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西遊記應該是最適合孩子讀的。唐僧、孫悟空、豬八戒、沙僧以及各種神仙妖魔的形象栩栩如生,情節曲折動人,最容易引起孩子的閱讀興趣。但這本書從根本上講的是佛學,是人生,寓意深遠廣泛,遠非小孩子所能理解。書中隨處可見“修行”、“菩提”、“申遠”、“禪”等字眼,蘊含著濃厚的佛教色彩,卻是最不適合兒童閱讀的。
最後看《紅樓夢》。被譽為中國古典文學的巔峰之作,在世界文學史上也享有很高的地位。他的思想之深刻,文筆之精湛,藝術價值之高,幾乎無人能及。在野夫,從王公、王子、學者和大師,到農夫和小卒,以及鄉村婦女,他們都對它著迷。但是,從教育的角度來說,這本書不壹定適合兒童閱讀,尤其是處於青春期的青少年。
首先,雖然壹千個人對《紅樓夢》有壹千種解讀,但“色”“空”“幻”“滅”這些主題是舉世公認的。對於孩子來說,如果對這些概念不了解或者不理解,就會影響到對未來生活的預期。教育應該點燃孩子心中的希望,鼓勵他們實現未來的美好生活,而不是提醒他們現實有多麽殘酷。其次,按照曹雪芹的本意,書中描寫的社會和家庭壹步步從繁榮走向崩潰,最後是“壹片白茫茫的土地真幹凈”。如此悲涼,悲涼到了極點,冷到了骨髓,固然深刻地揭示了世界的人生,卻未必有利於培養孩子樂觀的人生觀;最後,書中關於性描寫的段落不要過早暴露給孩子。記得小時候看過紅樓夢。雖然看了十幾遍,但還是像往常壹樣跳過了看不懂的第壹段。真正吸引我的是書中的愛情故事。什麽“情急良宵,意綿綿靜,玉香四溢”之類的篇章都可以倒背如流。“賈寶玉初體驗性”這壹章甚至引起了無知少年的好奇心。他傻乎乎地跑去問媽媽“那裏流出來的臟東西”是什麽,卻被劈頭蓋臉地罵了壹頓。當然,我不是迂腐的道德家,學校裏早就開設了身體健康課。然而,對人體結構和性的科學認識並沒有錯,但恰恰是那些書面書籍中那些想談休息、看似真實、空洞的性描寫最容易誘惑青年男女。這才是“黃書”造成危害的關鍵。事實上,脫胎於《金瓶梅》的《石頭記》在剛抄的時候確實是作為淫穢書籍被禁的,而孔子早就把“色”列為君子三誡之首,因為他年紀小,血氣不定。在兒童性教育中,我們不能從壹個極端走向另壹個極端。開明不等於放任,引導更要講究方法和途徑。如今,青少年對性的無知和不負責任以及隨之而來的校園強奸案是世界性的重大問題,令包括哈佛、斯坦福在內的世界頂尖大學頭疼不已。雖然許多學者做了大量的研究,但仍然缺乏有效的對策。
以上分析就是內容。就文字而言,我覺得不壹定適合孩子,尤其是兒童閱讀。四大名著是半文盲半文盲,《三國演義》幾乎全是文言文,和現在的白話文相差甚遠,孩子讀起來很吃力。就算勉強看完,也會咽下去,活著看完故事。至於小說宏大精致的布局結構,生動傳神的人物形象,精彩雋永的語言運用,這些審美價值都是幼兒無法理解的。
其實所謂的“四大經典小說”並不是由來已久。壹方面,《水滸傳》和《紅樓夢》與20世紀初的“新文化運動”有直接關系。胡適等新文化巨擘對這兩本書的推崇,當然是基於他們自身的思想藝術價值。更重要的是,“官逼民反”的主題和對封建家庭的批判,客觀上滿足了當時革命和反封建的政治訴求。另壹方面,陳獨秀、胡適等人雖然扛著“文學革命”的大旗,但他們提倡白話文,反對文言文,提倡新文學,反對舊文學。但除了《水滸傳》、《紅樓夢》等少數精品外,幾乎沒有其他經典白話作品。所以,至少在1949之前,並不存在“四大古典小說”這種東西。明清時期的“四大奇書”和“四才子書”與後來的四大古典小說並不完全壹致。這種說法的大規模流行,是上世紀80年代以後出版業大繁榮之後出現的文化現象,名著當然有其自身的思想、文學、藝術價值和地位。由於時代和社會的局限,以及作家個人的命運,即使是傳統文化中的優秀代表,也不可避免地夾雜著不適合現代文明社會的糟粕。我們不應該也不能指望作家在寫作的時候考慮到孩子的閱讀和教育。他們沒有這個義務。但作為教育者和家長,在指導學生閱讀時,不能不考慮孩子的年齡、生理心理特點和價值觀的引導,批判性地幫助孩子選擇適合自己閱讀的作品,不管這些作品是經典還是非經典。我們有這個責任。
把範圍擴大壹點,除了“四大經典小說”,在我們的文學名著中,適合孩子閱讀的作品似乎非常有限。《詩經》《楚辭》《史記》太難懂,唐宋詩詞充滿鬼故事,可能會讓孩子做噩夢。至於《說唐》《說嶽全傳》《貓王》,就更差了。沒錯,這些文學經典確實是經典,但都是成年人的經典,不是兒童的經典。當然,人要讀經典,但不是所有年齡段都要讀同樣的經典。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廣為流傳的故事,可能不適合孩子過早接觸。如《田忌賽馬》。田忌之所以能夠擊敗齊威王,是因為他暗中篡改了比賽規則,沒有按照“上對上、中對中、下對下”的要求提供符合比賽要求的賽馬。其實這是作弊。孩子們聽了這樣的故事,必然會認為只要能贏得遊戲,誠實和遵守遊戲規則並不重要。再比如民間廣為流傳的“三十六計”,每壹招都描述了如何愚弄對手,取得最後的勝利。“三十六計”在冷兵器時代當然有軍事價值,但在現代社會,如果運用到日常生活中,會嚴重損害人與人之間的互信和社會和諧。有些招數,比如“用刀殺人”、“趁火打劫”、“笑裏藏刀”、“上家取梯”、“刺探我”,不管具體內容如何,光從字面上看就令人毛骨悚然。如果孩子過早接觸到這些勾心鬥角,對他們的心靈成長將是多麽可怕的畫面!
那麽,有哪些文學名著適合孩子閱讀呢?我上網搜了壹下,發現大部分結果都是四大經典小說加上壹些世界文學名著,比如《湯姆索亞歷險記》、《安徒生童話》、《海底兩萬裏》等等。不是不讓孩子讀外國文學名著,而是翻譯的作品總是脫離原著。再高的譯者,孩子也很難體會到中國文學作品的魅力,更不用說中國文明的博大精深了。當我給女兒讀“弗吉尼亞兔”時,我不知道“弗吉尼亞”對她意味著什麽。我寧願給她講“寧夏的兔子”,至少她知道那是爺爺奶奶住的地方。我們的白話經典在哪裏?為什麽推薦給孩子閱讀的文學名著中,現當代作家寫的白話文學作品很少?
這個問題或許可以由專門研究文學史的學者來回答。我猜壹個原因可能是,在中華民族五千年的文化歷史中,大部分文學作品都是以文言文和傳統詩詞歌賦的形式流傳至今。自“新文化運動”以來,真正的白話文學作品的歷史不過百年。時間短了,作品就少了,經典就少了,適合孩子讀的經典自然就少了。就像西方的拉丁語壹樣,文言文離今天的現實生活很遠。學生很難在他們和現實生活之間建立有效的聯系。現在,人們很少有機會寫出壹首高水平的文言文或格律詩。事實上,學生學習文言文並不能掌握白話文的寫作和表達。為什麽學生“怕文言文,怕寫作,怕周樹人”?恐懼來源於不熟悉,不熟悉來源於不應用。當然,我不是說學生不要學習中國古典文學中的經典作品。相反,學生對中國傳統文化的了解幾乎已經喪失,必須加強。這是我們的背景。我的意思是,為了有效提高學生在現實生活中的閱讀和寫作能力,我們需要更加重視白話文學經典的傳播和閱讀指導。這是壹項更為緊迫的任務。
另壹個原因可能是我們很少從孩子的教育和閱讀心理出發,給孩子提供適合他們閱讀的文學作品。這樣的作品不壹定是兒童文學作品——當然優秀的兒童文學作品更是鳳毛麟角——而是,我們應該從孩子的年齡和特點出發,為他們提供容易引起閱讀興趣、有助於樹立正確價值觀、提高文學鑒賞能力的作品。這些作品至少應該具備以下三個特點:第壹,文字盡量簡潔。簡單的意思就是漢字筆畫少,好記,意思單壹。最初級的閱讀者只能有幾個字,然後順著梯子往上爬,逐步加深難度。讓孩子在閱讀的過程中認識單詞,在閱讀的過程中培養閱讀的習慣;二是故事要生動曲折,能引起孩子的閱讀欲望和興趣;第三,價值觀要積極向上。孩子的精神成長需要引導和保護。讓孩子在盡可能多的閱讀過程中體驗愛與善良、正直、誠實、責任、獨立、勇敢以及人性的光輝與偉大,等等;盡可能少讓孩子接觸虛偽、陰險、狡詐、欺騙等人性醜惡的壹面,哪怕是真實反映了社會的殘酷現實。生活會教會孩子如何看清社會,但很難再有機會讓他們重新變美。
這些工作並不容易,但必須由專業人士去做,自覺去做。我認為,要想有效提高孩子的語文讀寫能力,需要加強以下三個方面的工作:
第壹,高校從事現當代文學研究的學者應該更加積極地行動起來,延續“新文化運動”先賢們的工作,引導社會更加關註兒童的閱讀生活和白話文學的體驗,推薦和形成壹批新的白話文學經典,從而承擔起更大的社會責任。據我所知,北京大學中文系[微博]宣老師的作品深受孩子們的喜愛。可惜感情水平高的作家那麽少。應該有更多的優秀學者加入到曹老師的行列中來,不僅要把現當代文學的經典作品推薦給家長和孩子,還要創作出壹批適合孩子閱讀的優秀作品。就像100年前的胡適先生寫《試集》傳播白話文學壹樣。
其次,從事兒童心理研究的學者、從事現代文學研究的學者和文學創作者應該共同努力,從兒童的心理特點和認知能力出發,為社會推廣適合兒童閱讀的文學作品。作家有創作的欲望和能力,但往往缺乏兒童心理學的專業知識。他(她)的作品富有想象力和藝術性,但未必符合科學。兒童心理學家可以提供有效的專業支持和幫助“糾正偏差”,為兒童提供質量更高、教育效果更好的作品。
第三,出版業要清醒地認識和承擔自己的文化使命,不能為了經濟利益而放棄道德和教育責任,更不能壹味迎合社會熱點,錯誤地推波助瀾。現在有大量打著“國學經典”旗號給家長孩子看的刊物,歪理邪說,粗制濫造,觸目驚心。家長往往缺乏識別這壹點的意識和能力。引導孩子讀書是好的,但如果讀錯了方向,還不如不讀。
我想,經過幾年的努力,如果能有更多優秀的中國現當代名著擺上孩子們的書架,甚至超過外國名著,那麽也許我們就可以欣慰地說,我們完成了自己的教育責任,至少沒有讓生活在這個時代的孩子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