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包餃子的時候,媽媽最為得意,她壹人和面、調餡,決不讓別人插手。餡調得又香又綿,面和得尤其棒,不僅軟硬適度,而且盆手兩凈,不沾壹星點面粉。只有到包的時候,媽媽才叫上我們,爸爸看火,我搟皮,弟弟送皮,指揮得壹家人頭頭是道。此刻的媽媽頗似沙場點兵的大帥,眉宇間神采飛揚。
小時候,靠爸爸壹月幾十元工資養活壹家人,生活常常拮據不堪,吃餃子只有挨到逢年過節。即使不逢年過節偶爾破天荒包上壹回餃子,媽媽總是要包上兩種餡:壹種素的壹種肉的。這時候,圓圓的蓋簾上分兩頭碼上不同餡的餃子,頗似兩軍對弈,隔著楚河漢界。我和弟弟常搗亂,把餃子弄混讓媽媽只好葫子葫蘆壹塊煮。媽媽不生氣,用手指捅捅我和弟弟的小腦瓜兒,說:“來,媽教妳們包花邊餃!”我和弟弟好奇地看著,媽媽將包好的餃子沿兒用手指輕輕壹捏壹捏,捏出壹圈穗狀的花邊,煞是好看,就像小姑娘頭上戴了壹圈花環壹樣。那花邊餃給我們的童年帶來樂趣,我們卻不知道是媽媽耍了個小小的花招兒。她把肉餡的餃子都捏上了花邊,,讓我和弟弟連看帶玩地吞進肚裏,自己和爸爸吃那些素餡的餃子。
我大學畢業後,家裏經濟好轉,餃子不再是什麽聖餐。我常想,。媽媽壹輩子為我們辛苦操勞,尤其是爸爸去世以後獨自壹人挑起生活的重擔,應該讓老人家過個舒適的晚年,起碼吃的不能再那樣簡單了。我變著花樣做了滿桌色香味俱全的飯菜給媽媽吃,可媽媽只是嘗幾口便放下筷子。我便笑媽媽:“您呀,真是享不了福!”媽媽笑笑不講話。我明白了,媽媽雷打不動只喜歡吃餃子,那是她幾十年壹貫的歷久常新的最佳食譜,我知道唯壹的辦法就是常包餃子。每逢見我拎回肉餡,媽媽就知道要包餃子了,立即系上圍裙,先去和面,再來打餡,絕不讓其他人沾手。那麻利勁兒,那精氣神兒,又像回到我們小時候。
有壹年正月初二,全家人又包餃子。我要給媽媽壹個意外的喜悅,因為這壹天是媽媽的生日。我包了壹個糖餡的餃子,放進蓋簾壹圈圈餃子中,然後對媽媽說:“今兒您要是吃著這個糖餡的餃子,您壹準兒是大福大吉大利!”
媽媽連連搖頭笑著說:“這麽壹堆餃子,我哪兒那麽巧有福氣!”說著,她親自把餃子下入滾開的鍋中。壹會兒,餃子如壹尾尾小銀魚在水花裏上下浮動,充滿生趣。望著媽媽昏花的老眼,我指到她是想吃到那個糖餃子哩!
熱騰騰的餃子盛上盤,端上桌。我往媽媽的碟中先倒入三個餃子。媽媽第二個餃子就咬著糖餡,驚喜地叫起來:“呦!我真的吃著啦!”我笑著說:“要不怎麽說您有福氣呢!”媽媽的眼睛瞇成了壹條縫。
其實,媽媽的眼睛實在太昏花了,她不知道我耍了壹個小小的花招兒:用糖餡包了壹個花邊餃子。