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菊之色彩
我國唐代之前,菊花多是花朵小小的黃色野菊。自中唐始,人工栽培出紫菊、白菊。由於在較長時期內,菊花以黃色為主,加之儒家以黃色為正統,黃色菊花更受國人青睞。這點可以從菊花酒又稱黃花酒,重陽節又稱黃花節或黃菊節中得見端倪。
而在對岸的日本,編撰於奈良末期的《懷風藻》中的6首詠菊漢詩皆未提及其顏色。平安時代前期,全國積極效仿漢文化,所作菊詩多為黃菊,漢詩文集中黃菊占主流。如菅原道真曾作“菊依臨水淺黃凝”、“黃菊殘花白頭發”等詩句,吟詠為黃菊壹目了然。
但同時代的《古今和歌集》中的15首詠菊和歌沒有壹首明確提到黃菊,明確指出菊花顏色的皆為白菊,***3首。
在歌人眼中,“白色浪花”“白色衣袖”“初霜”這些日本式的傳統意象,與白菊相得益彰,也更符合日式審美。因而,此後白菊開始取代黃菊愈來愈受歌人關註,被多次詠入和歌。《新古今和歌集》中載有藤原家隆的“白菊花,疑似霜,清澄壹片,隨月光而變”。
二、菊之習性
如元稹所言“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菊花盛放於深秋時節,百花雕零,芳菊始榮。菊花這種獨榮於秋的習性,成為了詠菊文學的核心主題。
受中國文人贊菊花淩霜傲寒習性的影響,以中國詩歌為範本的日本漢詩在描寫菊花詩,也多以此為主。
盛放於深秋時節的菊花,隨著天氣漸冷寒霜侵襲,白菊花瓣在寒風冷雨之後會漸漸變成紫色。黃菊、綠菊也會變成紅色、絳紅色。平安時代後期,人們敏銳地把握著時間的變化,並習慣將自然和人事都納入時間的系統中這也是日本本土特有的觀念的形態。因此菊花的這種顏色變化讓文人喜愛不已,以此抒情。這點在《古今集》詠菊詩歌中可見壹斑。
反觀我國,及菊入文學後,唐前的詩歌中,沒有壹首提到菊花的顏色變化。至唐朝,《全唐詩》700多首詠菊花的詩作中,僅有2首涉及變色。
“白菊為霜翻帶紫,蒼苔因雨卻成紅。”(皮日休《初冬偶作寄南陽潤卿》)中提到了白菊因霜變紫,但僅是強調冬寒,對顏色的變化並無贊美。
三、菊酒
除觀賞外,菊花還可用於釀酒,即菊花酒(也稱黃花酒、華酒等)。重陽節之際飲用菊花酒以求長壽的習俗在中國有著悠久歷史。
日本文學中首次出現“菊酒”壹詞,見於《懷風藻》“傾斯浮菊酒,願慰轉蓬憂”壹句。作者借用“菊酒”意象,表達對即將歸國的新羅客人的依依不舍之情。“菊酒”與“忘憂”相對應,與陶淵明“采菊東籬下”的隱逸風格契合壹致,作者深受中國魏晉南北朝詩風特別是陶淵明的影響可見壹斑。
公元7世紀後,隨著重陽節傳入日本,喝菊花酒也壹起被日本宮廷接受。這在當時的宮廷詩歌中屢見不鮮。如菅原道真之“獻壽黃華酒,爭呼萬歲聲”《菅家文草》第48首。
但和歌中沒有出現“菊酒”,《古今集》千余首和歌中,沒有壹首出現“酒”字,也未見任何“飲用”“食用”相關的詞句。這源於在《古今集》時代和歌中沒有把“酒”作為審美意象,多以“菊露”“菊水”來表達長壽、長生不老之意。所以,在中國詩歌以及日本漢詩中吟詠的“菊酒”,在日本和歌中無緣得見。
不難發現中日兩國有著相同的賞菊之風:
菊花色彩明麗,菊香清雅,花形華麗,受到中國上至士大夫、皇室,下至平民的喜愛,或詠其花形,或詠其顏色。
菊花傳至日本後,被當做身份和地位的象征,種植在宮廷貴族的庭院中。日本皇室將農歷九月初九定為「菊の節句」(菊花節),皇太子率百官朝賀天皇,賞菊花,飲菊酒,君臣同樂;並把十月十五定為殘菊節,天皇攜朝臣為菊花踐行。從天皇到朝臣,皆視賞菊詠菊為人生雅趣。
敕撰三詩集和《和漢朗詠集》的漢詩中,都有關於菊花宴、賞菊詠菊的內容。時至江戶時代,菊花由皇宮“飛入尋常百姓家”。普通百姓也可種植菊花。賞菊成為僅次於櫻花的民間賞花活動。
同為賞菊,日本人民由最初仿效中國欣賞黃色菊花,漸漸轉向更青睞白菊。也由最初贊其傲寒淩霜的品格,轉而吟詠“移菊”、“殘菊”之美。淡淡哀愁,莫名無常,更符合日本民族“閑寂”“物哀”的審美意識。
如劉熙載在《藝概》中所言:“詠物隱然只是詠懷,蓋個中有我也”,我國的詠菊詩歌中有很大壹部分都是托花言誌之作,寫花亦是寫詩人自己,為了表現詩人或高潔不屈的品質,或懷才不遇的感傷,抒發政治抱負。
反觀日本,詠菊詩極少有中國借花抒發政治理想抱負的托物言誌之作,日本的詠菊詩多是通過描摹花之美態,或抒寫風雅閑適的生活情趣,或感傷生命的無常,抒發淡淡的哀愁。這就是中日兩國詠菊詩歌所表達的思想感情的不同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