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國成立後的時期,由於漫長的封建文化,人民的舊意識形態根深蒂固,所以文化規範的形成和文化意識的轉變顯得十分緩慢,戰爭在戰後社會生活中留下的影響比人們估計的要長得多,深遠得多。進入和平建設時期後,人們在文化心理上自然保留了戰爭時代的痕跡:實用理性與狂熱政治激情的奇妙結合,英雄主義的高度發展,民族主義的愛國主義,對西方文化的本能排斥,等等。所有這些戰爭文化的心理特征都在建國後的幾十年裏對人們的行為產生了壹定的影響。
在軍事勝利的鼓舞下,當時的大多數作家不可避免地產生了訴諸戰爭文化心理的熱情。他們熱情謳歌時代精神,贊美社會新氣象。這壹時期的戰爭文化規範在文學觀念上的表現,如自覺強調文學創作的政治目的和政治效用,自覺強調英雄主義和革命樂觀主義等,在壹些重大創作中都有不同程度的體現。
受這種戰爭心態的影響,文學觀念從軍事軌道轉向政治領域。壹方面,開展壹系列政治批判運動,改造和批判知識分子的“小資產階級”意識;另壹方面要求把文學變成“整個革命的壹個組成部分”。當時的文學作品充斥著戰爭心態的話語,戰爭文學觀念成為主流。
但與此同時,在當代文學史的發展中,仍有壹種“五四”新文學傳統若隱若現,主導著知識分子對社會責任和文學理想的追求。對於中國文學來說,重視文學自身價值的傳統有力地支持了作家通過各種藝術手法表達對社會的理性看法和追求文學的真實性。正是因為堅持了這壹傳統,許多作家在被不公正地剝奪了寫作的權利之後,仍然對文學抱著熾熱的熱愛,秘密地創作出許多真正有價值的文學作品。尤其是在解放區文學傳統下成長起來的作家,他們熟悉中國農村的社會生活,對農民心理有著深刻的理解,對中國的民間文化有著獨特的認識。他們在創作時,自覺不自覺地運用“民間隱形結構”的藝術手法,使作品服務於主流意識形態,反映出來自生活的最真實的聲音,富有生命力。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人們意識到以戰爭為主題的文化規範及其文化心理與和平時期的經濟建設格格不入。為了調節這種不適應,毛澤東提出了“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試圖糾正這種文學發展的傾向,但由於“文化大革命”的到來,收效甚微。
當代文學史的第二階段始於“文化大革命”的發動。十年“文革”(1966~1976)給文學帶來了前所未有的災難。除了“樣板戲”和壹些詩歌,寫作處於停滯狀態。“文革”期間的文學情況,我們以後再詳細討論。
當代文學史的第三階段以1978年8月開始的“傷痕文學”為標誌。文革後,黨的十壹屆三中全會制定了“把全黨工作的重心轉移到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上來”的方針,在文藝界展開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壹標準”的討論。中國文藝工作者第四次代表大會在北京召開。鄧小平代表中共中央發表了賀詞。在闡述黨對文藝工作的領導時,他明確提出了“不幹涉”的意見,承認文藝創作是復雜的精神勞動。黨“不要求文藝服從暫時的、具體的、直接的政治任務。然後在1980年,中央正式提出了“文藝為人民服務,為社會主義服務”的總方針。1984,第四次作家代表大會,中央第壹次科學地總結了歷史上黨領導文藝工作的弊端,作出了“創作自由”的承諾。從這壹系列文學政策的調整中可以看出,壹個相對健全的文學環境正在逐步形成,壹種以和平的經濟建設為特征的新的文化規範也正在出現。
歷史經驗告訴我們,新文化規範的形成不會壹帆風順,舊文化規範的痕跡也不會馬上消失。人們的舊傳統思維在當代社會生活中仍然發揮著壹定的作用,例如,對文革後文學發展的總體成就作出否定的評價,在對知識分子的總體評價中保留小資產階級偏見,對西方文化觀念仍然采取排斥和排斥的態度。這種思維定勢決定了80年代的文學史充滿了過渡性特征:在以和平經濟建設為核心的新文化規範誕生之前,必然要經歷痛苦的文化轉型和激烈而矛盾的自我鬥爭。在文學創作和文學理論方面,每壹次新的創作和理論探索都會引起強烈的反響甚至爭論,每壹次爭論都對新時期文學的發展起到了壹定的推動作用。由於作家們的不斷探索和創新,整個80年代的文學充滿了活力。
“文革”後,吃了不少苦頭的知識分子終於在戰鬥精神中爆發了。老作家巴金率先發表反思“文革”、總結自身教訓的《隨想錄》,激勵了壹大批中青年作家和文藝理論家在以後發展和捍衛這壹傳統。在“文革”後80年代的文學創作中,老作家孫犁的讀書隨筆和汪曾祺的小說,都具有濃郁的民族文化特色和優美的文筆,對當代作家產生了廣泛的影響,堪稱五四新文學傳統的復活。
在這個階段,文學隊伍主要由兩代作家組成。壹代作家成長於20世紀50年代。他們在民國初年的理想主義氛圍中進入文學創作領域,卻因為真實地表達了對社會和人性的感性認識,在“反右”運動和“文革”中受到了不公正的批判和攻擊。文革結束後,他們重返文壇,成為80年代文學創作的中堅力量。他們的作品充滿了對現實生活的美好向往和對人性的贊美,可以說是五四傳統精神主題的當代再現。還有另壹代作家是在文化大革命期間成長起來的。他們大多經歷過“下鄉”,真正體驗過民俗生活,受到過民俗文化的熏陶。因此,他們在開始寫作時,很自然地從農村生活中汲取創作素材,從最初的“知青”題材到後來的“尋根”文學,反映了新的文學創作潮流。
20世紀80年代對西方現代主義的借鑒使許多作家在實踐中走向成熟,拓展了文學創作的藝術空間,豐富了現代文學的藝術表現傳統。特別是在現代詩歌的表現形式上,源於文革時期知識青年地下詩歌的“朦朧詩”創作,在五四新文學中與現代詩歌傳統相結合,形成新的美學原則,恢復個人話語在詩歌領域的作用。雖然這些都是表現手法上的探索,但對90年代的文學創作影響很大。
當代文學的第四個階段是90年代。如果說20世紀80年代是文化撥亂反正的過渡時期,那麽90年代則逐漸呈現出新的文化活力和特征。這壹新特征對文學的未來發展和文學創作的方向起著重要的作用。
20世紀90年代初,中國社會發生了迅速的變化,從社會主義計劃經濟體制向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轉變,人們的思想模式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知識分子舊有的壹元化文化理想被淡化,多元文化格局在不知不覺中逐漸形成。在文學創作上,體現為作家放棄宏大的歷史敘事,轉向個人敘事立場,特別是重新發現和主動認同民間文學。
90年代,新文學傳統顯示出前所未有的生命力,壹種新的因素成為當代文學的參照。在五四以來的文學史中,大部分時期都處於“名”的狀態,即某壹時代主題主導了壹個時期的思想文化,如五四時期的“反帝反封建”和“個性解放”,抗日戰爭時期的“救國”。“* *名”是時代主題的體現,是作家表達社會觀點的主要參照。作家通過自己的理解闡述時代的關鍵詞,但在這種文化狀態下,作家的個人原創性和真實感受很可能被掩蓋。
與* * *名字相對的概念是“無名”。所謂“無名”,不是沒有時代主題,而是壹個時代有很多主題。文學創作反映了壹些時代主題,如30年代的上海左翼文學、海派都市文學、大眾消費文學、東北流亡文學等。這些風格迥異的文學思想相互沖突,充滿了激烈的鬥爭。
90年代的文學有著鮮明的無名特征:壹是80年代文學思潮線性發展的文學史趨勢被打破,出現了無潮無向無* * *聲的現象。不同風格和類型的文學同時並存,表達了多重價值取向。
這壹時期,國家政權的意識形態、知識分子的戰鬥精神、民間文化的結構和文學的走向都呈現出多樣性。比如弘揚主旋律的文藝作品,通常是在政府部門的資金支持和國家的鼓勵下,肯定其藝術創作的社會文化價值;以消費為導向的文學作品,目的是通過文化市場推廣,獲得大眾認可,被普通人接受,獲得成功。純文學的創作以文化界專家的認可和特定文化需求讀者的歡迎為標誌。
90年代,很多作家對社會和社會歷史的理解非常相似,但他們對所經歷的時代精神的表達和寄托方式不同,敘事立場也發生了變化,從* * *轉向帶有社會理想的個人敘事。同時,文學創作的風格更加多元化和自由化,使得壹批面對自己的作家在開拓個人心理空間中實現了自己的寫作實驗。個人立場的文學敘事促使文學創作擺脫宏大敘事模式,轉向更貼近生活本身的個人敘事模式,壹批被稱為“新生代”的青年作家和女作家應運而生。
20世紀90年代的作家站在不同的立場上寫作:有的繼續堅持傳統的精英立場,有的轉向認同市場經濟發展中出現的大眾消費文化,有的著眼於從人民的立場思考如何重新發展知識分子的社會責任,有的著眼於極端的個人世界,勾勒出各種私人生活...這種“無名”狀態使發展中的中國當代文學擺脫了“* * *”時代名稱的束縛。
作家們在相對自由寬松的環境中逐漸形成了自己的創作風格,寫出了越來越多的優秀作品,如路遙的《平凡的世界》、王安憶的《叔叔的故事》、史鐵生的《我和地壇》、張承誌的《心靈史》、余的《文化之旅》、張煒的《九月寓言》、余華的《徐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