邏輯線索仍然未知。同樣,以往打著實證主義旗號的考證,表面上追求中立客觀,但由於在收集史料時被潛在的宏觀結構所支配,缺乏自身的問題意識。例如,它壹般遵循與重大歷史事件相關的史料是最重要的材料的原則,而忽略了反映社會常態的史料的收集,因此仍然難以再現歷史的多重復雜模式。

我在這裏試圖提出壹個解決方案,並不意味著我真的可以提出歷史研究的“第三條道路”,而只是試圖避免我們過去不自覺犯下的錯誤。這個方案借鑒了社會學理論中“中層理論”的解釋。簡單來說,就是要同時拒絕宏觀敘事的壟斷和微觀考證的瑣碎。理論取向假設有可能以某種方式將碎片化的歷史串聯起來,但前提是必須盡可能真實地再現各種地方性的場景影像。恢復它的直接動機不應取決於它與壹個長期定義的重大歷史事件的關系,而應取決於它自身發展語境所構建的歷史合理性,以此扭轉將人群活動視為歷史趨勢受害者的弊端,倡導壹種。比如,我們在研究農民的歷史時,不應該草率地對農民在宏大的歷史潮流中扮演了什麽角色作出定論,也不應該草率地為農民說話或草率地譴責他們的行為,而應該首先從農民的角度去探究他們為什麽會在特定的歷史時期作出這樣的選擇。也就是說,我們應該把農民自己的歷史選擇和社會因素迫使的歷史選擇放在同等的地位上看待。雖然這與客觀相去甚遠,但總會給他們額外的判斷余地。

那麽「中層理論」可以具體關註哪些歷史現象呢?首先要註意“過渡歷史”的還原和再現。我們發現,中國的歷史學家熱衷於尋找歷史趨勢,劃分歷史階段,追逐所謂的規律性,在歷史進程中留下了許多空白。這些差距雖然不符合當代史家對歷史走向的要求,但也相當接近歷史真相。比如,在纏足史的研究中,似乎按照趨勢史的要求描述的纏足史,是男人們壹開始合謀的產物,是清算的對象。現代的反纏足運動自然是婦女解放的先行者。然而,沒有人註意到纏足婦女本身在歷史場景中的真實看法和感受。潮流歷史有意在纏足的過程中消除了女性的話語權,反纏足成了男人的運動。更重要的是,反纏足的結果自然是以大團圓結局出現,但這個喜劇故事的敘事之間的落差,卻滴著幾千萬女性的血淚。至少有相當壹部分女性在纏足的過程中瞬間變成了弱勢群體,忍受著難以忍受的痛苦,成為了纏足的受害者,因為對她們來說,纏足其實比纏足要痛苦得多,但她們所表達的替代品卻是強加在她們頭上的“歷史潮流”的強烈表達。所以,關註這部分人,應該是我們歷史分析的組成部分。

再比如,近代以來,我們已經非常習慣於用所謂“科學”的眼光去觀察歷史對象,並將其視為解決壹切問題的靈丹妙藥。這當然是無可非議的舉動。然而,歷史和社會文化現象中的許多思維和行為邏輯是無法用科學方法完全解釋的。這很簡單。宗教信仰和壹些文化現象、藝術行為是科學完全無法企及的。理論上,它們的存在應該與科學發揮作用的領域是平行關系。因此,“中層理論”的職責之壹,應該是盡可能厘清科學與其他思維和行為方式的界限,防止它們越界,形成幹預性的“霸權”。

比如是否要充分尊重基層鄉土社會的思維方式和行為方式。在中國農村,人們習慣於自己形成壹套對事物進行分類的方法。比如看病時,他們把疾病分為“真病”和“虛病”。對於真實的疾病,他們去醫院,對於虛擬的疾病,他們去找巫師。因為醫院可以看好壹些在科學範圍內可以解決的疾病,而壹些屬於“中邪”性質的疾病,則需要通過壹些地方性的規則來解決。我們習慣於用“科學”和“迷信”的二分法來處理這類問題,而沒有充分考慮當地人自身在特定情境下的行為邏輯的合理性。於是我們面臨著如何在科學達不到的民間領域建立壹個合理的解釋框架。尤其是在歷史研究中確立當地人民自己的主體意識顯得尤為迫切,因為我們的歷史研究長期以來習慣於代表人民說話,卻沒有真正賦予人民適合自身生存發展的主體性。

總之,“中層論”只是反思各種傳統史學方法的開始。它試圖從被打破的歷史鴻溝和“科學”與“傳統”的定義中獲得啟示。能否成為歷史研究的“第三條道路”,我不敢肯定,但突破“趨勢論”的束縛,呼喚“人的重新發現”,無疑將成為未來歷史的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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