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析:
揚州十日”、“嘉定三屠”壹向被並列為滿清入關後的兩大暴行,也作為漢民族的災難和恥辱被長久地記憶在人們內心深處。對前者,因為王秀楚 《揚州十日記》流傳甚廣,人們對其的了解略多,談的也不少。而對後者,則相對比較含混和模糊了。
當然,關於“嘉定三屠”,後人也留有實錄,只不過不太為眾人熟悉而已。除了史料因素,這裏面還有壹個更重要原因,那就是“揚州十日”是滿人所為(盡管裏面還是 *** 居多),而“嘉定三屠”則是李成棟部所為,從頭到尾都是“偽軍”犯下的罪行,而這個李成棟,降清後又反清,叛弘光朝又投永歷朝,身份經“漢奸”而為“義士”,所以被當時乃至後來的人寬厚地諒解了。(“以大局為重”嘛,呵呵,相比之下,人命又值幾個錢?)
提到“嘉定三屠”,還需從“剃發令”說起。
對於讓 *** 剃頭從滿制,清王朝本是相當謹慎的。弘光朝投降,豫親王多鐸進入南京之後,曾有這樣的公告:“剃頭壹事,本朝相沿成俗。今大兵所到,剃武不剃文,剃兵不剃民,爾等毋得不道法度,自行剃之。前有 *** 官先剃求見,本國已經唾罵。特示。”(《明季南略》),然而,不久之後這項政策卻發生了180度轉變。這裏面有兩個原因:壹是政局出人意料的進展迅速,江南半壁臣服,除了東南西南,滿清基本已控制了整個中原,安撫之策已達到目的;二是 *** 官員的推波助瀾,壹些業已歸順的官員們雖換了主子,倒也不甘寂寞,或自動剃發,以示忠心不二,或上書建議,以媚上謀取賞識。滿清感覺名正言順地入主中國的時機已成熟,疑慮之心消除,同年六月,多爾袞頒發了“留發不留頭”的嚴厲剃頭令,稱:“遵依者為我國之民,遲疑者向逆命之寇,必責重罪”。
剃發對當時的 *** 而言,心理上是難以承受的。“身體發膚授之父母,不可損傷”,這是千年以來的倫理觀,也是壹種根深蒂固的思維方式。剃發不僅有違傳統,也是壹種侮辱。因此這項政策不僅遭到了傳統知識分子的 *** ,也激怒了下層民眾。於是,本已逐漸平靜的江南又騷動起來了。
如同當時江南很多城鎮壹樣,南京投降後,嘉定也曾“結彩於路,出城迎之,競用黃紙書“大清順民”四字揭於門,旋緘邑篆並冊籍上於郡”。乙酉年六月二十四日,各地相繼騷亂,地方官和民眾紛紛揭竿而起,嘉定總兵官吳誌葵響應,逐走清 *** 派來的縣令,占據了城市。當時,李成棟正在追剿占據崇明的明軍殘余勢力,聞訊從吳淞回兵鎮壓,嘉定第壹屠開始了。
七月初壹,兩軍會戰,因為吳誌葵的那點正規軍已經投奔崇明去了,當地的“鄉軍”雖 *** 了十幾萬人,但都是平民百姓,熙熙攘攘,擁擠堵塞,屬烏合之眾,毫無紀律,更談不到組織和戰鬥力了,李成棟雖只有不足五千兵力,但均為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精兵。壹開戰,李成棟以騎兵沖擊,鄉兵即四散奔走,自相踐踏,被打的落花流水,大敗而回。李成棟以大炮攻城,“終夜震撼,地裂天崩,炮硝鉛屑,落城中屋上,簌簌如雨”。初四嘉定城破,李成棟下令屠城,放部下大肆劫掠屠戮,明人朱子素的筆記《嘉定乙酉紀事》載“兵丁每遇壹人,輒呼蠻子獻寶,其入悉取腰纏奉之,意滿方釋。遇他兵,勒取如前。所獻不多,輒砍三刀。至物盡則殺。故僵屍滿路,皆傷痕遍體,此屢砍位能非壹人所致也。”大屠殺持續了壹日,約三萬人遇害,“自西關至葛隆鎮,浮屍滿河,舟行無下篙處”(《嘉定乙酉紀事》,下同)。 李成棟則“拘集民船,裝載金帛、子女及牛馬羊等物三百余船”,滿載而去了。
殺戮的恐怖並未嚇倒民眾,李成棟壹走,四散逃亡的民眾又再度聚集,壹位名叫朱瑛的反清義士率五十人進城,糾集民眾,又壹次占控制了嘉定。“鄉兵復聚,遇剃發者輒亂殺,因沿路燒劫,煙焰四路,遠近聞風,護發益堅。” 李成棟遣部將徐元吉鎮壓,因嘉定居民聞風逃亡,這壹次的目標主要是城郊,“數十裏內,草木盡毀。時城中無主,積屍成丘……民間炊煙斷絕。”尤其是外岡、葛隆二鎮,因為組織鄉兵進行了抵抗,幾乎被燒殺殆盡。此為嘉定第二屠。
抵抗的余波還在繼續。八月二十六日,綠營把總吳之藩造反,此人本是吳淞守軍將領馮獻猷部下,隨馮投降了李成棟,但這是壹次無望的起義,很快就被覆平,李成棟惱怒,嘉定也再遭浩劫,連平息吳的造反外帶屠戮平民,嘉定城內外又有兩萬多人被殺,這是嘉定第三屠。
經過嘉定三屠,從此“遠近始剃發,稱大清順民雲”。野蠻的血腥終於壓制住了反抗的余波,李成棟因為平定江南卓著,被允提拔為江南巡撫,但不久他又調往東南平定南明隆武朝,可謂戰功累累,只不過江南巡撫這個更有誘惑力的職務被另壹降將劉良佐替代了。值得壹提的是,當初李成棟降清之後,作為多鐸的先頭部隊,充當過攻打揚州的前驅,“揚州十日”他同樣有份,只不過已無法考證其在揚州城究竟有過多大份量的屠城作為了,可以說李成棟實為不可饒恕的民族罪人。至於其後來投明反清,無非是感覺老被當槍使,欲望得不到滿足,而永歷的許諾更有誘惑力而已,事實上在他歸降永歷之後,也壹度把持過南明軍政大事,但敗亡的更快。此等反復小人,敗不可嘆,死不足惜。
以朱子素的《嘉定乙酉紀事》結尾作結:“以予目擊冤酷,不忍無記,事非灼見,不敢增飾壹語,間涉風聞,亦必尋訪故舊,眾口相符,然後筆之於簡。後有吊古之士,哭冤魂於淒風慘月之下者,庶幾得以考信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