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歐洲中世紀相比,中國傳統社會的土地所有制在大部分時期是“地主制”,只在個別時期和地區存在,而歐洲傳統社會的土地所有制主要是“地主制”。可見,早在戰國末期,允許土地買賣,然後逐漸形成“地主制”的過程,似乎已經預示著中國傳統社會與歐洲傳統社會的發展分道揚鑣。商鞅變法後,秦國建立了“地主制”,使秦國成為戰國末期最繁榮的國家,為秦國的統壹奠定了經濟基礎。可以說,秦朝的建立對中國歷史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使得中國和歐洲傳統社會的發展道路更加不同。
首先,“地主制”是在中國傳統社會中確立的,它表現為農業上的小農家庭經濟結構。特別是“土地成為特殊商品後,可以買賣,這就意味著土地所有權的壟斷性和排他性權利可以轉讓和積累.....而土地租金收入可以通過占地獲得。這樣,以追求土地所有權為目的的競爭與壟斷”(《競爭與壟斷——中國傳統社會結構的特殊性》,小,1991年)[2],使土地成為獲取社會財富的最主要手段。在中國傳統社會,“農業是國民經濟的主要支柱,統治階級維持統治的開支主要來自農業。由於歷代王朝的長期強化,農業繳納農業稅成為理所當然的事情,俗稱‘皇糧國稅’[3]。從中國傳統社會發展的事實可以看出,土地已經成為君主專制和中央集權國家賴以生存的經濟基礎,整個中央集權國家機器運轉的經濟來源主要來自土地。
其次,“建立在小農家庭經濟結構基礎上的上層建築,形成了它獨特的政治結構。這種政治結構由三個要素構成,即壹個中央集權的威權國家,壹個父母集權的威權家庭,壹個溝通兩者的官僚集團”(競爭與壟斷——中國傳統社會結構的特殊性,小,1991年)[4]。中央集權專制主義是中國古代傳統社會政體的核心特征。在《民族主義與重農抑商政策》(中國經濟史論壇2003-11-27)壹文中,劉順說:所謂“民族主義”,是指“國家”在社會經濟文化生活中處於突出的、被強調的地位,它更多的是社會生活的實際策劃者和組織者。但是,中國幾千年的實際政治是專制政治。政治權力的根源來自君主而非人民,所以實際上君主才是真正的政治主體,所謂的“民族主義”變成了“君主本位”。正是在這種“君主主義”下,中國傳統社會形成了“大壹統”的傳統,漢武帝進壹步強化了這壹傳統。從此,“大壹統”思想深入人心,成為壹種社會意識。
第三,“大壹統”的集權統治需要配套的經濟政策支持。在劉順的《民族主義與重農抑商政策》(中國經濟史2003-11-27)中,作者著重分析了“大壹統”的中國政治集權必然產生重農抑商政策的原因。他說,君主專制的合法性不是建立在純粹的“君權神授”基礎上的,還要看他的行為是否符合民意。君主壹方面要維護“家天下”的權力,另壹方面又要考慮民眾所能承受的壓力。但前者是君主首先考慮的。為了維持中央集權的統治,他必須保證社會上不存在實際上能威脅中央集權的社會力量。”“豪強地主”和“富商巨賈”無疑是威脅當權者的兩大因素。“重農抑商”政策在解決上述因素的過程中起到了影響輿論的作用:壹方面,“重農”可以拉攏負責任的士大夫集團,另壹方面可以聚集天下民心;“重農”的過程自然會抑制“兼並”,這就給出了限制“豪強地主”的合理要求“抑商”無疑是對“富商”最直接的打擊,打擊的方式有兩種:壹種是在經濟政策上將許多商品置於政府管理之下,以切斷商人的利潤來源;第二,在社會意識上,要努力形成以“商”為基的氛圍。這樣,中國傳統社會商品經濟發展十分緩慢,商人社會地位低下,人們爭奪財富的主要方式是土地。
由於上述三個原因,第壹,在政權結構過程中,在王朝崩潰後的傳統社會整合過程中,壹方面,新的社會階層沒有發展形成,強大的社會階層的經濟基礎仍然是強大的農業,而不是商業等其他弱小的經濟,這些社會階層要建立的政權必然依附於土地;另壹方面,“大壹統”觀念深入人心。沒有新思想的沖擊,建立君主專制是必然的選擇。其結果是,政權結構與前朝沒有變化,依然是君主專制。其次,在經濟結構上,由於商品經濟受到抑制,對土地所有權的爭奪仍然是獲取社會財富的最主要手段。圍繞土地所有權的競爭和壟斷,使得傳統社會的土地所有制經濟得以長期延續。
以上分析表明,在中國傳統社會的每壹次整合過程中,社會的經濟結構和政治權力結構都表現出認同的特征,這就導致了傳統社會中王朝重建的認同特征。因此,大多數朝代建立後,社會政治結構和經濟結構幾乎都具有相似的特征,這就為中國古代王朝更替的周期性現象提供了壹個切入點。關於中國古代王朝更替終點的解釋,我會在下面的《王朝衰亡的必然性》中給出解釋。
第二,王朝衰落的必然性
新的君主專制和中央集權國家建立後,社會往往呈現出壹派諸事不順的景象。首先,新的政權統治者為了穩定社會,安撫民心,促進生產發展,往往會重新分配土地,打擊“豪強地主”,沒收許多大地主的土地,然後分給為建國建功立業的官員和普通百姓。這樣,社會上的土地分配相對分散,自耕農數量相對較多,地主階級擁有的土地相對不那麽集中,佃農數量相對較少,農民的生產積極性較高,農業生產發展較快。其次,由於農業發展迅速,農民數量眾多,國家稅收來源充足,稅收收入穩定增長。農業生產的投入更多了,比如農田水利,農業生產技術進步很快。再次,王朝政權剛剛建立,政府的管理還沒有滲透到方方面面。官僚機構精簡,運行成本低,效率高。第四,大多數情況下,新王朝的皇帝和貴族往往吸取前朝滅亡的教訓,節衣縮食,奢侈消費的欲望暫時被抑制。總的來說,王朝前期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發展迅速,社會穩定,人民安居樂業。但隨著王朝的進壹步發展,導致王朝衰落的因素逐漸成長起來,這些因素的發展有著不可抗拒的內在趨勢。最終,各種因素的結合,使得王朝的衰落不可避免,進而走向滅亡。下面我將分析這些因素發展的內在趨勢。
1.土地持續集中的趨勢
中國傳統社會的土地集中趨勢是壹個歷史事實,如“網疏而民富,役富而驕,或黨徒並而鄉歌獨斷”,反映了漢代文景時期的土地集中趨勢。小教授在《競爭與壟斷——中國傳統社會結構的特殊性》壹文中談到集中的原因:“經過短暫的恢復,新王朝的經濟發展起來,同時對土地所有權的爭奪變得激烈,自耕農逐漸減少,並出現分化,少數成為地主,大部分成為佃農……”。他認為土地所有權的競爭和壟斷會導致土地的集中。這種競爭和壟斷的形式表現為,社會各階層都在盡力購買土地。如“今大甲富商,多放土貨”(《後漢書集》卷二十八,第3頁)[5],“今壹旦為將軍,朝東,武官不敢仰視。國王會給妳黃金和絲綢,回西藏,回到妳的家,方便買家購買土地房屋。”(史記協會筆記考證,第81卷,第16-18頁)[6],反映商人和富紳貴族買地的情況;“豐衣足食,可置農宅三五畝,而後欲出戶”(《五鳳集》卷二)[7],“累其余糧,益其良田數畝”(張反復向:《農副書》附錄四,《生計》)[8],反映了佃農、自耕農對土地的追求。他的說法是有道理的,賣地是土地集中的原因之壹。但是,單純的土地買賣並不足以導致土地的持續集中。仔細想想,自耕農的土地基本上可以維持生計,那他們為什麽要賣掉自己的土地呢?他們願意拿賣地的錢去做佃戶,被地主剝削嗎?事實上,自耕農破產賣地的原因有很多:壹是農業生產對自然環境的天然依賴,決定了只要有自然災害,自耕農就無法自給自足,維持基本生計;其次,農民在農業上經營不善也會導致農民破產;第三,政治特權和其他因素也可能迫使農民出售土地;最後,還有壹個重要原因,即不斷增加的稅收使自耕農破產。對於最後這壹點,我會在後面分析“增稅必然趨勢”時詳細闡述。
2.官僚主義的膨脹
由於官僚組織膨脹的原因不在純經濟學的範疇內,我只是借用別人的分析結果來解釋,在後面的經濟分析中作為壹個給定。於幼發在《中國封建官僚機構膨脹的原因分析》(煙臺師範學院學報,第18卷,第2期)壹文中給出了三個原因:壹是分散的自然經濟與政府管理技術落後的矛盾導致了官僚機構的膨脹;第二,君主專制必然導致局部分權和官僚機構臃腫;再次,人事制度上君主專制的政治饋贈和競爭機制導致冗員增加。從現代官僚行政組織的研究理論來看,帕金森定律描述了官僚組織中多種近乎病態且容易發生、極難改善的現象,其中就有壹個增加冗員的原理[9]。由此可見,官僚組織的擴張是不可阻擋的趨勢,對於古代王朝來說尤其如此。
3.統治者的消費擴張本性
“既然統治者視天下為己有,視人民為‘產粟帛者,制器以服其財貨者’,那麽窮盡天下之財以恨己之私,就是這種權力制度的先天本性——這在建立統壹的皇權國家之初,即秦始皇時就充分顯露出來,班固說:‘窮盡天下之財以服其政,是不夠的。’“[10]這種性質使得帝王貴族的消費有壹種自然的膨脹趨勢。當然,統治者的消費欲望會在壹定時期內受到抑制。王朝初期,政治權力需要鞏固,個人權利需要加強。大多數統治者會克制自己的欲望,厲行節約。如歷史上的“文化場面之治”,明朝的朱元璋。但是,壹旦政權鞏固,社會穩定,個人權利基礎牢固,統治者的消費欲望就沒有其他約束了。無限制的欲望必然導致消費的擴大。歷史上的朝代中期以後,統治者的欲望就會凸顯出來,壹發不可收拾。
4.增稅的必然趨勢
隨著王朝的周期性興亡,稅制必然會從壹次又壹次的輕佻征稅、與民同息,轉變為過度的懲罰,最終因“民強”而重蹈王朝的覆滅。那麽,這種加稅必然趨勢的原因是什麽呢?首先,從前面的分析中,我們可以得出集權國家財政支出增加的內在趨勢。第壹,當官僚機構膨脹時,官僚機構的運行成本增加。壹個龐大的行政機構的運轉依賴於國家財政。這樣,為了維持行政機構的運轉,中央集權的國家需要增加財政支出。第二,依靠國家稅收的統治者的消費膨脹趨勢也會使財政支出有膨脹趨勢。除了上述兩個主要原因,“隨著統治者中央集權統治的加深,他們也將不得不承擔更多的義務,他們將把人力和財力分散到道路、運河、防禦工事和邊境戰爭上”[11],這也將導致財政支出的增加,因此中央集權的國家傾向於增加稅收。但應該看到,在財政支出不斷增加的過程中,消費支出的比重在不斷增加,農田水利投資等社會投資支出的比重趨於下降。其次,由於內部經濟因素,土地所有制導致壹定程度的土地集中趨勢,自耕農減少,佃農增加,地主擁有的土地增加。然而,君主專制國家的大部分稅收都是由自耕農承擔的。大多數地主以其財力與統治者和官僚勾結,繳納的賦稅水平低於自耕農。這樣稅收就轉嫁到自耕農身上,自耕農成為君主專制國家最大的財政收入來源。這樣,土地集中帶來的農民減少,使得君主國稅源不足,而不斷增加的財政支出,必然導致農民稅負增加,使更多的農民無法在原有土地上謀生而破產,成為佃農,土地集中進壹步加劇,農民進壹步減少,稅源進壹步減少,於是出現了加稅的惡性循環。事實上,專制和中央集權的君主國也註意到了這種惡性循環的惡果,當其財政支出需要增加時,就會尋求其他稅源來充實稅收。最常見的方法是將稅收延伸到企業,增加企業稅收。在商業上,稅收的重要來源通常是鹽、鐵等壹些政府壟斷的產品,但這些商品的需求彈性很小,是每個家庭都非常需要的商品。因此,轉向商業稅並沒有大大減輕農民的稅收負擔。而且各種稅目的增加,讓各級官員更容易非法收稅。這樣壹來,稅收形式就從單純的農業稅變成了其他各種形式的稅收,實際上變相增加了農民的稅負。
5.人口增長的自然趨勢
在中國傳統社會的大壹統時期,人口通常呈穩定增長趨勢。種群的自然增長趨勢可以用生物自然繁殖生長規律來解釋:在適宜的條件和環境下,生物種群的數量呈現J形增長趨勢。當然,人類不同於普通生物,人口的增長不僅受自然環境和食物的影響,還受社會和文化的影響。但中國的文化壹直鼓勵人口增長,比如“不孝有三,無壹為大”。中國的小農家庭結構在人口上有增加的趨勢。因此,在傳統的社會和平時期,人口呈現出穩定的趨勢。如明洪武二十四年(1391),總人口為7055萬,萬歷二十八年(1600)達到1.9億,年均人口增長率約為0.5%。[12]
6.各種因素的綜合機制
以上因素是王朝發展的內在趨勢。這些因素的綜合作用,最終導致了王朝衰落的必然性。那麽,這些* * *因素共同作用導致王朝衰落並最終走向滅亡的機制是什麽呢?我將在下面詳細闡述這個機制。首先,對土地所有權的爭奪和其他因素,如自然災害、管理不善和強權政治,導致土地最初集中,自耕農減少,佃農增加,地主的土地占有量增加。壹方面,自耕農的減少使專制和中央集權君主國家的財政稅收納稅人減少;另壹方面,大多數地主憑借其財力與官僚勾結避稅。導致國家財政收入吃緊。其次,官僚組織的擴張和統治者消費的增加導致國家財政消費支出的增加,專制和中央集權的君主國家需要增加財政收入來滿足消費支出的增加。第三,財政收入緊張和增加財政收入的要求使得統治者提高了稅收水平。稅收的增加加劇了土地兼並,更多的農民破產,於是納稅人數進壹步減少,財政收入更加困難,這必然導致稅收增加,加劇土地兼並,形成惡性循環。第四,財政收入的困難和財政消費收支的增加,必然導致專制和中央集權君主國家對農田水利等社會公共設施的投資減少,從而社會生產的技術進步緩慢甚至停滯。第五,地主土地的增加導致土地不斷集中,社會資源配置不合理,社會勞動生產率下降。第六,壹方面,社會技術進步緩慢,社會勞動生產率下降,導致社會總產出增長緩慢甚至下降,而人口呈現自然增長趨勢,因此社會人均收入下降;另壹方面,土地集中造成的資源分配不均,造成了收入分配不均。所以按照現代經濟學的觀點,社會呈現出不公平、無效率的局面,社會不穩定,矛盾激化,最終王朝走向衰落直至滅亡。
第三,朝代更替的周期
通過對“王朝重建的同壹性”和“王朝衰落的必然性”的分析,我們分別給出了王朝更替的起點和終點的解釋。由於朝代的建立是起點的相似和朝代走向末路的必然,中國傳統社會呈現朝代更替的周期。而且在兩千多年的傳統社會裏,社會的發展似乎永遠無法跳出這種王朝更替的循環。可以想象,如果清末沒有資本主義國家的侵略,中國可能會繼續走傳統社會王朝更替的周期,傳統社會的持續時間可能會更長。不像歐洲,傳統社會後期出現中央集權的民族國家時,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已經發展起來。中央集權的民族國家沒有王朝更替周期現象,而是被資本主義革命推翻,最終進入資本主義社會。
第三部分是結論
通過第二部分的具體分析和闡述,我們可以看出,中國傳統社會的改朝換代現象是多種政治、經濟、文化等因素相互交織、共同作用的結果。這些因素的相互作用形成了壹種內在的、穩定的機制,在這種機制的作用下,傳統社會中的王朝更替具有周期性。當然,從經濟學的角度來看,經濟因素無疑是機制中非常重要的壹個方面。如果硬要說經濟因素有多決定性,什麽樣的經濟因素是最根本的,我可以給出壹個相對宏觀的概括:中國傳統社會王朝周期性更替的根本經濟原因在於傳統社會中的土地所有制。“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與傳統社會中依附於土地所有制的君主專制國家無疑具有相似的運行特征和內在變化趨勢。君主專制國家機器的經濟支撐來源於以土地為基礎的農業經濟,而這種依附於土地的國家機器運行的內在趨勢必然加劇傳統社會土地所有制下土地所有制的內在變化趨勢。這種土地所有權的變化趨勢不利於君主專制國家機器的經濟支持,也不利於社會和經濟發展。因此,國家機器運轉困難,社會和經濟發展不利,社會動蕩不安。結果,在不利的社會環境中生存下來的、難以運轉的君主專制最終走向滅亡。但是,社會的經濟根源,即傳統社會的土地所有制並沒有發生更根本的變化,具有相同運行特征和內在變化趨勢的專制集權國家機器重新出現,開始了又壹輪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