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人是十分尊敬太姜的,傳及後世,所以漢人劉向所作的《列女傳》,稱其“貞順率導,靡有過失,太王謀事,遷徒必輿太姜。”《資治通鑒·夏商紀》也說:“太姜賢而有色,生太伯、仲雍、季歷,化導三子皆成賢德,古公有事諮謀焉。”這裏不僅說了太姜賢而有色,古公亶父極為倚重,還講了壹件事情,就是:她生育了三個兒子:長子太伯,次子仲雍,季子季歷,而且三個兄弟皆有賢名。
但是太王似乎更希望傳位給小兒子季歷,壹者,雖然應該傳位與長,但是太伯並無子嗣,他為首領,誰又該繼他的位呢?難免殷商的“九世之爭”,所以不好;仲雍倒是有子,但是立仲雍的話,不如立季歷。因為不僅季歷要賢於仲雍,季歷之子似乎也要賢於仲雍之子,既然已經舍棄了傳給嫡長子的傳統,幹脆就選賢以繼。多虧於太王的想法,季歷之子才得以承繼大位,也就是後世終於滅商的周武王之父,周文王姬昌。但是傳位長子是傳統,怎樣才能說服太伯讓位,又避免大臣的分裂呢?
不好辦,確實不好辦。
不過季歷之子姬昌出生之時有異象,而且生得也異於常人,所以古公亶父便在壹次儀式上贊嘆道:“我的後代當有成大事者,大概就是昌吧?”
太伯何等聰明,馬上就看出父親想要傳位給季歷的想法,為了完成父親的這個願望,以及打消諸大臣擁護自己的念頭,太伯毅然決定出走。二弟仲雍也隨從大哥離開周原。
這裏我們需要解決壹個問題,就是為什麽古公決定傳位給季歷,並最後傳位給季歷之子姬昌呢?
依《史記》所言,季歷賢,季歷妻太任為賢婦人,特別是其子姬昌為“聖子”,有“聖瑞”,振興周邦者在於姬昌。“聖子”“聖瑞”之說,清人崔述在《豐鎬考信錄》裏曾懷疑過這個說法,他認為小小的幼嬰能有什麽“聖瑞”?但如果我們不從品質、德性方面考慮,而從出身方面看這壹問題,便知稱昌為“聖子”、有“聖瑞”,也是可以說得通的。因為季歷的正妻,也就是文王之母大任,是來自殷商貴族的大家閨秀,不僅季歷因妻而顯赫,文王昌也因母而顯貴。文王雖小卻有“聖”號,因為他是“大邑”商族的外孫。而周對商是向來有著壹種崇拜精神的,即使在武王伐紂之後,仍稱商為大國,而自稱為小邦。
這壹問題解決了,我們再回過頭來說大伯、仲雍兩兄弟。他們離開岐山後,壹路向東南而行。據說途中曾經過太行九泉山(今晉城市吳王山),後世為了紀念太伯,便更名為吳王山。最後他們到達荊蠻之地,當地土著聽說了他們的事跡,便有千余戶來歸順他們。
兄弟二人遵守當地土著的生活習慣,斷發紋身,顯示要在此常住的決心,故而輕松與土人打成壹片。土著覺得太伯有德有義,便擁立 他為當地的君主,尊稱他為吳太伯。太伯、仲雍兩兄弟便慢慢在這裏建立功業,建諸侯國,自號“句吳”。
商代末年,中原地區侯王兵燹頻繁,太伯恐被兵禍波及,便在梅裏修築城郭,名為“故吳”。但是這個說法卻沒有正規的史料記載,而在當地也沒有發現古城遺址。將梅裏定在無錫,其實是南朝無錫縣令劉昭在註《後漢書·郡國誌》時開始的,而他身為無錫壹縣之長,所言並不可信。然而以前古籍所說的梅裏究竟在哪裏,至今也壹直難以確定。
不過今人曾有過這樣的推測:太伯定都梅裏後,大力興修水利,發展農業生產,曾“穿澮瀆以備旱澇”。相傳太伯開鑿伯瀆河,貫穿坊前、梅村、蕩口,直至漕湖,全長43公裏,是中國古代 歷史 上人工開鑿的第壹條運河。而無錫清名橋壹段俗稱“伯瀆港”,壹作百瀆港。這或許就是今之無錫為古之梅裏的證據吧。但是這個說法又不無可疑:從黃土坡坡過來的人,怎麽如此會水利;而且剛到南方的太伯仲雍,又是怎麽調動大量當地人力開河呢?這實在使人難以置信。不過《論語·泰伯》中曾記載,孔子說過“泰伯可謂至德矣,三以天下讓,民無德而稱焉”的話,可見是承認的。然而不管當時史實如何,三讓天下和開發江南的功德,都被記在了太伯的帳下,而他也因此受到後世的敬仰。
所以太伯被奉為東吳文化的宗祖,是有壹定道理的,畢竟是他帶給了尚未開化的東南以文明,並創建了吳國。所以司馬遷認為吳在西周諸侯國中資歷最深,又是西周姬姓同姓國,故而將《吳太伯世家》排在《史記》所有“世家”的第壹位。
相傳太伯去世後,吳人無不悲慟欲絕,哭聲震天。百姓爭相向他的遺體敬獻鮮花,誰知祭拜者太多,導致漫山野花無存。後去者不忍空手祭拜,便在腰間系上壹束麻,因為太伯生前最喜種麻,人們以此來表達對太伯的緬懷之情。這個風俗歷經數千年,期間不斷演變,遂形成“披麻戴孝”的喪葬習俗。
而且吳人為了紀念這位偉大開拓者的不朽功勛,還將他在梅裏的居所改為祠廟,也就是泰伯廟,又稱至德寺、讓王廟。如今的泰伯廟則是在明清古廟址的基礎上翻修重建的。據說古廟楹聯曾有“誌異征誅三讓兩家天下,功同開辟廣杯萬古江南”之句,以彰太伯功德。
另有傳說:農歷正月初九是太伯的生日,所以每逢這日,梅裏壹帶人民紛紛前往瞻仰朝拜。農歷清明時節,梅裏鄉俗更有祭祀泰伯廟的隆重節日活動。
可惜太伯壹世英名,卻膝下無子。於是太伯死後便由其弟仲雍繼位。
仲雍,是吳國的第二代君主,太伯親弟,名雍,因為是周太王次子,所以史稱仲雍,又稱虞仲、吳仲。仲雍繼承兄長遺誌,與民並耕,也為萬世所景仰,歷來被奉為吳地和常熟的始祖。今江蘇常熟市虞山東麓有仲雍墓。
仲雍死後,葬於虞山,其子季簡即位。季簡死後,其子叔達繼位;叔達死後,其子周章繼位。此時周之句吳已歷五世,而原在岐山的周族,已在武王的領導下成功滅商,並四處尋找太伯和仲雍的後人。終於在吳地找到周章,因周章已做吳君,就因地正式封周章為句吳國君,周章之弟仲則被封在周原附近的虞(今山西平陸縣境內),也列為諸侯,建虞國,其後人便以虞為姓。仲因此而稱為虞仲,如其先祖仲雍同號。
如此看來,是壹個大團圓似的結局,
但是,太伯、仲雍是心甘情願地走吳嗎? 其實按照《史記》所載,太伯、仲雍不但沒有即位,甚至連儲君都未曾被立過。但是《左傳》的記載則提出了另壹種說法,“太伯虞仲,大王之昭也。大伯不從,是以不嗣。”這麽說來,太伯未繼承君位是因不從父命。那麽反過來說,如果太伯遵從父命,便可以繼父君位。
是這樣嗎?可能真的如此。
《史記》所說“以傳昌”是、而“立季歷”非。根據殷禮,太伯、虞仲與季歷均有依次繼位的權利。只是最後由誰得大位,古公有自己的想法:依次傳弟,最後由季歷傳位於“聖”孫姬昌。“大伯不從”正是這後壹點,他與虞仲不願做過渡式的君主,便壹起出逃,連君位也不願繼承了。
由此可知,太伯、仲雍之走吳,或許是不甘,而非情願。而各國正史又怎麽會汙蔑自己的先祖呢?周人不會記載太王逼走了太伯、仲雍,吳國也不會記載開國之祖是被迫走吳,於是各自書史之時,便無約而達成默契,也是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