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是我們中國現實社會中壹個非常重要的問題。我今天先討論壹下孝在歷史上和現在所面臨的壹些困難,然後再討論這些困難在今天能否克服,如果可能,在什麽意義上可以克服,從而找到孝在現代和未來的生機和活力。
首先說壹下孝道難的壹面。“孝”字形體現了孝順的意思,好像是子孫,贍養壹個老人,所以“孝”的基本含義就是要善於服侍父母,讓父母幸福。那麽,孝順到底是女性天生的傾向,還是需要外界誘導甚至壓力的自覺行為?按常理分析,壹個人對妳好,妳對他好,他對妳不好,妳對他不好。我們都知道父母壹般都對孩子很好,所以按照常理,孩子應該對父母很孝順。但是現實生活中有很多不孝的行為。儒家是如何回答這個問題的?孝順是天生的還是外界影響形成的?正統儒家認為,孝是自然的,人性本善,所以有善、有義、有良知。所以儒家和孟子、王陽明壹樣,認為子女生而有孝。
對於不孝,傳統儒家認為應該用外在的方式來解釋,主要是環境的影響。在現實的外部環境中,儒家認為。人的豐富活動是為了追求利益,滿足自己的願望。所以他們在這個環境裏呆久了,就會認為父母也是利益相關的,子女和父母的關系也是很現實的利益關系,這樣壹個人就會失去孝心,也就不可能有孝心。
如何克服不孝?中國傳統文化在這方面有很多方法。按照儒家的說法,首先要教育孩子保持孝順,防止不孝之心產生;其次,需要建構各種規則、習俗、成文或不成文的法律來壓制甚至懲罰不孝,鼓勵孝道。從漢朝開始就是這樣,所以在過去的壹兩千年裏,我們中國的文化其實產生了兩個主要的影響,就是孝難和孝感人:
首先說說孝道的難處。我們的文化已經成為壹種尊老愛貧、註重返璞歸真的高度文明的文化。但另壹方面,由於要求孩子各方面都要孝順,這些規定往往是剛性的,導致了很多假孝順和虛偽,尤其是抑制年輕人自由創新的環境。
當我們的舊文化在19世紀下半葉和20世紀初面臨巨大挫折的時候,以《新青年》為代表的新文化運動喊出了“打倒孔家店”、“打倒吃人的封建禮教”的口號。有了這種趨勢,我們看到的是封建王朝的覆滅和儒家思想的衰落,隨之而來的是孝文化的衰落。
從此,孝道面臨巨大挑戰,進入非常艱難的時期。起初,這種挑戰往往來自於精神層面,即改造社會、改造生活、用壹種普世觀念解釋世界的努力。於是我們看到了很多年輕人沖出了所謂的封建舊家庭,投身於社會改良和革命,也看到了很多年輕人科學救國,用科學解釋壹切,解釋家庭,解釋家族世代,解釋家族未來。總的傾向是,都認為孝道或親子關系應該讓位於或服從於個人、黨或國家的要求或利益。
首先,我們應該註意到“孝”並不像傳統西方哲學所處理的那樣是壹個永恒而抽象的概念。“孝”包含著非常深刻的、原始的時間,它不是永恒的。但這個時間是壹種原始時間。孝是指子女與父母之間存在著密切的關系,即代表當下維度的子女或年輕人與代表過去的父母或老壹輩之間的密切關系。
在孝中,世代重疊交替,過去、現在、未來相互交融,故稱孝時或孝時。孝時是原始的,因為與物理時間相比,孝時與物理時間和GMT有很大的不同。它不是人類存在之外的,或者說它是純粹客觀的,可以用鐘表和日歷精確測量的。
妳能說壹個人壹年為父母付出了多少身體上的時間,就算孝順嗎?孝的時間不像物理時間那樣是線性的,時間的三維順序是絕對不可能重疊交替的。整個物理時間從過去到未來壹直在壹個方向流逝,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說,儒家子弟自然知道孝道是對的。問題是,不孝只是外界環境造成的嗎?隨著幼兒年齡的增長,他越有可能淡化與父母的聯系,淡化來自時間與血液的童心。
在我看來,除了儒家的物欲和利益之外,還有壹個更重要的削弱孝道的原因,就是個人意識的出現。當孩子成長到壹定程度,開始意識到自己是壹個獨立的實體,有自己的生存價值,由此產生了擺脫父母陰影,尋求獨立的傾向。雖然他認為的影子其實充滿了愛和關懷。
個人意識不等於物欲意識,它是壹種相對自然的精神形態,孩子長大到壹定時候就會出現。所以我覺得孝道自古以來就面臨著內在的沖擊和壹定時間的破壞力,正統儒家並沒有完全認識到這壹點。個人意識和物質欲望確實有壹個* * *共同點,那就是兩者都屬於壹個孤立的當下時間形態,從根本上與過去和未來是分離的。比如對於實物來說,壹瓶可口可樂只有喝在嘴裏,吞到肚子裏才是真實的。過去的100,未來的100,都不如現在手裏的100真實。
自我意識是只有在當下才存在的東西。它不像實物壹樣是復數,它只有壹個。所以,自我可以理解為壹個永恒的,大寫的當下,貫穿所有具體的當下,或者大寫的我。我們註意到英語中的I,也就是I總是大寫,妳,他或她都不大寫。對於這種個體化的自我意識來說,過去的我和未來的我只是現在的我的壹種延伸和擴展。“我”永遠是當下。如果“我”不在了,或者現在不在了,那麽什麽都不在了。這就像路易十五說的,在我死後,無論洪水是什麽。相對於我上面說的孝道時間或者親子時間,個人意識的時間狀態更接近物理時間。它由壹系列看似孤立的“現在”組成,以壹個大寫的“現在”為主導,以扁平化的方式從過去流向未來。它有明確的死亡日期。如果有壹天個體死了,從此就沒了,沒有人會真的再去想它。
中國的傳統文化在面對個體意識的沖擊時,總是試圖維持父母與子女之間的聯系或血緣關系,但在西方,現代文化、現代文明以及受其影響的整個人類的所謂現代化或全球化,卻鼓勵年輕人徹底切斷這種血緣親屬的臍帶,從而徹底從父母的陰影中解放出來。我們可以讀壹讀魯迅先生寫的壹篇文章——《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他認為,只有這樣,年輕人才能成為有獨立判斷力的成熟個體。壹個現代社會就是由這種單壹的、平等的、沒有根本區別的個體按照某種顯性或隱性的契約組成的,這種傾向認為在此之前的社會是原始的、不發達的。
哪種形式的時間和社會更可取?我不做任何判斷。我只想說,孝在現代性潮流中的命運不會太好。比如我們經常看到覺醒的父母,或者說覺醒的年輕人,就像魯迅先生說的。其實他們覺得人情淡漠,我對父母也沒有多少真正的孝心。估計以後我的孩子也不會對我好。那我為什麽還要孩子,還要受這個罪?根本不要孩子。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很可能不會像魯迅先生所期待的那樣,出現壹大批孝順、利他、犧牲自己來徹底解放孩子的父母。
為什麽?在我看來,覺醒的前提是優先考慮個人意識和個人價值,這與自我否定和自我救助的要求是矛盾的。因此,現代國家的人口正在減少。於是現代科技就出來了,來治愈現代病的普遍現象。有了克隆技術,我們可以批量生產孩子。這將成為未來更現實的技術。
像《黑客帝國》這樣的科技奇幻電影,人都是在管道裏批量生產出來的。雖然這是天方夜譚,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如果我們想壹想這種情況,到那個時候,孩子們在壹起見面,就不再互相問父母是做什麽的,而是問他們是從哪個廠哪個車間出來的,在哪個區,在哪個管道上,按照什麽程序養大的。到那個時候,人類社會是進步了還是退步了?這種完全對象化和生產性的人還不是壹個真正的人嗎?
現在來說說孝道感人的壹面。有壹個問題,在今天這個現代化或者現代化的時代,“孝”是否還能打動人心或者具有天然的生命力?讓我們沿著剛才提到的時間分析的線索來討論。
現實生活中,受時間總流量的影響,親子關系結構中的愛的流量是不平衡的,往往是父母對子女的愛被子女對父母的回報遠遠拋在後面。愛的流動也是時間與問題的原始聯系,體現在生活中非常親密的戀愛關系。
在我看來,越是在原始的和人類的存在時間和狀態下,愛情的結構越是趨於平衡和互動。比如在草履蟲的世界裏,父母和孩子之間的愛並不明顯。在鳥類和哺乳動物中,父母與子女之間的愛是顯而易見的,而子女與父母之間的愛卻不明顯,雖然我們中國文化中有句話叫烏鴉反哺。只有當人類到來的時候,我們才能看到,在這條由最初的時間升華而來的愛情之河中,有許多明顯的旋轉機制,而這種機制激發了更豐富、更波瀾壯闊的情感波瀾。所以有很多比動物更深刻的情感,除了愛還有恐懼和仇恨。
只有在人類中,壹個人對另壹個人的仇恨和恐懼,才能達到動物根本無法想象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深遠程度。這與人的時間感的擴大和加深有關。所以現代西方著名哲學家維特根斯坦說,狗會害怕主人打它,但它不會害怕主人明天打它。
正是由於人類對時間視野的拓展,以及時間的三個維度——過去、未來和現在的內在交融,我們才有了更深層次的獨立感和反應感,我們可以稱之為初級的交流感。從動物到人,意識和感情就像是從小溪融化成大河,又從大河流到東海,所以莊子談海洋,感嘆。這時,發生了深刻而奇妙的愛恨轉化。這種愛,迷戀愛情,並不完全是由身體、平坦的時間決定的,也不是由這個時間決定的利益感決定的。而是能激發出異常的、物理上稱為反熵的、更豐富、更動人的感情,振蕩出壹種深刻而華麗的生命意境,以回應過去和未來。人們不得不忍受巨大的苦難,經歷巨大的悲傷。就像釋迦牟尼說的,人生苦海無邊。只有人能痛苦到這種程度,動物不能痛苦到這種程度,但這種深刻的時間和生存境遇才是生命的意義和快樂的源泉。
在我看來,要讓孝道動人,就是要讓孩子進入原始的洶湧的時間和純凈的大海。在現實中,首先意味著進入父母的時間,進入父母愛孩子的生活狀態。進入,不只是壹般的知識。愛情其實是愛和恐懼的結合。父母總是怕孩子生病,學習不好,所以稱之為愛。如果孩子能進入這條時間的河流,並被它深深感動,自然會產生壹種能打動父母和他人的孝心和孝道,從而達到親子關系中的愛的互動,建構不同的完滿自足的生命形態。
所以孝道的感動,要從體會到父母的感動開始。父母的愛真的很感人。總是那麽的自發和堅定。不管孩子是弱是弱,他們已經有了個人意識和叛逆意識。即使是最普通的人,壹旦成為父母,也能有超越當下和自我的意識,敢於突破壹切困難。面對這種愛情,越是英雄要低頭,越是硬漢要流淚。比如春秋時刺死廖望的顓頊,南宋時的嶽飛都是這樣。這種愛自古以來就是中國人心中神聖的源泉和真正的源泉。有兩句詩,“勸君春來不捕鳥,子待巢中待母歸。”每次看都覺得很感動。感動來源於詩中所表達的親情,雖然是動物父母與子女的深情,是父母與子女生死相依的生存形式。
被這種活著的形式感動,是孝的結束,是人的開始。僅僅要求孩子保持正義,破壞人的欲望和克己孝順,雖然在壹段時間內能產生壹些效果,但很可能不會導致孝順和充滿原始之愛的孝順。真情中才有真情,真情應該理解為真正動人的真情,永遠來自真情,充滿真情。儒家特別註重孝道。孔子作為儒家的創始人,他的思維方式和風格比後來的儒家正統大師們更具獨創性。他更註重德與思的時機與情性,情與理的交融。我們讀《論語》,可以看到孔子在講孝道的時候,總是把學生引向親情,引向最初的時光。關於三年喪有壹個著名的討論。在古代,父母去世後,子女要守孝三年。孔子的壹個學生說,三年喪耽誤了壹切,所以壹年就夠了。孔子反駁他的時候,壹點道理都沒有。他說,為什麽有三年喪期?因為壹個人出生後三年都離不開父母的懷抱,就要守三年。魯的另壹位醫生問孔子什麽是孝,孔子回答說“父母只擔心自己的病”,翻譯成現在的話就是“父母總是擔心自己的孩子生病”。雖然這看似無關緊要,但細細品味,意義重大。孔子其實說過,父母最擔心孩子生病,所以關心自己的健康就是孝順。
有了孩子之後,我深深體會到了這壹點。身體虛弱的孩子容易生病。生病的時候,我和老婆商量要不要送他們去醫院。我怕再被傳染,就沒送他們去醫院吃點藥,湊合著吃。半夜,我開始發燒。所以我冒著大雪,騎著自行車。老婆帶孩子去醫院打針。這是很常見的,做過父母的都知道,古今中外都壹樣。
孔子的話令人動容。只要妳能感受到父母最擔心孩子的健康,如果妳感動了,那麽關心自己的身體就是孝順。同時,既然感動了,就會擔心父母的病,擔心父母的病。
孔子也說:“在父母之年,妳要知道,壹個是快樂的,壹個是害怕的。”這裏的“父母之年”看似是壹個物理時間,壹個時代,但孔子認為這不僅僅是壹個物理時間,而是壹個生存和孝道的時間。什麽是“壹個人快樂”?因為爸爸有這麽充實的過去,我很開心,明年就大壹歲了,很幸福。但“恐懼第壹”說明妳同時害怕和恐懼,因為妳的父母年齡越來越大,越來越容易生病,他的未來越來越少。所以,父母之年其實是壹個熱鬧的操心過去和未來的時候,雜音微微存在於孝子的心裏。
3000年前的《詩經》就唱到,“我母聖慈,我無壹人。”翻譯成現代漢語,意思是“我媽那麽聖潔美麗,我們這些做孩子的,沒有好人,總是不孝。”母親是真誠純潔的,人怎麽能不叫聖潔善良呢?世界上真正的母親,哪個不是聖人?哪個媽媽在努力養孩子的時候不完美?
中國有句話,“兒子不覺得媽媽醜,狗不覺得家裏窮。”在兒子眼裏,媽媽永遠是最好最漂亮的。在我們現代生活中,什麽時候能被這些不孝的孩子感動?時序永遠不會完全遵守任何壹個普遍規律,尤其是感人的時序。當我遇到人生最大的挫折的時候,當其他很多關系都在變質發黴的時候,我會感受到父母的愛的珍貴。
有句老話叫“養兒育女,方知父母恩。“有個同學問我能不能談談孝順和談戀愛有沒有內在聯系。這個問題很好。關於這個問題我想問妳幾個問題。當妳稱呼異性朋友為“親愛的XXX”時,有沒有想過“親愛的”的由來?沒有父母那種純潔動人的愛,妳能在這裏談妳對異性朋友的愛嗎?壹個不能被這種原始的親子之愛感動的人,能長久的愛自己的女朋友或男朋友嗎?妳能愛他(她)未來的孩子嗎?在著名的《我和妳》中,馬丁·布伯很好地闡述了壹個道理。他說,世界上最原始的存在,最真實的體驗,發生在我和妳之間,而不是我和它之間。”它“意味著它可以被客觀化,並服從物理時間、計算時間和因果率。他說:“當我念誦妳的時候,事物和對象都不存在了。在我與妳的直接關系中,現實生活在這種直接關系中相遇。“在我看來,原來的妳,其實不壹定是布波說的那樣。妳通過上帝的恩典遇見了我,但首先,妳的母親和父親。我們在父母的懷抱中,在奶聲奶氣中,在父母清澈而天真的哭聲中遇見了妳,父母總是用愛回應這種呼喚,還有“爸爸媽媽,所以在我看來,只要我們還能聽到這種對爸爸媽媽,對父母的呼喚,這種呼喚充滿了各種含義,有的是需要,有的是恐懼,有的是焦慮,有的是激動, 有些是壹種幸福感的表達,只要能被它感動,用它打動人,我們還是有理由對“孝”在現代社會的未來命運抱有壹些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