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思想在當代中國復興了嗎?
關於儒學復興,如果是在20年前的中國,那是不可能的。65438-0988年在新加波舉行的儒學國際研討會上,當代著名新儒家杜維明感嘆“儒學衰弱,花果雕零”,而著名歷史學家余英時則提出“儒學孤魂”論,得到廣泛贊同。然而,20多年後,中國出現了壹場儒學復興運動,這是不爭的事實。這次儒學復興主要有以下十個標誌:1,儒學學術會議不斷,影響深遠;2.儒學的組織和研究機構如雨後春筍般遍布全國;3.各種儒學、國學講座、論壇風起雲湧,蔚然成風;4.孔子學院遍布世界各地;5.民間修復孔廟、孔廟,開辦孔子學校,舉行祭孔活動,已成為普遍現象。6.孔子和儒家名家的銅像遍地都是;7.廣泛開展成人和兒童閱讀活動,開設兒童書院、閱讀課和講座。8.大量儒學論文、專著、叢書、雜誌期刊、電子報刊的出版,標誌著儒學理論的普及和推廣;9.從1990開始,各級政府開始對儒家研究課題采取有限度的支持和參與態度,祭祀孔子,傳播道教。10,主流意識形態中的儒家元素與日俱增。
儒學在當代中國的復興是在經濟發展全球化和中國改革開放幾十年後和平發展的背景下出現的。壹方面,中國的快速發展伴隨著許多問題。比如,壹些地方政府和工業部門只關心GDP增速,忽視民生、安全和生態問題;猖獗的重商主義導致欺詐猖獗,人性扭曲,道德滑坡。如沈溺於經濟競爭而忽視道德和商業倫理,學校教育中強調科學知識教育而忽視道德和人文教育,價值取向上出現權力本位和官員腐敗、貪圖享樂、不孝不敬等問題,人們開始從根本價值觀上尋求解決辦法,越來越認識到儒家崇尚仁和和諧的價值觀對提高人們道德和人文素質、治愈社會心理疾病的重要作用。俗話說“糧倉應知禮儀,衣食應知榮辱”,社會各界對儒學表現出了強烈的需求,中國社會發展到了急需儒學的新時代。另壹方面,隨著對外經濟文化交流的不斷擴大,世界不同文明之間的對話日益頻繁,越來越顯示出中華文明的生命力和影響力,儒家文化成為對外文化交流的壹大資源。我們從自身的發展中看到了儒家文化的不可或缺,也從世界各國對中華文化的熱烈討論和尊重中體會到了自己民族文化的特色和輝煌(比如國外出現了漢學熱潮,普遍歡迎孔子學院的建設和擴建)。這是當代中國儒學復興的歷史背景和社會基礎。
“現代新儒家”的困境和理論局限在哪裏?
所謂“現代新儒家”,是壹群持傳統文化本位立場、具有現代實用主義意識的知識分子,試圖通過吸收西方文明來重建儒家道德形而上學,以抵禦全面反傳統思潮的攻擊,尋求中國現代化的理想道路而建立的思想流派。這壹學派是在中國儒學遭到全面批判、“花果雕零”的時期成長起來的。從思想發展背景看,現代新儒家主要是對五四新文化運動後興起的整體反傳統思潮(實質上是整體西化思潮)和社會主義-* *生產性思潮的“文化回應”。這壹思潮大體上發端於20世紀20年代的科玄論戰,以張君勱和熊十力為基礎,系統化於牟宗三的《新心學》和馮友蘭的《新理學》,普及於20世紀八九十年代的國際理學思潮。其主要思想代表人物有熊十力、馮友蘭、牟宗三。馬壹浮、梁漱溟、張君勱、唐君毅、許、錢穆等人也可歸入“現代理學”陣營。現代新儒家做了大量的理論創新,其中最有成效的是熊十力、牟宗三和馮友蘭。熊、牟的弟子眾多,在臺灣、香港形成壹個大的學派,他們的學說都很成熟。而馮友蘭則是孤膽司令,英俊瀟灑。他雖有弟子,但並未形成軍事派別。雖然他有理論,但他沒有達到精確。
然而,現代新儒家的理論具有明顯的時代局限性和嚴重的理論缺陷。第壹,他們有太多的悲情感,無法客觀理性地評價馬列主義和* * *唯物主義在中國革命中的作用和中國改革開放的偉大成就,也無法全面公正地理解和解釋中國傳統學術的缺陷和西方新學的精髓。其次,他們從中國文化傳統中挖掘或轉移原本不具備或極其貧乏的資源(如民主政治、現代科學和認識論)的努力事倍功半,在理論上充滿矛盾和困惑。第三,他們雖有“援西入儒”的思想,但對西方民主、自由、人權、法治的根本精神理解並不深刻。如牟宗三提出“內聖創造新外王”的命題,僅從利用外王制度來理解西方民主價值觀,就體現了他固守傳統、不求變革的思想局限。第四,他們有很強的道統意識和衛道意識,缺乏新時代應有的曠達胸襟和多元文化的氣度,所以在理論上主觀武斷,排外。至於馮友蘭的“理學”,是壹個粗糙而非精確,矛盾而非壹致的理論體系。造成這種局面的主要原因是他的生活遭遇了太多的政治運動和意識形態批判運動,幹擾了他的“精神反思”。同時,馮在創立“新理學”的過程中,深受西方認識論和邏輯實證主義的影響,過於註重對理學概念的抽象分析,而忽視了對儒家道德和人文精神的闡釋。所以現代新儒家只是應對和精英,而不是革命和大眾。當代新儒家的重建並沒有隨著熊、牟、馮體系的完成而結束,而是任重而道遠,需要我們繼續努力。
如何看待儒家文化在21世紀的定位和發展前景?
整個20世紀,從東西方文化的關系來看,是壹個西方文化向東方入侵、擴張、強行推行西方價值觀的時代,也是壹個東方文化對西方文化進行抵制和借鑒、排斥和吸收的時代。從世界大局來看,20世紀可以說是西方文化占主導地位或者說西風壓倒東風的世紀。然而,在世紀之交,世界形勢發生了巨大變化。壹方面,以美歐為代表的西方國家經濟增長低迷,社會弊端比比皆是,出現了社會危機和道德危機的跡象。另壹方面,以東方文化為代表的中國和印度的經濟崛起,似乎預示著東方文化的再次繁榮。於是有人提出了“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東”,“21世紀將是中國和亞洲的世紀,是儒家文化主導的世紀”,甚至“東風壓倒西風”的樂觀展望。這些說法誇大了中國和平發展和儒家文化的影響和作用,反映了壹種封閉的文化壹元論。
在我看來,21世紀的世界文化格局是多元文化競爭、相互融合而非統壹的格局。在這種基本格局下,隨著中國和東亞儒家文化圈經濟實力的快速增長,儒家文化對經濟社會發展的促進作用將越來越被人們所認可。然而,必須指出,經濟發展和文化影響的擴大並不總是齊頭並進的。在現代化進程中的中國這樣的落後地區,推動其經濟社會發展的文化力量不是單壹的,而是多元文化相互作用形成的合力,儒家文化只是這種合力結構中的壹部分。因此,我們應該給新世紀的儒家文化壹個正確的定位,應該是:不為天下先,只為分壹杯羹。也就是說,它在世界多元文化結構中保持其道德人文主義的壹元存在,並在21世紀融入世界文化主流。
然而,傳統儒學必須進行根本性的改革和重建,才能勝任新世紀的主流文化角色。儒學改革與重建的基本任務是拋棄不適應時代要求的舊式倫理(如“三綱”倫理、父權制和繁雜的禮儀),對其價值體系進行新的選擇、闡釋和重建,強調“以人為本、以德為本、以和為貴”的道德人文精神,創造性地吸收非儒家傳統中儒家精神所能容納的人文思想資源。傳統儒學以“仁”為根本途徑,以“義、禮、忠、信、和、敬”為核心價值體系,既具有東方文化的特征,又能接受和融合西方文化中的普世價值,從而發展出壹套新的面向生活實踐的新儒家。儒學只有批判地繼承和創造性地重構傳統儒學,吸收非儒家文化的思想養料,才能實現面向現代化和全球化的思想轉型,獲得廣闊的發展空間,屹立於世界多元文化之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