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在舒適的自習室裏學習的專家學者,是在大學校園裏給博士生、碩士生、本科生上課的老師。現在,他們走出書房,來到泗水、茌平、青州等地的農村,向剛從地裏幹活回來的男女老幼和抱著兒孫的媳婦、奶奶們說孝道、倫理、弟子規...
“優秀傳統文化不是書房裏的奢侈品,而是人民的生活指南。”在這壹理念的指導下,12位專家學者在壹年多的時間裏,通過近百節課,將鄉村儒學的種子傳播到齊魯大地,形成了獨特的“鄉村儒學現象”。
連接靈魂與根的工程
“尼山是聖人的誕生地,儒家的故鄉,鄉村是儒家的源頭。在這裏建立書院,開展鄉村儒學活動,目的就是讓陶回到尼山,讓儒學重新開始。”談及鄉村儒學的起源,尼山聖源書院秘書長趙發生這樣說。
2008年,由王殿青、牟、丁冠之等學者發起的尼山聖源書院在泗水縣聖水峪鎮北東野村成立。離孔子誕生地尼山不到兩公裏。75歲的中央民族大學教授、首任院長牟先生說:當前,優秀傳統文化越來越被社會各界所認同,成為學術研究的熱點,但不可否認的現實是,優秀傳統文化更多地活躍在“象牙塔”裏,保存在圖書館的古籍中。書院成立的目的是讓傳統文化走出書房,推動國魂回歸國體,尤其是回歸廣大基層民眾。這是壹個連接“魂”與“根”的工程。
2012年,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宗教研究所副研究員趙發生出任該院秘書長,晚上住在該院。村裏雞叫狗叫,讓他覺得親切。然而,當他和書院副秘書長陳鴻福在北東野村、夫子洞村、周家莊等書院附近的幾個村子裏來回數十次時,聖人故鄉的情況讓他們擔憂:北東野村壹位老人,他的兒子沒有盡到贍養義務,80多歲還在地裏幹活,有壹次暈倒在地裏,第二天被人發現;另壹個村的女人壹言不發就給婆婆壹巴掌;小偷小摸、打架鬥毆無處不在...
這位學者陷入了沈思。當前,壹些農村傳統文化貧瘠,導致“倫理解體、價值真空”,壹些人失去底線。僅僅建立壹個學院是不夠的。要以書院為平臺,把儒家思想和優秀傳統文化送到鄉村,送到尋常百姓家,種在他們心裏。沒有鄉村的儒學是無根的遊魂;沒有儒家思想的農村,就是壹個沒有靈魂的空殼。
重建農村儒學,要從孝道入手。2013 10 16第壹節課在尼山聖原學院二樓,主要針對東北野村的村民。講座開始前,在書院等候的趙發勝、陳鴻福、金英濤等人毫無頭緒。有多少人能來聽講座?擴音器裏招呼大家的村支書龐德海也在心裏嘀咕:“很多村民只有小學文化。他們的想法就像大石頭和冰塊。我不相信他們能被教好。”
沒想到,會議室很快就坐滿了村民。孝順的村民來了,不是很孝順,也是抱著孩子來的——反正真心希望孩子長大後能孝順自己。
就這樣,每兩周壹次,農村儒學的課開始了。從壹個村子開始,三個月後,覆蓋了周邊六個村子。後來農村儒學課堂走出泗水,去了青州、茌平等地。除了趙發勝、劉示範、顏炳剛、陳鴻福、王、張、、李書超等12名誌願者講座組的“鐵桿老師”外,臺灣佛光大學教授謝大寧、蘇州大學退休教師、曲阜師範大學教授等誌願者以及來自京、魯、粵甚至美國的誌願者也加入其中。
走出書房做“大學問”
八月二日,星期六,青州。趙發勝穿梭在兩個教學點之間,為村民們講授了壹天儒學。壹周前,他和他的同事剛剛在泗水做了壹場講座。過兩天我要去泰安和莒縣,商量開設農村儒學教學點的事情。他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麽忙過。
趙發生真的很忙。這兩年,他把壹半以上的時間花在了鄉村儒學的教學和推廣上,這不可避免地影響了他的學術研究。去年寫的《論語》註解從未修改過。壹本關於現代儒學的書計劃今年出版,但還沒有完成。對此,趙發勝有自己的想法:雖然搞農村儒學影響了書房裏的研究著作,但拯救世界,探索弘揚優秀傳統文化的新途徑,是大學問。竭盡全力去做,是壹本無字的大書。
忙碌而快樂,這是該院執行院長、山東大學儒學高等研究院副院長顏炳剛的感受。今年6月22日,顏炳剛受邀參加韓國桃山書院舉辦的“人文精神價值論壇”。主持人打破議程,請他介紹壹下農村儒學的情況,並表示也要選擇韓國的壹個村莊進行農村儒學實驗。7月12日,顏炳剛收到臺灣省中華孔孟學會副會長張的郵件,稱農村儒學“在民國初年陶行知、先進農村教育的壯舉前後大放異彩”。
對於社會各界的肯定,閆冰剛感到欣慰。看來農村儒學起步時的困難還在眼前。
閆冰剛回憶,大講堂剛成立的時候,有鄉親問:辦班要收錢嗎?教科書收費嗎?在壹些村莊,可以用擴音器召集村民;有些村子沒有大喇叭,只能挨家挨戶叫人。為了鼓勵村民進入講堂,給堅持上前幾節課的村民分發小禮物,如肥皂、毛巾或臉盆。每次講課都要點名,出勤率高的要獎勵。有壹次上禮儀課,為了鼓勵害羞的農村孩子學會說“謝謝”,他們兜裏裝著糖去上課。
把人們聚集在壹起只是第壹步。“給農民講課比給研究生講課難多了。如果他們不懂,就中途退出,下次就不會來了。”趙發勝說。他還清楚地記得,第壹堂課講的是孝道,他站在農民中間,從古到今,從遠到近,結合身邊的事,幾個老人聽著聽著不自覺地流下了眼淚。他給來聽課的孩子們布置了壹個作業:每天幫長輩做壹件事,搬凳子,疊被子,或者倒壹杯水。還聘請了縣劇團、縣老年大學藝術團,每隔三五次到農村講堂演出孝敬老人的節目,讓孝道在村民心中生根發芽。
後來教授們總結了幾個“秘訣”,告訴新老師們:多講孝道、家庭和睦、睦鄰友好,這些都與老百姓的日常生活息息相關;多講故事,少講道理;多舉身邊的例子,少說這篇文章;多說人話,少說空話。還有,不能唱獨角戲,要把村民變成學習的對象。教授們想了很多辦法:把壹個村的村民分成四五個學習小組,在不同小組之間開展學習競賽;全村投票評出孝順媳婦、模範公婆、和諧家庭,讓文明模範暢所欲言,用農民話講農民事,教身邊人。
35歲的張是農村最年輕的儒學教師。每次第壹天晚上去泗水做講座,她都要翻兩三遍自己的衣櫃,找出最簡單最樸素的衣服穿,有時甚至會向媽媽借衣服穿。“要讓村民接受妳的階級,就必須讓他們先接受妳。衣著不合群,容易讓村民產生疏離感。”從小在城市長大的她去第壹教學點上課,沒有公廁。村支書讓她“順手”去田裏,讓她目瞪口呆。有時候去老鄉家,熱情的主人會遞給我壹杯茶。杯子裏面有臟東西,外面有臟東西。她怕村裏人以為她是陌生人,就喝了。
“妳在農村講儒學,就不能把自己當成教授。如果妳把自己當教授,村民就會遠離妳。農民跟妳有距離,他跟妳說的階級有距離。”閆冰剛說,我們的幾個誌願者講師都是在農村經過考驗的。作為農民的後代,他們走進村民的家中,經常與他們交談。當他們有困難時,他們幫助了我們。當村民們再次看到我們時,他們吻了我們。有的給我們送新的紅薯和花生,有的請我們去家裏吃飯。
幾乎所有的鄉村儒學教師都遇到過周圍人的不理解。這需要金錢、時間、精力和科研。壹個大學教授教壹些家長的短小瑣碎的東西值得嗎?顏炳剛的回答頗具代表性:“儒家思想要求中國古代的知識分子,即‘士’,要有‘立天地,為民生,承前啟後’的社會責任感。今天的知識分子不應該只是社會的看客和批判者,而應該是建設者;學界不缺我的論文,但農村真的缺乏倫理秩序,村民真的缺乏能看懂用得上的文化指南。”
“向孔子學習奏效了。”
“我說村民的思想像塊大石頭,現在這塊大石頭真的慢慢被撼動了。“回想起當初說的話,再看看野村的變化,村支書龐德海還是有點不好意思。
今年7月10日,諾頓野村完成電網改造。讓村幹部沒想到的是,這次200多戶村民的樹被砍了,卻沒有壹戶出來“打橫炮”。8年前電網改造時,幹群沖突頻發,幾名村幹部被打。龐德海說,經過壹年半的儒學學習,村裏再也沒有打母親罵老人偷東西的人了,連字都變了。村民們也知道如何處理正義和私利的關系。有壹位名叫劉德的老婦人,她有四個兒子。二媳婦不出生活費,村裏幹預也不管用。今年春節,老人特地來找龐德海,說:“他叔,學學孔子有用。每個人都給了我200塊錢,他還想方設法請我去家裏吃飯。”
學了儒家之後,夫妻關系也融洽了。茌平縣韓屯鎮馬莊村村民馬,已離婚。今年春天,馬去鎮上參加了壹個儒學學習班。老師說,處理夫妻關系,要“修身”,“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他晚上回家,主動跟老婆打招呼。第二天晚上回家,他給妻子炒了兩個菜,晚飯後燒開水給她洗腳。第三天,他和妻子上臺講了自己的學習經歷。
說起最明顯的變化,泗水縣聖水峪鎮黨委書記孟昭峰總結了幾點:村裏再也沒有人罵街了,偷盜現象不見了,衛生狀況明顯好轉。村民自願多走幾步,把垃圾扔進垃圾箱;不再為公共事務“與橫炮鬥爭”。從全鎮來看,今年上半年治安案件同比下降18%,信訪案件同比下降35%。
目前,農村儒學正由點及面展開:未來三年,全省17個城市將建立教學點。山東還將農村儒學講堂建設納入各市科學發展綜合考核。到2015年,基本覆蓋全省鄉鎮鄉村儒學講堂,構建完整的鄉村儒學傳播載體。之前最讓閆冰剛頭疼的師資培訓、教材編寫、印刷等問題也得到解決。
鄉村儒學是修行者在鄉村播下的種子。
播下壹顆種子,收獲壹個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