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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古時候的人的名字都是單名?

大凡讀過《後漢書》與《三國誌》的人都知道東漢、三國時期的人物絕大多數都是單名,此之前朝(周秦、西漢),單名使用的頻率更高。東漢從光武帝劉秀到漢獻帝劉協13帝全系單名,他們是劉秀、劉莊、劉怛、劉肇、劉隆、劉祜、劉保、劉炳、劉纘、劉誌、劉宏、劉辯、劉協。西漢皇帝中至少還有劉弗陵、劉箕子(劉銜)二人是復名,東漢皇帝居然壹個也沒有。

三國時的曹魏政權,曹操、曹丕、曹睿、曹芳、曹髦、曹奐都是單名;蜀漢政權,劉備、劉禪也是單名;東吳政權孫權、孫亮、孫休、孫和、孫皓也全是單名。至於大家熟知的三國人物如諸葛亮、關羽、張飛、趙雲、孫堅、孫策、周瑜、魯肅、黃忠、馬超、袁紹、袁術、呂布、王佐、蔣幹、夏侯淳、黃蓋、陸遜、許褚、張遼、孟獲、馬稷、姜維、司馬懿、司馬昭、鄧艾、華陀等,無壹不是單名。 “建安七子”孔融、陳琳、王粲、徐幹、阮禹、應瑒、劉楨與“竹林七賢”嵇康、阮籍、山濤、向秀、阮鹹、王戎、劉伶,亦全系單名。間或也有采用二字名的,但甚罕見。或為隱逸,如龐德公、鄧盧敘等;或為藝人,如東方安世等;或為乳名不改,如劉盆子、鄭小同等;或單稱其字,如黃承彥、茍巨伯之屬。 東漢(25-220年)、三國(220-265年)時期約有240年左右,如果再加上三國歸於統壹的西晉(265-316年),這壹階段約占300年。從中國姓名史考察,這300年是中國人盛行單名的第壹個高峰時期。

為什麽這壹時期單名特別多呢?對此現象,古今論者意見不壹。

以前壹般解釋為西漢末年王莽建立新朝後復古改制,“令中國不得有二名”所致。今人馬來西亞學者蕭遙天也采此說,蕭氏在其(中國人名的研究)中說:“近讀《漢書?王莽傳》,始知單名之俗,出於王莽的倡導。原來莽輔政,便實施二名之禁,莽傳有‘匈奴單於,順制作,去二名’語,則二名之禁已見於詔令。莽又謂他的長孫王宗,因自畫容貌被服天子衣冠,刻銅印三顆,與其舅合謀,有承繼祖父大統的企圖,事發,宗自殺,仍遭罪遣。有‘宗本名會宗,以制作去二名,今復名會宗。’並貶官爵,改封號。這又表示去二名,是示朝廷的寵遇,恢復二名,則以示貶辱。這麽地壹抑壹揚,壹褒壹貶,對社會的影響便大了,至少造成人們對二名存在著低賤的觀念。故王莽的政權十幾年便下臺,而去二名的習慣壹直維持了三百年,便是魏晉以後,單名仍較二名為多呢。”王莽的“二名之禁”造成東漢、三國乃至西晉三百余年的單名大倡,這壹觀點或可自圓其說,故錄以備存。

但是,王莽政權介乎兩漢之間,僅僅只有短短的15年(9—23年)時間。盡管王莽打著“奉天命”的旗號,雷厲風行地復古改制,認為“秦以前復名蓋寡,遂禁復名”,並直接下詔對單名、復名進行褒貶。然而王莽掌權的時間畢竟短暫,不可能將他的號令統壹實施於全國各地;即使上上下下都在不折不扣地貫徹執行“二名之禁”,在這15年中,至多也只有壹代人實行,15年之後,王莽的新朝即已崩潰,其禁令不可能會對以後三百年的歷史再發生影響。故,王莽“二名之禁”並非是促使東漢、三國盛行單名的根本原因,而只能是其中的壹個因素而已。

對此,清人淩揚藻在《蠡勺編》卷二十七中曾提出過質疑: “王氏懋《野客叢書》曰:‘後漢人名,無兩字者,或謂以王莽所禁故爾。’仆觀《匈奴傳》,莽奏,令中國不得有二名,因使者以風單於,宜上書慕化,為壹字名。或者之說,不為無據。仆謂莽竊取國柄,未幾,大正天誅,漢家恢復大業,凡蠡偽之政,壹切掃除,不應獨於人名尚仍莽舊。“然後漢率多單名者,殆承襲而然,非為莽也。”

《蠡勺編》的這壹觀點是有見地的。正如任何文化都具有傳承性壹樣,作為中華民族重要文化現象之壹的姓名文化,同樣具有傳承性的特點。文化不是靜態的,而是壹個活的流體,是溝通人與人、上代與下代、群體與群體、社區與社區等***存關系的壹種社會活動過程。每壹代人都需要從上壹代人那裏承接社會文化的遺產,並把它們傳繼給下壹代人,使文化成為壹個不間斷的連續存在,每壹個社會、民族或群體都通過不斷繼承形成文化傳統,並在傳統文化的基礎上發展和創造出新文化。

東漢、三國、西晉三百余年間之所以盛行單名,究其根源,乃是壹種文化傳承現象。

中國人的姓名符號形式,從周、秦以來,壹直是以單名為主,崇尚單名已成壹種社會潛意識。周秦時代雖崇尚單名,但並不禁止二名,更無譏諷二名的道理。對此,我們已在上文所述堯、舜、禹及夏、商、周帝王中多有二名,即已可證。由於數千年的習俗使然,取單名之俗自然會代代傳承下來,而不可能會在某壹天早晨突然發生改變。 所以,拙見以為西漢以降的三百余年間盛行單名,只不過是繼承前朝取名傳統而已,並非如蕭遙天氏所謂“單名之俗,出於王莽的倡導”。當然我們這樣說,也不是全盤否定王莽 “禁二名”的作用。王莽頒布的“令中國不得有二名”,對於長期實行單名習俗的中國姓名制度來說,乃是起了壹種“雪上加霜”、“火上澆油”的作用,使其原先崇尚單名的社會潛意識,又得到了進壹步的強化。 同樣,《公羊傳》所謂“二名非禮也”、“《春秋》譏二名”的說法,盡管證據不足,但由於該書在漢代“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文化環境裏,影響較廣(董仲舒就是治公羊學的),所以也會對崇尚單名的社會潛意識產生影響。

綜上所述,由於周秦西漢幾千年間,崇尚單名的取名習俗,在東漢以後仍被承襲繼續了下來,並進壹步得到了發展,再加上王莽“二名之禁”與《公羊傳》“二名非禮”對社會潛意識的影響作用,這才造成了東漢以後三百余年間盛行單名的社會風氣。當然這壹見解,是否合乎歷史本相,見仁見智,尚冀大雅君子有以教之。

那麽,為什麽漢晉之間的單名會特別多呢?產生這壹現象的主要原因乃是為了便於避諱。避諱起於西周時期,凡君主與尊長的名字不得直書或直說,必須用其他方法回避之。周代起初只避死人之名,《左傳?桓公六年》雲:“周人以諱事神,名,終將諱之。”周代用避諱事奉神靈,人死之後,他的名字就必須避諱。因只避死人之名,不避活人之名,需要避諱的文字並不多,尚未因避諱而造成人名、物名的混亂,所以復名在兩周時期大有人在。如周孝王名辟方,周平王名宜臼,周哀王名去疾,鄭莊公名寤生,晉文公名重耳,齊桓公名小白。 進入秦漢特別是漢代就大不同了,為了鞏固、強化封建專制統治和皇權,維護帝王唯我獨尊的神聖地位,帝王壹即位,。就必須避諱,不但死名要避,活名也要避。如秦始皇名政,便改“正月”為“端月”,或讀作“征月”。漢高祖名邦,改“邦”為 “國”。東漢光武帝名秀,以“茂”代“秀”,改“秀才”為“茂才”。漢安帝之父名慶,改“慶”為“賀”,於是姓慶的都改成為姓賀。

避諱之制在漢晉時代越來越密,漢律已有觸諱犯法的規定,漢宣帝元康二年(前64年)曾詔日:“今百姓多上書觸諱以犯罪者,朕甚憐之。其更諱詢,諸觸諱在令前者,赦之。”(《漢書?宣帝紀》)兩晉朝廷曾多次討論避諱,使諱制更趨復雜。東晉避後妃諱特多,並列入諱榜,令天下同諱,是壹朝同制。

由於秦漢以來諱制越來越密,這就勢必產生壹個廣泛的社會問題。上上下下需要回避更改的文字也必然越來越多,由此造成了人名、地名、官名、書名、年號等的種種混亂;甚至追改古書,如將《春秋》改為《陽秋》,《莊子》改為《嚴子》。

為了盡量克服避諱帶來的弊端,減少諱字,漢晉時代的帝王采取了兩種約定俗成的取名方法:

壹:是大量采用單名(單名所諱之字比之復名要少壹半)。從帝王世系中可知,西漢15帝,僅有2個復名;東漢13帝全系單名;三國曹魏5帝、蜀漢2帝、東吳4帝也全系單名;兩晉從晉武帝司馬炎到晉恭帝司馬德文,15帝中僅有2個復名。統計從西漢至東晉(前206-420年)626年之間,54個帝王之中,僅有4人是復名,單名約占94%。由此可見當時的單名之盛。帝王采用單名,這就大大減少了諱字。東漢何休在《春秋公羊解沽》中指出:帝王采用單名是為了便於避諱,“其為難諱也,壹字為名,今難言而易諱。”

二:是采用冷僻字取名。東吳景帝孫休為四子取名、字,太子名震(音灣)字商(音迄),次子名奧(音觥)字粟(音礥),三子名壾(音莽)字顯(音舉),四子名寇(音褒)字獎(音擁)(《三國誌?吳書?孫休傳》註引《吳錄》孫休詔)。此八字世人少用,以使人難犯易避也。西漢至東晉54帝中,采用冷僻字或不太常用的字取名者大有人在,如:西漢有漢元帝劉奭(音式),漢成帝劉驁(音傲),漢平帝劉衎(音看,又名劉箕子);東漢有漢章帝劉坦,漢和帝劉肇,漢質帝劉纘,漢少帝劉辯;三國有魏明帝曹睿(音銳),高貴鄉公曹髦(音毛);西晉有晉懷帝司馬熾,晉湣帝司馬鄴;東晉有晉元帝司馬睿,晉穆帝司馬聃(音丹),晉廢帝司馬奕,晉簡文帝司馬昱(音玉)。由於臣民對帝王的稱呼另有壹套專門用語,如天子、皇帝、皇上、上、今上、皇、帝、陛下、聖人、聖上、明主等,帝王的名字不像凡人那樣常用,所以采用冷僻字取名不會發生人名稱謂困難的問題。 漢晉時代的帝王既采用單名,又采用冷僻字與不太常用的字取名,使其名避免了“難言而易諱”,既減少了諱字,又便利於避諱,可謂“魚與熊掌兼得”。“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孟子語)這壹來,其他高官貴爵乃至士農工商,為了維護自己在壹家之中的尊嚴又便於避諱(避家諱),也紛紛采用單名。於是,神州大地單名大倡,《後漢書》、《三國誌》所見之人名,幾乎全是單名。直到西晉“八王之亂”後,中國進入大分裂、大動蕩的時期,出現五胡亂華十九國,少數民族紛入中原,避諱制度遭受嚴重沖擊。避諱既無定制,寬嚴隨意而異,這壹來,取名字也就不必再顧慮便不便於避諱。於是,神州大地復名又逐漸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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