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期以來,各種報刊雜誌上批評“醜書”的文章很多,指責很多展覽作品甚至獲獎作品“文筆不美觀”,故意忽略用筆,破壞繩結,誇張變形,等等。我不能同意這些觀點。我認為他們在理解上有兩個錯誤:
第壹,不知道美是壹種生命的感覺,是意誌的表現,是有血有肉的生動形象。把美誤認為美,會把偏於、樸實無華、嫵媚動人的作品貶為醜。
第二,不知道書法史上的“醜書”都是時代精神的體現,在不同時期有不同的內容,所以批評是教條的,沒有目的的。對於這兩種錯誤,前者屬於美學理論的問題。只要看看藝術概論就能看懂了。無需贅述。後者屬於書法史觀,前人沒有論述過。我想談談自己的看法。
存在決定意識,任何壹種精神現象包括審美觀念都有其社會原因,並隨著社會原因的變化而不斷修正、豐富和發展。當壹種風格被所有人接受,並被視為美的標準時,任何新的、對立的風格都必然被視為“醜書”。清初,與書法學相對立的碑學開始興起,這是“醜書”實踐和理論的起源。“醜書”的發展有三四百年了,可以分為三個階段。
壹個
人們壹說起“醜書”,馬上就會想到傅山的名言:“寧拙不聰明,寧醜不諂媚,寧片斷不流暢,寧真實不包辦。”這種極端的選詞造句,表現了壹個藝術家的反潮流精神,這與傅山壹貫的思想相聯系:在倪不在的情況下,寫詞彌足珍貴,沒有適當的安排,相信自己所做的事,給別人送個秘密,等等。他提倡“四寧四不”的宗旨。無非是抒發真情實感,體現生命意誌,超越壹般意義上的美,追求藝術本質的美。
傅山的話也是有語境的。上面說他的學習深受趙孟頫和董其昌的毒害,下面又說:否則不足以化險為夷。整篇文章並沒有具體闡述笨拙、醜陋、支離破碎、真實,但加上趙孟頫和董其昌的負面引用,其內容不言而喻。回顧後學的歷史,經過1000多年的發展演變,各種風格和形式已經充分展現,很難再有新的發展。當時大多數書法家都是拜倒在趙孟頫之下,拜倒在董其昌的門口。他們的風格和特點是迷人的,熟練的和脆弱的。
此時,傅山的“四寧四不”口號無疑是壹記警鐘,向鐵血美學標準和創作方法宣戰。而且他所提倡的拙、醜、碎、真,與漢魏六朝墓誌、造像的書法風格是壹樣的,所以可以說預言了碑學的開端。晚明書法理論最著名的著作是項穆的《書法雅言》,強調中和。“玄聲說‘溫良恭儉讓,然後君子’,孫說‘古之時頑皮,今之時不同’,兩種語言都能判斷,且隨著時間的推移,規矩是發自內心的,中性的。”
“中和”是建立在不偏不倚的完美基礎上的,這個理論是建立在* * *原理上的。過分強調會限制和束縛本色,導致作品的平庸。相反,傅山的“四寧四無”強調藝術風格的偏向發展,書法創作不必全面,可以根據自己的個性自由發展。這壹令人震驚的觀點影響深遠。金農的“能力相同不如思想單壹”,鄭板橋的“為人師表自用”和“惹怒不同的人”都是由它衍生出來的。清代以後,碑帖書法的興盛與其精神啟蒙密不可分。
“二”說起醜書,然後就會想到劉熙載。他在《藝術大綱》中寫道?《大綱》壹書中有壹句非常著名的話:“醜到極致就是美到極致,壹個醜字裏的山山水谷都不好形容。”書法藝術中的醜具有難以用語言描述的內涵。在這句話之前,他說:“壹個讀書人,先從無工求功,再從無工求功。那些不工作的人非常勤奮。莊子?”山木》說:“雕琢,返樸歸真”,好丈夫!”兩個意思是連貫的,“不行”是醜的具體內容。
劉熙載最後把學書的過程付諸實踐,這與傳統觀念正好相反。唐孫郭婷的《書譜》說:“初學者是分配的,但求公平;知道正義是對的,就要追求危險;不僅可以危險,還可以改過自新。”學書的最高境界是「公平」還是「不工作」?我覺得書法藝術的發展和提高,個人來說,總是在正負兩極呈S形,就中國書法藝術的發展來說,壹種字體風格的成熟,就意味著永遠不正;它的衰變是指從正到不正,新舊字體的樣式不斷變化,即正與不正輪流變化。不恰當的字體風格體現了各種探索和追求,而積極的字體風格則體現了壹種形式的完善和完美。千百年來,字體書法的風格壹直處於變化的時代,側重於錯誤,在成熟的時代,側重於正確。
孫生活在貞觀統治下的唐朝,典範法盛行,以“不刺激,不鼓勵,惟遠規訓”為審美標準,故重在“歸義”;晚清,劉熙載危在旦夕,碑學興起,以“醜到極致就是美到極致”為審美標準,於是止於“隨工不求”。學習書法最高境界的不同,反映了他們那個時代書法風格和審美標準的不同。劉熙載金石學在時代衰落,金石學流傳甚廣。書法家們開始把目光從書法名著、經典作品轉移到六朝墓誌銘、造像上。
這些作品形式粗糙不完美,但表現大膽、奇幻、真實、幼稚,充滿真情實感和奇思妙想,能激發書法家的創作靈感,創造出新的風格形式。在這種形勢下,劉熙載提出了書法醜的審美觀念和“無工”的形式標準,並在《書綱》中極力推薦碑帖書法:“我說北方碑帖之長,不可相隱,但碑帖之力,不再勝於學問”,這是顯而易見的,也為碑學的發展奠定了理論基礎。
孫的審美觀和學書講究典雅,屬於書法之學,自唐代以來壹直奉為金科玉律。劉熙載的審美觀和學書之學粗獷而奇特,屬於碑學,對碑學的發展影響很大。不久之後,康有為寫了《光義二舟》。認為北碑有十美:“壹是雄渾,二是氣象渾渾,三是筆法跳躍,四是點畫莊重厚重,五是意境奇幻暢快,六是精神飛揚,七是情趣盎然,八是結構奔放,十是血肉豐美。”並認為“渭北皆善,窮寨子弟雖有雕像,但骨血陡巖。這些論述的精神實質與劉熙載的理論壹脈相承,但醜書的審美對象和形式標準更為具體。
“三”
近二十年來,在改革開放的主題下,《沖鋒陷陣》湧現出大量創新作品,在許多方面突破了傳統的審美習慣和表現形式,以表達當代人的思想感情,因而被視為“醜書”。但其成因和表現形式與前兩個階段有所不同。改革開放以來,中國書法的功能正在發生變化,它過去側重於修身養性。註重文字內容,現在強調美觀和視覺效果。它的生存空間也在發生變化。首先,以前流行的直式或橫式窗簾,必須縮短高度和寬度,變成方形或準方形,才能進入千家萬戶。
過去幾十字、幾百字的形式過於瑣碎,必須更加集中、強烈,才能符合現代住宅布局講究整體性、大效果的要求。其次,書法作品要想進入展廳並掛在墻上,必須從數百幅作品中脫穎而出。這些變化使得書法藝術日益成為壹種純粹的視覺藝術,其規模、內容和形式都不得不改變。改變的目標是加強視覺效果。采用的方法是強調形體構成,“只看光彩,不看字體”,把漢字看成幾個視覺元素的組合。書法是把點彩和結體及其相互組合的形態,把時代精神註入到傳統的分解和構圖中,揭示點彩的粗細、結體正面的大小、構圖的疏密、筆墨的幹濕之間的對比關系,並把它們結合起來,以最集中、最誇張的形式給人以最強烈的視覺沖擊。
無疑,這樣的創新作品已經突破了壹般的審美觀念和創作方法。而且這壹般不是傅山面對的趙孟頫、董其昌的嫵媚風格,也不是劉熙載面對的帖學的審美標準和公正形式,而是包括帖學、碑學在內的傳統美學觀念和創作方法,這將是壹個重大的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