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普京剛剛上任不久,壹次在回答記者提問“我們要不要為俄羅斯重新尋找壹條 特殊的道路”時,普京堅定地回答說:“什麽都不需要尋找,壹切都已經找到。……俄 羅斯是壹個比較特殊的國家,但我們是西歐文化的壹部分。這實際上就是我們的價值。 無論我們的人在哪裏生活,無論是在遠東,還是在南方,我們都是歐洲人。”普京特別 強調:“我們將積極保持在我們的地理和精神存在的地方,如果有人要把我們從那裏排 擠出來,我們將尋找盟友來強化自己。否則怎麽辦?這是必需的。”(註: )
後來普京又多次明確表示,俄羅斯“是歐洲文明的壹部分”,“我們始終是歐洲人” ,“我們的理念是歐洲的”,“從地理、文化和經濟統壹的觀點來說,俄羅斯與以往壹 樣是歐洲的壹員。”尤其是在2002年1月出訪之前,普京在接受波蘭記者采訪時又壹次 明確表示,就地理角度而言,俄羅斯是個歐亞國家,“但從文明角度而言,俄羅斯是壹 個擁有歐洲文明的國家”。他就此認為,界定壹個國家、壹個社會和壹個民族的屬性, 文明是首要因素。“盡管俄羅斯東西部之間物質生活水平不盡相同,但俄羅斯人民是同 壹文化下的人民。從這種意義上講,俄羅斯是壹個歐洲國家,因為它具有歐洲特征,這 是毫無疑問的。”(註:夏亮:“普京和西方說理”,載《環球時報》2002年1月21日。 )2002年普京在國情咨文中再次強調:“我們的重點絕對是歐洲。”年底的壹次民意調 查結果顯示,有52%的俄羅斯人認為俄羅斯最終應該加入歐盟。俄羅斯這種加速“回歸 歐洲”,形成統壹“大歐洲”的願望在“9·11”之後,隨著2003年4月波蘭、匈牙利、 捷克等10個中東歐國家簽約,並於2004年5月成為歐盟的正式成員國後而日趨強烈。
二、伊拉克戰爭為俄羅斯提供機遇
“9·11”事件發生後,俄羅斯與歐洲的合作也加快了步伐,伊拉克戰爭的爆發更加推 動了這壹進程。這壹進程顯示了以下幾個特點:
1.合作領域不斷擴大
俄羅斯在與美國密切合作的同時,把擴大發展與歐洲的關系作為主要戰略目標,與德 、法、英之間的關系迅速升溫,與意大利的關系進壹步加強,尤其是與法國的關系有了 明顯改善。面對北約和歐盟的快速東擴,俄羅斯壹反激烈對抗的態度,采取了積極合作 的姿態,從而在許多場合占據了主動。
在俄羅斯的積極倡導下,2003年5月底,歐盟和俄羅斯首腦在聖彼得堡首次聚會,討論 了建立歐洲***同經濟區和創建所謂“無裂痕”的大歐洲問題。在這次會上,雙方還簽署 了壹個《聯合聲明》,提出為了提高雙邊合作的有效性,決定將現有的雙邊“合作委員 會”改建為俄歐“常設夥伴關系委員會”。
另壹個明顯的標誌,就是在2003年11月份普京在意大利羅馬會晤了歐盟現任輪值主席 國意大利總理貝盧斯科尼和歐盟委員會主席普羅迪,雙方領導人簽署了壹個《聯合聲明 》和關於在科技領域如何促進歐洲刑警組織與俄羅斯警方合作的重要協議,決定致力於 實現在經濟、安全和文化等領域內的“全球戰略”。普京在會晤後表示,歐盟與俄羅斯 將加強“戰略性夥伴關系”,以實現歐洲大陸的穩定、安全和繁榮。普京特別強調,歐 盟與俄羅斯必須在各個層次上進行“實質性的、靈活性的、有效的對話”,以解決壹些 妨礙雙邊合作的“懸而未決”的問題,在壹些重大問題上繼續加強合作。(註:《解放 日報》2003年11月8日。)
顯而易見,俄羅斯對目前回歸歐洲的速度和現狀是不滿意的。但這並沒有妨礙俄歐之 間進壹步加強發展經濟往來,擴大合作領域。近年來雙邊的貿易額逐步擴大,歐盟對俄 的投資不斷增加,俄對歐的能源出口也日愈增多。除此以外,俄羅斯與歐洲合作還表現 在軍事層面:高層互訪頻繁,聯合軍事演習大幅度增加,軍事技術合作加強。(註:200 2年9月25日,俄與北約軍隊在莫斯科以東的壹個軍事基地舉行了為期3天的聯合軍事演 習,俄、北約及歐洲—大西洋夥伴關系委員會的30多個國家的1200多名軍人和觀察員參 加了演習;2003年6月,俄羅斯首次派軍艦參加了北約代號為“波羅的海行動——2003 ”的海軍聯合演習;7月,俄還第壹次派兵參加了北約在烏克蘭境內舉行的“和平盾牌 —2003”多國軍事演習;8月,俄在遠東地區和太平洋海域舉行了大規模軍事演習。據 報道,2004年,俄羅斯和北約軍隊還將舉行21次戰術聯合演習,其中在俄羅斯境內8次 ,在北約國家境內13次。如此頻繁的軍事演習,自蘇聯解體以來還是第壹次。)
2.“20國機制”逐步完善
“20國機制”的建立標誌著俄羅斯與北約的關系進入了壹個新的階段。2002年5月的羅 馬峰會取代了1997年成立的俄羅斯—北約常設聯合理事會,該機制的建立使俄羅斯和北 約在打擊恐怖主義、防止核擴散、軍備控制、處理地區危機、海上救護以及參加國際維 和行動等9個領域均可以平等的身份進行合作。伊拉克戰爭剛剛開打不久,普京就任命 了經驗豐富、威望較高的大將銜高層專家康·托茨基為常駐北約代表,足見俄羅斯對加 強與北約關系的重視程度。俄羅斯的目的是,通過改善與北約的關系,提升自己在國際 舞臺,尤其是在歐洲舞臺上的地位和作用。力圖首先通過靠近北約來達到吸引歐洲國家 對俄的經濟援助,早日實現回歸歐洲的夢想。
3.歐盟態度積極、主動
普羅迪在與普京會晤時明確表示,歐盟與包括俄羅斯在內的歐洲其他國家加強合作愈 顯重要。歐洲的壹體化進程正在逐步對整個歐洲的政治和經濟產生影響。因此普羅迪在 解釋歐盟2002年底提交的題為《塑造壹個新歐洲》的工作報告時表示:“壹體化是新領 域,是司法和內政、***同物價和安全政策、防務合作和基本政治價值等關鍵問題。這些 問題涉及國家主權的核心,需要比80年代、90年代更高的政治協調。”(註:參閱邵進 :“從中東看歐盟東擴的前途”,載《世界形勢研究》2003年10月15日。)
歐盟要與美國競爭和抗衡,強化司法、安全等領域,沒有俄羅斯的支持與合作終究是 難圓的夢。無論是從地緣、政治、經濟還是從文化的角度來看,不僅中東歐國家,而且 西歐國家也都同俄羅斯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歐盟要順利實現東擴,繞不開俄羅斯的利 益。因此只有在同俄進行戰略合作,雙方都做出壹定讓步的情況下,才能達到雙贏的目 的。歐洲需要的是壹個和平、穩定的俄羅斯。
4.法國與俄羅斯的關系得到改善
法國與俄羅斯在車臣問題上壹直齟齬不斷。普京入主克裏姆林宮裏,很長時間沒能理 順同希拉克的關系,因車臣問題兩國爭吵得相當激烈。直到後來普京在日本與希拉克會 見過後,兩國關系才有所改善。但在2002年初普京和希拉克又發生了壹場面對面的“論 戰”,使兩國關系罩上了壹層陰影。美國執意發動的伊拉克戰爭為兩國改善關系提供了 機遇,戰爭初期,法、德、俄三國並沒有聯合意向,直到法國威脅要使用否決權。先是 三國外長發表了聯合聲明,然後三國元首又聚會彼得堡,進壹步協調了立場。雖然三國 投了對美國的贊成票,但發出的信號才是更加重要的,即今後在其他重大國際問題上, 法國、德國和俄羅斯仍將***同磋商,協調立場。從此,法國與俄羅斯的關系有了壹個巨大的進展,有學者樂觀地把它概括為“巴黎—柏林—莫斯科軸心”,法國將起核心作 用。(註:參閱郭京花:“獨立務實的法國外交”,載《世界形勢研究》2003年7月9日 。)
三、俄羅斯回歸歐洲的幾道難關
歐盟和俄羅斯的積極合作絕不表明俄羅斯已經得到歐洲的認同,而是恰恰相反,有幾 道難關:
1.難關之壹:難以屈人之下
首先,“回歸歐洲”是壹個寬泛的概念,它除了涵蓋西方化的內容外,還包括在國際 行為以及壹系列全球和地區重大問題上以西方集團的利益為重點,與歐洲國家保持統壹 ,至少是沒有原則性的分歧。如果在這壹意義上用“回歸歐洲”的概念來衡量,俄羅斯 不僅現在沒有回歸歐洲或者西方,而且在相當長的壹段時間內也不可能做到“回歸”。
俄羅斯所追求的“回歸”,主要是指地緣政治以及文明、文化的歐洲定位。自從出現 國家的那壹天起,俄羅斯大致經過了基輔羅斯、韃靼人統治下的羅斯、莫斯科公國、沙 皇俄國、蘇維埃俄國和當代俄羅斯六個歷史階段。其間,俄羅斯經歷了五次主要的社會 文化轉型:接受拜占庭文化、韃靼文化的鍥入、彼得大帝向西方學習、馬克思主義的傳 入以及當代俄羅斯對社會文化取向的再定位。可以說“西化”壹直是俄羅斯社會發展的 壹條主線,“俄羅斯壹直在追求與西歐的融合。”(註:馮玉軍:“西方威嚇排斥俄羅 斯”,載《環球時報》2002年8月29日。)
從俄羅斯獨立後十幾年來所經歷的變化看,俄羅斯政府在政治和經濟制度轉軌的基本 取向上是壹直以西化為目標的,但俄羅斯與西方的關系,特別是作為這種關系標誌的俄 美關系卻壹直處於動蕩狀態,甚至在科索沃事件之後的壹段時間內處於僵化的狀態。因 此,決定俄羅斯是否能夠成為西方的壹員,關鍵因素並不在於政治、經濟制度和意識形 態是否西方化,也不是東正教文明和基督教文明的差異。最主要的問題是,俄羅斯根本 就不願意放棄在國際政治權力體系中大國的自我定位,不願意屈人之下。
其次要解決的是俄羅斯自古以來長期形成的安全觀。俄羅斯民族國家在長期對外交往 的歷史中,形成了壹個較為獨特的安全概念,即本國的國家安全在很大程度上依賴於在 周邊地區是否存在著安全緩沖地帶或對該國友好的國家群。美國壹位歷史學家在談到這 壹思想的來源時曾經認為:“既然莫斯科國沒有防禦的天然疆界使它能夠得到合理的安 全,既然莫斯科國同它的鄰國有不能和解的緊張狀態,那麽,它在為政治生存而鬥爭的 少數選擇中,就選定了在它和它的敵人之間保持盡量大的距離。”為了尋求安全,“莫 斯科國向南擴張,伸張到捷斯納河和上頓涅茨新月形壹帶,結果在伊凡三世統治結束時 ,莫斯科國的版圖伸展到具有戰略意義的草原,使它比較容易地防禦來自克裏米亞的攻 擊。”(註:[美]亨利·赫坦巴哈等:《俄羅斯帝國主義》,三聯書店,1978年8月,第 232頁。)從那時起,尋找天然疆界以抵禦外部進襲的安全理念,就成為歷代沙皇瘋狂對 外領土擴張的重要動機之壹。這種安全理念在近現代民族國家基本形成,國家疆界基本 固定的條件下,進壹步衍化為在鄰國扶植對本國友好的政府和建立安全帶的思想。
十月革命勝利之初,布爾什維克領導人認為蘇俄政權面臨的安全形勢“最主要特征是 孤立無援”,指望喚起和推動世界革命以確保本國安全。斯大林執政時,蘇德簽訂互不 侵犯條約,蘇聯趁1939年9月1日德國入侵波蘭之機,迅速出兵波蘭,然後又相繼出兵羅 馬尼亞、波羅的海三國和芬蘭,建立了圍繞整個西部邊界的安全帶。根據這壹安全理念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蘇聯先後在東歐建立了***產黨情報局和華沙條約組織以對抗 西方。
俄羅斯反對北約東擴的核心思想,就是在歐安組織的框架下,由俄羅斯和北約***同維 護中東歐地區的安全與穩定,使該地區成為屏障和緩沖帶。因而,在2002年5月14日建 立俄羅斯—北約“20國機制”的會議上,俄外長仍然表示反對北約東擴。俄羅斯仍將北 約視為潛在的安全威脅,也是這種思想的反映。此外,在對等裁軍和核安全觀念上,俄 羅斯與歐洲國家的差別也很大。
2.難關之二:歐洲不認同俄羅斯
俄羅斯人始終難以理解的是,自從戈爾巴喬夫主動拉開“鐵幕”以來,至今已經過去 十幾個年頭,為什麽歐洲的大門不但沒有朝烏拉爾的方向打開,反而偏向了安卡拉。
對於普京總統提出的俄羅斯加入歐盟的問題,歐委會主席普羅迪的回答常常是含含糊 糊的,要麽說“對於我們來說妳們太龐大了”,或者是直接了當地加以拒絕。在壹次記 者招待會上他毫不客氣地說:“認為自己是歐洲人的人很多,如亞美尼亞或者新西蘭, 但這不是要把所有的人都吸收進歐盟的理由。”(註:,俄羅斯《新時代》雜 誌2002年12月29日,第16頁。)由此可見,俄羅斯國家的大小並非是被排斥在歐盟之外 的正當理由。那麽問題出在哪裏?
歐洲人不但根本就沒有把俄羅斯劃入西方文明之列(盡管俄羅斯主動結束了冷戰並不斷 加快西化的速度),而且還認為俄羅斯的所謂回歸根本是不可能的。英國前首相撒切爾 夫人在不久前剛剛出版的新作《國家戰略:應對變化中的世界》中就徹底否定了這種可 能。她認為:“盡管許多年後俄可能最終成為壹個穩定、繁榮、自由和民主的國家,但 它由地理、種族、文化、宗教等因素所決定的,既屬歐洲又屬亞洲、既屬東方也屬西方 的特性決不會改變,俄羅斯決不可能完全成為西方國家。”(註:轉引自馮玉軍:《西 方為何排斥俄羅斯》,載《環球時報》2002年8月29日。)這位鐵娘子的話反映了歐洲人 的心理。
俄羅斯不為西方所認同的主要原因應該從歷史和文化的根源上尋找,主要有三個因素 :
第壹,歐洲自古以來就有排斥俄羅斯的情結。對不同文明的認同與否首先取決於對不 同文明的界定。美國學者斯塔夫裏阿諾斯教授雖然同意“俄羅斯人是歐洲的壹個民族” 的說法,然而他對俄羅斯文化的歐洲定位卻持反對意見。他認為:“俄國位於歐洲的邊 緣,由歐洲和亞洲之間的壹大塊緩沖地帶構成。由於這壹位置的緣故,俄羅斯人的歷史 經歷完全不同於其它歐洲人,他們所發展起來的文化也相應地不同。”(註:[美]斯塔 夫裏阿諾斯:《全球通史—1500年以後的世界》,吳象嬰、梁赤民譯,上海社會科學院 出版社,1999年版,第374頁。)塞繆爾·亨廷頓則是毫不客氣地把俄羅斯排斥在西方文 明的門檻之外。他認為,俄羅斯沒有或很少經歷過那些界定西方文明的歷史現象,“西 方文明八個特征之中的七個——宗教、語言、政教分離、法治、社會多元化、代議制機 構、個人主義——幾乎完全與俄羅斯的經歷無緣”,他據此斷定:“俄羅斯文明是基輔 羅斯和莫斯科公國本土的根,加上拜占庭的強大影響及蒙古長期統治的產物。”(註:[ 美]塞繆爾·亨廷頓:《文明沖突與世界秩序的重建》,臺灣聯經出版事業公司,1999 年3月,第184頁。)這些影響造成壹種社會和文化,它們與西歐社會和文化幾乎沒有*** 同之處。(註:[美]亨利·赫坦巴哈等:《俄羅斯帝國主義》,三聯書店,1978年8月, 第4頁。)
可見,西方人不僅僅對俄羅斯文化持否定態度,從未把俄羅斯視為自己的同宗兄弟, 而且從古至今在骨子裏對俄羅斯抱有壹種深深的歧視。顯然,地理因素和文化、歷史發 展的不同是西方排斥俄羅斯的重要原因之壹。
第二,歐洲在文化上有超過俄羅斯的優越感。在18世紀以前,歐洲無論是在經濟上還 是在政治上和文化上都比俄羅斯先進得多,歐洲對俄羅斯的影響也遠比俄羅斯對歐洲的 影響大得多。因而歐洲人在俄羅斯人面前壹直有著壹種天生的優越感,俄羅斯的所謂“ 西化”也被歐洲人視為是壹個“怪胎”。在西方人看來,彼得壹世的改革壹方面在俄國 開創了現代化和西方化,但是另壹方面又鞏固了專制體制、強化了俄羅斯的“亞洲特性 ”。不僅如此,西方人還認為,無論是葉卡捷琳娜二世還是亞歷山大二世,乃至蘇聯的 歷代領導人遵循的都是彼得壹世的模式:在用各種不同的方法使俄國西方化和現代化的 同時,也在加強自己的獨裁權力。《歐洲的沒落》壹書的作者霍洛伯恩·哈傑甚至認為 “西方與俄國的文化差異並沒有因‘俄國的西化’而消除。”(註:參閱馮玉軍:“西 方為何排斥俄羅斯”,載《環球時報》2002年8月29日。)
這種差異隨著俄羅斯向西方的不斷靠近能否最終消除,現在還是未知數。從蘇聯解體 十幾年以來俄羅斯發展的情況來看,也許根本就不可能消除。
第三,歐洲人對俄羅斯在心理上存有恐懼感。對俄羅斯崛起的擔心與恐懼首先表現於 對俄羅斯擴張野心的誇大,似乎俄羅斯不折不扣地就是歐洲安全和世界和平的最大威脅 。這種心理偏向源於西方人對俄羅斯歷史的恐懼。的確,且不談沙皇俄國侵略擴張的歷 史老賬,僅僅翻開20世紀的世界史,俄羅斯幾乎與周邊所有的近鄰都打過仗,盡管有幾 次是被動的。
從俄羅斯的鄰國由西向東算起:俄羅斯與芬蘭發生過2次戰爭;1940年蘇聯紅軍占領了 愛沙尼亞、立陶宛和拉托維亞;和波蘭的第壹次沖突發生在1920年,但那時蘇聯紅軍並 沒有占領波蘭。20年過後,蘇聯和第三帝國壹起瓜分了它的領土;後來德國重復了1914 年的歷史,成為蘇聯的近鄰,然後又轉變成敵人;在第壹次世界大戰中,俄羅斯和當時 的奧匈帝國以及土耳其都打過仗;和捷克之間雖然沒有發生過戰爭,但在1968年蘇聯卻 派兵占領了這個國家,並更換了它的黨政領導人;1941年斯洛伐克加入了納粹聯盟並向 蘇聯宣戰;在二次世界大戰中,蘇聯和匈牙利、羅馬尼亞以及保加利亞都打過仗,盡管 蘇聯和保加利亞對陣時沒有放過壹槍。
再往東看,蘇聯和伊朗之間並沒有開過戰,但是與英國壹起曾經在1914年占領過它; 與下壹個鄰國阿富汗似乎並未打過仗,但在1979年到1988年期間蘇聯在其領土上采取過 不少軍事行動;中國在1901年“義和團”短暫的起義期間曾與沙皇俄國打過仗;1929年 蘇聯和中國在遠東鐵路問題上又發生沖突。40年之後的1969年在烏蘇裏江上的珍寶島再 次大動幹戈;蘇聯和朝鮮之間倒是從未有過齟齬,僅僅是在1950—1953年間在它的領土 上與美國人打過壹仗;和日本之間則是沖突不斷;1904—1905年的俄日戰爭,1938年在 哈桑湖上再次交手,1939年在哈拉哈河開仗;1945年在滿洲裏又壹次打仗;……。總之 ,俄羅斯與鄰國幾乎都是不打不成交。在20世紀的對外戰爭中俄蘇***損失了950多萬人 。(註:資料來源:[俄]《事實與論據報》2002年6月,第26期。)
由於這些歷史原因,壹些西方人毫不掩飾地說:“我們只能把俄國人的過去看作是壹 條色彩深重、血汙斑斑、亂七八糟的掛毯,在它的圖案中,成功與失敗、勝利與慘敗、 占領者的勝利與流血割地的痛楚,錯雜地交織在壹起……這些事實使俄國人不會相信世 界的政治秩序在本質上是大慈大悲的,而是認為沖突是家常便飯,秩序是不穩定的。” (註:轉引自馮玉軍:“西方為何排斥俄羅斯”,載《環球時報》2002年8月29日。)
西方對俄羅斯的恐懼在二戰後達到頂點,喬治·凱南強調“不能靠零零星星的舉措而 只能靠睿智的長期政策對蘇聯予以有效反擊。”(註:轉引自馮玉軍:“西方為何排斥 俄羅斯”,載《環球時報》2002年8月29日。)丘吉爾的“富爾敦演說”,所謂“杜魯門 主義”,乃至冷戰的爆發,可以說,都是懼怕俄羅斯的產物。由此西方得出的結論是: 對俄羅斯必須采取遏制的政策。
西方對斯拉夫文明的歧視和對俄羅斯崛起的恐懼感,決定了他們必然要采取遏制政策 來對待俄羅斯。基辛格絲毫沒有掩飾這種情感:“俄羅斯是壹支龐大可怕的力量——神 聖而深具侵略野心,令人生畏,必須以合作或對抗來加以遏制。”即使是在冷戰結束, 蘇聯解體之後,西方國家對俄羅斯的這種擔憂也沒有消失。基辛格甚至建議美國要警惕 俄羅斯這壹“式微中的帝國企圖在周邊國家鄰國重振權勢雄風”的野心。布熱津斯基則 大肆宣揚應當促進壹個“民族和民主的俄羅斯”的出現,以消除對西方的“威脅”。而 其必要和公開的條件是:第壹,俄羅斯要“明確、公開地拋棄俄帝國的過去,也就是接 受在前蘇聯範圍內已形成氣候的地緣政治多元性”;第二,俄要“對擴大的歐洲與美國 政治和安全關系不表示異議”,無權把“想加入跨大西洋***同體的歐洲民主國家排除在 外。”(註:轉引自馮玉軍:“西方為何排斥俄羅斯”,載《環球時報》2002年8月29日 。)
既使在冷戰結束後的今天,對俄羅斯的這種擔心仍然難以消除。不久前丹麥壹位研究 俄羅斯問題的學者坦陳說:“冷戰時我們非常擔心蘇聯人,因為他們有華約,丹麥與蘇 聯只有壹海之隔。冷戰結束了,我們還是擔心俄羅斯,因為俄羅斯的軍力全球第二。今 後俄羅斯走向何方,我們心中沒底。”壹位前東歐國家的外交官說得更加直截了當:“ 讓我們完全相信俄羅斯人恐怕還需要時間。”(註:南北:“歐俄互相不滿意”,載《 環球時報》2004年2月27日。)
3.難關之三:俄羅斯文化自身的矛盾性
俄羅斯社會發展的這種矛盾性早在彼得大帝時代就明顯地表露出來。彼得壹世的改革 既是俄羅斯的社會、政治、經濟和文化發展的鼎盛時期,同時也是分化最嚴重的時期。 開頭只是表現為宗教信仰上的分歧,後來逐步擴大到社會生活的其它領域並成為俄羅斯 社會發展的鮮明特點。俄國作家弗羅洛夫斯基曾經這樣描述道:“打從壹個金屬的騎士 催馬沖向涅瓦河邊的芬蘭花崗石上那個不尋常的時刻起,俄羅斯就分化成兩半了,國家 的命運也分化成兩半。俄羅斯壹直充滿了痛苦和悲傷。俄羅斯就像這匹烈馬,在黑暗中 空提起兩只前腿,兩只後蹄卻緊緊地抓住了花崗石的地基。”(註:)有壹位學 者把這種欲行又止的俄羅斯解讀為矛盾的兩難抉擇。因為它既想學習西方,同時更想征 服西方,超越西方。
這種矛盾性通過它的雙頭鷹國徽也可以表現出來——顧左右不知所以。如果說,俄羅 斯的雙頭鷹國徽表示的是俄羅斯雄居歐亞大陸的地理特征,或者是表示俄羅斯同時兼顧 東方和西方的全方位外交戰略的話,那麽,從文化的角度來看,把雙頭鷹解讀為左顧右 盼不知所以似乎也是恰如其分的。因為“在俄羅斯的歷史過程中有十分明顯的區別於西 歐各國歷史過程並使人想起偉大的東方專制制度的特點”,(註:[俄]德拉奇:“俄國 的文化學理論”,載《現代外國哲學社會科學文摘》1997年第12期。)所以,俄羅斯幾 百年來壹直“仿佛在東方和西方之間搖擺”不定,同時兼容了國家制度和無政府主義— —專制政治和自由性、殘忍和善良、尋神和咄咄逼人的無神論這壹“高度兩極化的民族 ”(註:[俄]別爾嘉耶夫:《俄羅斯思想》,三聯書店,1995年8月,第198頁。)特點, 使世界歷史的兩大主流——東方和西方在俄國發生沖撞和互動,由此派生出來的俄羅斯 文化產生出巨大的矛盾性和復雜性,從而具有了既不是純歐洲的,但也不是亞洲的,而 是結合了兩個世界的俄羅斯文化,是“巨大的東方—西方”。(註:[俄]德拉奇:“俄 國的文化學理論”,載《現代外國哲學社會科學文摘》1997年第12期。)十年前俄羅斯 發生文明和文化的失落,除了國家解體等其他原因以外,俄羅斯文化的這種矛盾性也是 其中的原因之壹。歐亞主義其實也是俄羅斯文化矛盾性的壹種反映。
綜上所述,盡管回歸西方是俄羅斯主觀上強烈向往的夙願,但俄羅斯文明的特質和西 方文化對俄羅斯文明的歧視只能使俄羅斯處於壹種“東西兩難”的境地,東方和西方這 兩種因素在俄羅斯的精神中還將長久相互角力。因此,回歸歐洲對於俄羅斯而言,將是 壹條十分漫長的道路,也許永遠只是壹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